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眼見駱錫巖從房內出來後,也不言語,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公子看。舒榒駑襻貫墨不在意這從頭掃到腳卻毫不遮掩的目光,擱下筆,問道:“駱少俠,你可知水龍骨?十五年前在淮南曾出現過。”
駱錫巖恍如未聞,只覺得這人丰神俊朗,美貌的不可方物,這麼好看的一個人,自己怎麼可能見過還沒記住。貫墨輕笑了聲,便不再理他。半夏自顧自的在旁邊嗤笑個不停。
駱錫巖的個性直來直去,憋不住事。蹭到貫墨身邊坐下,張口道:“貫墨,你是管墨?”
貫墨應了聲:“恩?”
駱錫巖激動道:“那你還記不記得我,還有咱們小時候的事?”
貫墨面色如常,只是比平時略緩和些:“哪些事?是你追着駱大俠身後要糖吃還是被我一腳踹進蓮花池?”
駱錫巖掛不住面了,但兒時好友重逢,喜悅之情難耐,也不管旁人,就長吁短嗟:“你果然是那個長的像小姑娘的黑土,哈哈哈,沒想到啊,這麼多年了,你一點也不像小姑娘了。誒,你說你五六歲的時候,怎麼就和現在差這麼多,我都沒認出來,唉,能見着你真好。”
貫墨一時無言:“……”
說起黑土的由來,是貫墨聰穎自負作孽,怨不得人。小時候爲了顯擺識字多,當在地上滾滾爬爬像個泥人一樣的駱錫巖,仰着小臉閃着大眼睛問名字的時候,貫墨自己取了毛筆蘸了墨,在雪白的宣紙上縱着大大的寫了貫墨兩字。可惜,駱錫巖只求看懂拳譜,貪玩不念書的事是常有,撓撓頭,吸着兩注清亮鼻涕,磨蹭半天蹦出倆認識的字:“黑土,小妹妹是叫黑土?好怪,是爹孃取的麼?長的白白的,軟軟的,怎麼就叫黑……”話還沒說完,屁股蛋就被貫墨用了吃奶的勁狠狠的招呼了一腳,撲通一聲掉進了蓮花池。
沒錯,兩人確實是見過面的。駱徵亭還在世時,由於年輕時闖蕩江湖,身體耗損以致晚年多病。便請了名醫貫更來瞧,貫更那時候新收了個聽話的小徒弟,走到哪帶到哪,自然也跟着去了駱家。兩個孩子一見面,像是前世冤家般,駱錫巖纏着那個水靈的“小姑娘”不放,貫墨看不慣那髒兮兮的模樣,兩孩子打打鬧鬧,倒也無憂自在。那段日子,是駱徵亭最後在世上的時光。貫更四處尋仙藥,想延續他的生命,可惜日薄西山,風燭殘年,人命危淺。等駱徵亭駕鶴仙去後,貫更帶着自己的關門弟子回藥山時,也沒在意貫墨身上多了這一個小玉牌子。
這小玉牌子是駱徵亭遣人用兩塊瑀珏,分別打磨雕刻。正面是一樣的和合二仙,兩個手捧蓮花的童子,憨態可掬。背面一個雕上“駱”字,另個自然是貫墨的本姓“管”。
駱錫巖現在還記得爺爺有時神智不清醒,只抓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念着九拙拳的心法;有時又喚自己到身邊,問:“錫巖吶,爺爺若是去了,誰陪着我的小錫巖呢?”駱錫巖不懂這去了的意思,認真的掰着手指直從爹孃和“黑土”數到西大街首飾鋪的看門大黃狗,其間,駱老爺子的白眼翻了幾翻,猛烈的喘了幾口氣。駱錫巖柔順的撫了撫爺爺的胸口,保證道:“爺爺,你放心去吧。我會聽爹孃的話的。”駱徵亭知曉這孩子是天性善良,對他寵愛至極。;有時念得長遠,怕錫巖討不到媳婦,見那個叫黑土的小姑娘白嫩水靈,又是師從名醫,怎麼看怎麼順眼,便着人打磨了玉牌,一個贈與貫墨,一個駱錫巖留着,含含糊糊的對着倆懵懂孩子道:“這玉牌本是一對,等你們長大了,錫巖黑土,你們也湊做一對兒,知道不?”
貫墨還在糾結自己的名字被叫錯,兩孩子皆不懂一對是何意,歡歡喜喜或不情不願地都拿了玉牌,貼身戴好。
駱錫巖還沉浸在回憶裡,完全沒注意到貫墨臉色黑着,半夏扶着小爐子渾身笑抖着,口中還不清晰地念着“黑土……”
貫墨咳了聲,半夏連忙背過去撿起蒲扇,半蹲着煽火,耳朵豎着生怕漏過什麼。其實半夏心裡早就有疑惑,自家公子像那在雲端活着的人兒,怎麼可能主動招呼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所謂少俠,又怎麼可能讓駱錫巖進他的房間,沒事不看病還在這賴着不走。原來啊……是這樣啊……
貫墨面色恢復正常,認真道:“駱少俠,恕在下冒昧,不知您到現在還識字不清。”
駱錫巖明顯弄錯重點:“嘿嘿,貫墨,你就別跟我客氣,叫我名字就好。”
半夏實在受不住這兩人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了,憋不住笑。貫墨眼神飄過去道:“半夏,看你無事,不如牽了駱少俠的馬去城外農戶家買些糧米回來。”
一句話支走了兩個不着邊際的人,半夏乖乖的解了拴馬繩子,把包袱扔到駱錫巖懷裡。
駱錫巖拿了包袱徑直送去貫墨屋內,貫墨在身後輕聲道:“勞煩把我的玉牌子塞好。”駱錫巖恩了聲就閃身進屋。
棚內就剩貫墨一人,他嘴角輕揚着,成足在胸低頭在藥方單子上落了筆:赤芍、防風、木通、滑石各一錢,牛蒡子、蟬蛻、瞿麥、山梔子、車前子各五分。貫墨想着,熬藥的時候還要吩咐着要加燈芯草和水將一碗半煎成五分,渣水一碗煎四分再送病重的服用。
察覺遠處兩人走過來的氣息,貫墨擡頭看來人,女子艱難挽起衣袖,整條手臂全部潰爛。見情勢不容緩,貫墨連忙喚駱錫巖出來,問:“你可識得藥草?”駱錫巖道:“認不清……”那兩人正是早晨駱錫巖助的那個中年女子和孱弱少年。駱錫巖驚道:“是你們,怎麼短短几個時辰,就發的這麼快?”貫墨囑咐道:“錫巖,你把半夏磨好的藥糊仔細敷上,再纏上棉布,你看我包過的,一樣就好。”
駱錫巖也不耽擱,快手快腳的就開始,貫墨看了眼便放心的去屋後馬車內拿藥草。來時,貫墨早料到,帶着足足一馬車藥草,以備不時之需。
等貫墨回到棚內時,駱錫巖已包好傷臂,貫墨給女子灌了些消腫祛瘀的湯藥,問道:“你可是接觸過水龍骨?”那女子驚愕神情一閃而過,諾諾道:“沒……沒……”
貫墨道:“只是問問,你不便明說就罷了。我何種藥草沒見過?豈會稀罕一株小小的水龍骨?”
孱弱少年道:“那水龍骨便是這怪病起因麼?”
貫墨動手將藥草熬了,沉吟道:“是也不是,這水龍骨可能會引來碧鸞蝶,而那蝶的蟲卵要麼是混着紫苑,要麼是旋復花,或是祁木香,便成了劇毒之物。”
每說一句,那女子的臉色就越見低沉。不一般的無名少俠
———————————————————————————————
第五話曾爲黑土而今貫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