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悠在同伴的催促下,捂着肚子裝作很痛苦地向那邊的女廁跑了過去。女廁門口站着兩個黑衣男,顯然方豔美就在裡面。
遊悠按緊藏在衣服裡索取簽名用的海報和筆,剛跑到廁所門外,那兩個黑衣男馬上伸出手攔阻。
“小姐,請稍侯才進去。”
霸道的傢伙!遊悠在心裡狠罵道,但臉上的表情卻愈是着急:“怎麼搞嘛?就廁所也不讓人進!我都快拉出來!”她故意提高聲調,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果然,走廊裡的病人都好奇地望了過來。
黑衣男放軟了語氣:“小姐,請你再忍耐一下。”
“拉肚子怎麼忍呀!你忍給我看看!”
與此同時,杜佳君和花琪珍也故意跑出來挑起羣衆的正義感,她們憤憤不平地大聲嚷嚷道:“哎喲!哪個傢伙把廁所都霸了呀?這麼大牌!這醫院是你家開的呀!”
病人們開始對廁所這邊指指點點起來。衆怒難犯,黑衣男乖乖地鬆開了手。
遊悠衝進了廁所裡。
廁所裡亮着悲悽的光線,逼仄的空間猶如密封的罐頭,無法排放出去的臭味和水汽囤積在陰暗黴溼的角落。臃腫和糜爛是此刻最清晰的感知,從皮膚的每個毛孔迅速地鑽進去體內。遊悠趕緊擡起手揉了揉鼻子,一股臭味帶着濃烈的潮溼,發瘋似地直往她鼻孔裡鑽。她有點受不了了。
只有第三個隔間的門是關着的。
方豔美就在裡面吧。
遊悠乾脆坐到旁邊的馬桶上悠閒地等着。她給佳君和琪珍發去了一條短訊「第一步作戰計劃成功。」
「要到簽名了麼?」
「沒有呢。方豔美還沒出來。」
五分鐘後。
「要到簽名了嗎?」
「她還沒有出來呀!」
真奇怪。隔壁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方豔美不在裡面?不可能吧?
遊悠納悶地走到那個隔間的外面,輕手輕腳地趴下去,從門縫看到一雙女人的腳。方豔美明明就在裡面呀。不過她上這個廁所也太久了吧,而且一點也不像在方便的樣子。遊悠臉貼着冰涼的地板,盯着那雙一動不動的玉腳。
完全不必擔心對方會突然打開門看到趴在地板上偷看的她,因爲那雙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像一具死屍的腳。死屍?這個想法把遊悠嚇到了。
裡面的人不會真的死掉了吧。
她爬起來,惴惴不安地敲了敲門。
“方姐姐,你……你沒事吧?”
沒有人回答。有一瞬間,遊悠似乎聽到了小孩的笑聲。稍瞬即逝,她無法確定。
2??問題是,方豔美到底怎麼樣了?
從門縫是看不見具體情況的。遊悠決定站在旁邊隔間的馬桶上,踮起腳觀察這個隔間的情況。光線從自己的頭頂打下來,她的頭影闖入了隔間狹窄的光亮中。她看見方豔美坐在馬桶上低垂着頭,一動不動。
昏暗的燈光把那抹靜默的身影聚成詭異的深沉色調。女人很瘦,白生生地支棱出來的鎖骨收緊了所有的光線。在筆直的深褐色的陰影中,晦澀,陰寒,腐臭,一起瀰漫開來,把所有的感覺同時拉入地獄的深淵。
遊悠心裡有點發毛。她幾乎確定這是一個死人了。然而,她很快便聽到方豔美髮出陰邪的笑聲。帶有罪惡特質的笑聲,使廁所裡一切陰暗的東西都黯然失色。方豔美竟開始慢慢地擡起頭來,動作很慢,彷彿一種細細的折磨。遊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冷汗滲溼了髮際。
她聽到方豔美的口中跳出一個無比古怪的聲音:“嘿嘿,我要和你玩。你不和我玩,我就殺死你!”
這個殘忍惡毒的聲音好象一團馬蜂聚集在空中,以駭人的氣勢襲來,蟄得她皮膚髮冷。她幾乎無法抵擋氾濫在全身的寒意而摔下來。令她覺得恐怖的不僅僅是聲音裡的內容,而是這個聲音好象小孩子在說話。
或者說,有一個小孩走進方豔美的腦中,正在使用她的嘴巴作爲擴音器。
除非方豔美在裝出小孩子的聲音……
遊悠覺得人在最脆弱的時候,都喜歡用另一個可能性來安慰自己。即使是患了絕症的病人,也會在等死的日子裡懷着一絲的希望去猜測明天就會有解藥。人如果不抱有希望,絕望就會充斥滿人生。靈魂如果丟失,從此是一具等待腐爛的行屍走肉。所以,遊悠寧願相信擁有完美歌喉的方豔美可以裝出小孩子的聲音。
不會真有個小孩子控制了這個女人的身體吧……
方豔美緩慢擡頭的動作終於停止,時針彷彿停止在某一格,此時她正仰着臉,盯着爬在隔間板上的遊悠。遊悠瞪大了眼睛,嚇得寒毛倒豎,喉嚨像被人生生割了一刀,說不出一句話。
這是怎麼回事?方豔美的眼睛好恐怖,一團黑沉,就像一瓶墨汁灌進了眼窩裡,黑得連眼球和眼白也分不出來,這絕不是人類應有的眼睛。她又突然張開嘴巴,口中爆發出怪異而強烈的吸氣聲,遊悠認爲自己會在幾秒鐘之內就被那張黑乎乎的嘴巴吸進去。
遊悠嚇得猛一抽身,從馬桶上跳了下來。她雙腳發軟,癱坐在馬桶上,周圍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了許多,深入骨髓的陰冷,全身的骨頭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骨頭相撞的聲音幾乎令人發3瘋。
這個時候,隔壁隔間傳出了方豔美絕望的咆哮,不知道跟在誰交談,也明知道隔壁只有方豔美一個人,但遊悠還是覺得方豔美在咬牙切齒地對另一個人說:“你別想出來!我不會讓你出來的!”
隨即,有個小孩的聲音迴應了她,陰陰的笑聲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嘿嘿,我已經在你的身體裡了。你能將我怎麼樣?”
“我死也不會讓你出來的!”
“你答應過我和我一起玩的。”
“我不要和你玩了,你快點離開我!”
“嘿嘿,這不可能,除非你死了。”
遊悠聽着這麼恐怖的對話,多想拔腿就跑。然而,她的雙腳卻麻痹得動彈不得,肌肉都壞死似的。她使勁捶了捶大腿的位置,只希望腿部的知覺趕緊甦醒,好帶她離開這個陰森鬼氣的地方。
接着,她聽到隔壁的交談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持續不斷沉悶的拍打聲。不是在拍打皮球,而是……在打自己的肚子吧……從聲音的力度推測,方豔美簡直在跟自己的肚子有深仇大恨似的,一邊自虐着,一邊痛苦地哈哈大笑:“這樣你就出不來了!這樣你就出不來了!”
終於,隔壁發出一聲巨大的慘叫,震撼耳膜,然後所有的聲音同時平息下來。
黑衣男猛地闖進來,擔憂地問着方小姐有沒有事,一腳踢開隔壁隔間的門,抱起奄奄一息的方豔美跑了出去。她的身體下面一路滴流着蛋清一樣透明的分泌物,噁心得遊悠想把內臟都嘔出來。
走廊上響起急促離開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就像一個噩夢,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