正所謂禍不單行。西暖在醫院的第三天, 本以爲高燒退下可以出院了,誰知她的腸胃炎又開始鬧騰了。
大下午的,西暖就在骯髒的衛生間裡吐得找不着北了, 護士忙着換班也沒來得及管她。讓她吐完了自己回病房先休息。西暖扶住牆, 只感覺全身被抽空了一般, 一步路都走不動了。她站在原地
休息了一會兒, 剛伸出腿, 腳底就像踩着雲彩似的,癱軟無力,她的身體不聽控制地就這樣貼着牆面滑到了地上。
西暖無力地靠在牆邊, 想叫誰來扶她一下,可是, 喉嚨裡竟然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能聽到遠處護士們開心的討論着下班以後要去做什麼, 卻沒有人來管她。西暖覺得她真窩囊, 坐在地上像條喪家之犬一樣。
醫院裡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她這樣的人,每個人都只顧着自己的喜怒哀樂, 無心留意他人。醫院裡人來人往,各自忙碌,沒有一個人出手把她扶起來。
西暖有些想哭。
地板很涼,她穿的又很少。通道口的冷風魚貫而入,把她的衣服吹得鼓起來。寒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讓她忍不住牙齒格格打顫。
西暖仰起頭把眼淚逼回到眼眶裡, 不想繼續在這裡呆下去。於是, 用單手撐住地板再次試圖站起來, 這時, 西暖忽然感覺自己被騰空了, 然後貼到了一個溫暖的胸膛上。西暖的耳朵貼在對方的
胸口,聽到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撲通撲通。
她擡頭看了看抱起她的人, 那眼淚情不自禁地就啪啪啪地往下掉。
景惜河低頭看了她一眼,手臂緊了緊,面無表情的往病房走去。
本來,他只打算在外面看看她就走的。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一個人坐在了地上,那無助又可憐兮兮的的樣子,像一把刀砍在他的心口,徹骨的痛。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丟在地上無人問津,即使告誡過自己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他還是沒能忍住就衝了出來。
景惜河熟稔的找到她的病房把她放到牀上,語氣裡帶着幾不可聞的責備:“你怎麼不在牀上躺着?”
西暖聽到他的話,委屈、難過、無助一股腦的混雜在眼淚裡潸然而下,她抱住他的腰哭喊着:“我都要死了,你纔出來。你怎麼就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醫院裡呢!你也太不人道了!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該咋辦?我這朵嬌花還沒開放就這樣枯了!你說你爲什麼就不會調時間呢,我稍微精神好點的時候,你不在。我現在那麼醜了,你又出來了……”
景惜河聽着她的絮絮叨叨,有些無措的拍了拍她的後背,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剛纔她還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現在抱怨起來,反倒又有了力氣。
可是,西暖哭着哭着,又是一陣反胃襲來,捂着嘴巴推開景惜河跳下牀就往廁所裡面衝。
景惜河拿着她的鞋子急忙追了過去。
“怎麼樣了?”景惜河站在女廁所門口朝裡面的人喊,“廁所有人嗎?沒有的話我現在進來。”
“你別來,我現在特別醜。特別噁心。”
景惜河有些哭笑不得,喊了兩聲確定廁所沒有就走了進去。順道把門關上。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你好過了些沒?”
西暖搖頭,“這裡是女廁所,你快出去。”
她不想讓景惜河看到她這麼噁心的樣子,景惜河擰不過她只好到門外等她。聽到她吐完了,又忙遞給她紙。蹲下來幫她穿好鞋子,然後把她扶回病牀上。利索地叫來了醫生。
醫生簡單的看完以後就開了單子讓景惜河去付錢,然後領針水打針。
來來回回折騰了一番,西暖總算是消停了。
或許是太疲憊,西暖躺在病牀上很快就睡着了。
景惜河坐在她的牀邊憂心忡忡地看着她越漸消瘦的面頰,這張總是表情豐富的臉宛如潔白的玉蘭散發清冽的香氣,睡着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投射陰影,嘴脣微微嘟起,嬰兒一般純潔無暇。
景惜河心疼地幫她拉了拉被子蓋上。看到她似乎已經熟睡,站起來打算出去一趟,卻忽然被西暖抓住,西暖的眼睛裡閃爍着細碎的鑽石,“你是不是又要走?”
景惜河微微一愣。
西暖繼續追問,想要爬起來,“你就不能在我身邊不走麼?”
景惜河試圖把她按回牀上,聲音溫和清晰地勸道,“我不走。我去買點粥。很快回來。”
西暖不肯躺下,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半晌,似乎是才聽到他的話,又放心的放開了他,重新躺回去,“我等你。”
而景惜河才走沒多久,深秋也來了。
深秋把一保溫壺的粥倒出來,讓西暖自己吃。
深秋從小就不會伺候人,她能想到帶點吃的給西暖也就不錯了。可是,西暖現在雖然胃裡空空如也,卻什麼也吃不下去,只好耷拉着腦袋讓她放在一邊。等舒服一些又吃。
深秋見她不吃也沒強求,在包裡找了半天,把一串鑰匙放到了桌子上,“這算我賠你的。和你之前那輛車一模一樣。”
深秋不習慣向人道歉,而西暖也一下子沒能接受深秋這種方式的歉意,於是,兩個人的氣氛就有點莫名的尷尬。
西暖把目光放到點滴上,而深秋則又看向了窗外。
過了好一會兒,深秋突然開口,“我要出國了。”
“嗯?”
深秋看了西暖一眼,冷笑幾聲,“本來我爸早就打算把我送出去了,可是我爲了和景惜河鬧,一直不同意。那天你說的話,我想了很久……”
深秋說到這裡就頓住了。沒有把話說完。
她不想告訴西暖自己的猜忌,也不想告訴她,她甚至找人查了西暖是否對她撒謊。面對着西暖毫無城府的注視,她總感覺自己於她有所虧欠。
她和西暖同樣都是遭遇過不幸的孩子,她總是把別人想的太過陰暗。而西暖,則總是想的太過完好。西暖的處世之道讓深秋羨慕,同樣地,她也明白,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做到像她一樣。
而以爲深秋是終於想明白了的西暖,聽着她的話,瞬間就凌亂了。
她這個樣子,算是來和好的麼?
深秋忽然唱這一出,還真叫人有點難以接受,平時和她敵對慣了,突然一下子和好,西暖這一時半會還沒緩衝過來。
深秋柔軟的長髮披散在面頰兩邊,當她低下頭的時候頭髮就完全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表情。西暖只隱約聞到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使得整個病房裡都平添起了一抹清新的味道。
西暖覺得今天的深秋總有些不一樣。少了諸多怨氣的她看上去更加動人。
少頃,她擡起頭朝西暖笑了起來,淺淺的梨渦上兩糰粉色的紅暈點點擴散,就像是落日的一場宿醉,她說,“對不起。”
面對着深秋的道歉,西暖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即又嘿嘿地笑了起來,“沒關係的,我已經忘記
了。”
聽着西暖的話,深秋的目光有些悠遠,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西暖所說,“其實有時候想
想,演戲真挺累的。像景惜河還有林嘉木他們這種能把演戲當生活的,我估計一輩子都學不來。”
西暖嘴脣動了動,正想說點什麼,深秋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知道景惜河他媽是誰嗎?”
“他從來都沒提起過。”
“林素然,就是那個小提琴演奏家。”
西暖的舌頭像是被線給纏住,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想不到景惜河的媽媽居然是名人!西暖之前有在電視裡見過她的,在南城裡唯一開過小提琴專場
萬人演奏會的名人!她的知名度決堤不亞於任何一個一線的明星。
西暖才認識景惜河的時候就到處打聽過他的情況,可是對於他的家庭所有人都一無所知,想不到
林素然是他媽!
深秋看了看有些訝然的西暖,林素然和她爸早在三年前就在一起了。換言之,深秋對於西暖的過去所知不多,可是,景惜河的,她卻統統知道!
自打景惜河上這所學校起,林素然就一直想讓他轉去國外的音樂學院。曾經轟動一時的鋼琴天才,一夜之間從媒體上銷聲匿跡,改名換姓再也不碰鋼琴。到底他放不下的東西比她多。是爲了他爸還是另有所因?
當初深秋之所以願意轉到和景惜河一所學校,另外的原因就是她想知道景惜河爲何不走?以他的條件,哪怕當初中考失利,他去任何學校都一定能有很好的待遇的。可他卻選擇了留在這裡。
以前深秋以爲景惜河是爲了與林素然作對,可在接觸了西暖之後,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西暖對於景惜河來說,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