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領導已經承諾了，阿光作爲下屬也不能繼續糾纏，他繼續分析：
“我們的目的是調查到底是什麼引起了迦爾吉世界的崩潰。通過主任你的感知，我們確定了這所看起來平和的奧魯達汀皇家導力學院中隱藏着世界毀滅的關鍵鑰匙。”
“從現在開始往後算一個小時，這所學院將會發生某一事件，這一事件直接引發了迦爾吉世界的崩潰，甚至波及到所有邏輯線下游的世界。但是由於我們無法太過接近崩潰的節點，所以最後五分鐘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無從得知。”
“我們的一切判斷，只能基於從現在開始到世界毀滅前五分鐘之間的調查。”
“在兩次的調查中，你我共同見證了兩起謀殺案。因爲在這個時間段中，奧魯達汀學院內並沒有更多特別的事情發生。所以我們可以以這兩起謀殺案作爲突破口。”
“第一起是費森教授的水煙中毒，我想主任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當然，這很明顯。”小虎答道，“兇手就是校醫。費森的水煙膏中含有劇毒，在他和我們對話的同時，已經有了明顯的中毒跡象。”
“因爲學術爭議，費森遷怒於卡爾文的好朋友校醫，所以很可能動用了某種手段開除了校醫。因此校醫懷恨在心，他有動機下毒。雖然我不知道校醫下毒的具體細節，但是他交給卡爾文教授的藥粉中，帶着巴巴多斯百合的氣味，這一點出賣了他。”
“我補充一點。”阿光說道，“校醫下毒很可能是酒醉後的一時衝動，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卡爾文教授的誘導。”
“這一點我沒有發現任何證據。”小虎老老實實的回答。
卡爾文教授的表現中規中矩，不像費森教授那樣喜怒形於色。主任的判斷是校醫的自作主張，不過這並不影響結果。
“第二起兇殺，應該發生在校醫離開卡爾文教授的辦公室之後，因爲我們的加入，使這場謀殺可能稍微推遲了幾分鐘的時間。但是卡爾文教授的死亡，一定會在最後五分鐘發生。我想主任也看出來了吧。”
阿光很聰明的把容易分析的部分留給主任。這樣會顯得領導非常睿智，而不是像個應聲蟲一樣只會在旁邊喊“此事必有蹊蹺”。
你得讓領導參與進來。
小虎果然很吃這一套，靠推理識別出真兇是一件特別有成就感的事情。
它的爪子很人性化的捻了捻鬍鬚：
“費森教授指使那個勤雜工謀殺卡爾文教授，我們在進費森教授辦公室之前，他們應該正在商量這件事情。爲了掩人耳目，我們進去之後勤雜工裝作在檢修導力線路的樣子。”
“費森教授有一個很不合理的舉動。當勤雜工說導力線路有些問題時，費森教授卻直接讓他出去，明天修。任何正常人不會在維修工告知線路有問題時，讓維修工離開。費森教授這麼做，代表勤雜工在他房間里根本不是在檢修。”
“而我們第二次調查，走到卡爾文的辦公室附近時，再次遇到了這個勤雜工。他依然裝作正在檢修線路的樣子。”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第二次調查時，故意在二層觀景迴廊磨蹭了幾分鐘。這個時間是你精確計算過的，恰好是從費森的辦公室到卡爾文辦公室的步行時間。”
“如果是正常檢修，那麼他應該一層一層檢查，而不是從費森的辦公室出來之後，跳過其他樓層，徑直前往四層。不出意外，他的工具包裡應該就放着預備謀殺的兇器。”
阿光舉手反駁。
“我說明一下，我在觀光迴廊上，並不只是在磨蹭時間。”
“不只是？那就是確實有這個因素嘍。”此時一隻飛蟲飛過，小虎猛的伸出爪子，可是什麼也沒撈着。
“阿光你辦事，我能猜出一兩層的心思已經不錯了。快點說說看還有哪兩場謀殺我沒看出來。”
在小虎分析謀殺案的時候，阿光一直左顧右盼，好像在等着什麼人。可惜廣場上三三兩兩走過的學生教師都對椅子上的一人一貓興趣缺缺。
“或許謀殺這個說法並不精確，在我們現在的討論中，應該稱之爲意外。在我分析之前，我談一下對主任的分析的想法。”
“難道我的分析有什麼漏洞。”小虎反問。
“並沒有漏洞，只是整個分析之後，我要提出第一個疑點，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兩位教授的學術爭端演變成殺戮。要知道，如果對方被謀殺，他們自己就會立刻成爲第一嫌疑人。是什麼原因，讓兩人冒着成爲監下囚的風險，也要除掉對方。”
“我可沒說過卡爾文指使校醫，這是你的猜測。”小虎反對。
“你不覺得時機太巧了嗎，費森指使了勤雜工動手，而同時卡爾文的好朋友校醫也動了手。好吧，這一點我們一會在討論。我們現在只說費森教授這一邊。
是什麼讓費森教授冒着巨大的風險，也要除掉卡爾文，僅僅因爲一次學術爭端？這是本案的第一個疑點。是否同意。”
“同意。”
“好的，整個事件的第一層的分析結束，從整個邏輯上，我們無法解答剛剛提出的第一個疑點。所以我們有必要分析事件的第二層，也就是另外兩起謀殺，或者說意外，嘗試從更深次的角度有沒有突破口。”
“第一起，主任你有沒有注意到費森教授的辦公室有什麼特點？”
小虎偏着腦袋回憶了一下：“裝修相當奢侈，不過品味糟糕，另外看起來熱衷享受。”
語氣裡滿是羨慕。
費森教授不僅有獨立的辦公室，而且辦公室裡居然還有一個可以小憩的套間，這可是鄭主任職場生涯最終極的夢想哦。
沒事的時候，把門一關，可以坐在套間的沙發裡點上一根菸，不必理會女同志的白眼。
而且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在小套間裡和互相欣賞的女性朋友交流一下革命友誼，想一想畫面就特別美好。
這才叫工作嘛。
阿光是聽出了主任話裡的意味，不禁失笑。想來老鄭也是倒黴，跟幾個年輕人擠在一個辦公室，還被經常被寧寧挖苦落伍，被小白嫌棄抽菸，這領導當的是有點窩囊。
他笑問：“主任，如果消防中隊來給費森教授的辦公室驗收，你覺得能打幾分。”
“零分吧。”
主任聽出來了。他回想了一下辦公室裡的陳設，那些厚重的絲絨填充牆，天鵝絨的懸掛流蘇，厚厚的可以淹沒腳踝的羊毛地毯，一排巨大的塞得滿滿的書櫃，在消防員眼裡可都是罪惡的易燃物品。
更別說教授辦公室的格局了，窗口狹小，沒有逃生通道。唯一出口還連着一個狹長的玄關。一旦火勢蔓延，裡面的人十有八九逃不出來。
“你是說因爲勤雜工沒有對導力線路進行檢修，導致火花迅速引燃了費森的辦公室，最後那個老傢伙燒死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裡？”
“是的。”阿光點頭。
“不，這太牽強了。我是對導力技術知之甚少，不過想來也就是一個魔法的變種體系而已。我很難相信就這麼巧，在隨後的幾分鐘內，這個故障就恰好會引發一場火災，而且恰好燒死了費森。”
“確實，這個推論中，巧合佔了絕大部分。但是如果讓你做一個評估，你覺得這個推論真實發生的概率有多大。”阿光問道。
“概率的話，百分之一吧，我覺得我給的夠高了。”小虎回答。
ωωω▪Tтkan▪￠ o “好的，那我們再來看一看另一件事的概率。主任你覺得，卡爾文教授中毒死亡的概率是多少？”
“卡爾文也中毒了，什麼時候？”小虎這倒是吃了一驚。
“就是校醫爲他配的藥粉。”阿光答道。
“但是校醫並沒有動機毒殺自己的老朋友。我們前面分析過，校醫或者因爲自作主張，或者因爲被唆使，在煙膏中下毒謀殺費森教授。但是他並沒有進一步滅口老朋友卡爾文的充分動機。”
“他並非有意。因爲醉酒失去了正常的嚴謹，他用研磨毒藥的鉢具又研磨了給卡爾文的藥粉。這就是卡爾文教授服用的藥粉同樣帶上了巴巴多斯百合味道的原因。”阿光是這麼解釋。
“這個可能性當然也有，但是概率也很低。”小虎好好的想了一會才理清楚裡面的邏輯，“概率大概也是百分之一吧。畢竟我們並不清楚醫生下毒的具體手法，而且就算他錯誤的使用了同一個器皿加工煙膏和藥粉，器皿裡面殘存的毒藥劑量是否致命，這也需要打問號。”
“不必打問號，劑量應該不致命，至少在我們過去的將來，並不致命。”
“我有點糊塗了，什麼叫過去的將來。”
時間三性的理論很艱深，對於絕大多數不朽者而言，能莽就行。就跟地球上的超弦理論一樣，儘管許多槓精都對超弦理論津津樂道，但你讓他寫個公式出來，那他肯定趕快要百度一下。
因此阿光也沒打算好好解釋過去的將來，他只是繼續談劑量。
“你還記得費森抽的水煙嗎，我們進去的時候，上面插着兩根菸管。幾乎沒有人會用兩根菸管抽水煙，主任你會同時點兩根菸嗎？”
“當然不會，我可不想得肺癌。”
“所以，那根菸管是勤雜工使用的。如果不出所料，當時費森教授爲了籠絡人心，大度的跟勤雜工這樣低級的僕役分享水煙。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在還有一根菸管的時候，費森教授還讓我再拿一根菸管。”
“所以，在辦事之前，費森假裝很親善的請勤雜工抽了水煙，而勤雜工誠惶誠恐的抽了幾口。就像總統請一位平民吃飯，平民總不可能真的敞開肚皮去吃。”
“因此，勤雜工攝入的毒藥並沒有達到顯著中毒的劑量，至少我們到卡爾文的門前時，看到他還是好端端的在假裝檢修。”
“那麼，我可以推論出一點。卡爾文喝下的藥水中，殘留的毒藥劑量也並不致命。因爲他和勤雜工都是輕微接觸這種未知的毒劑，這種毒劑的毒性並非沾着必死，而是有一定的闕值。我們看到費森教授，是在吸了很久的水煙之後才表現出異常。”
阿光分析了這麼一長串的時候，小虎跳下長椅不耐煩的繞來繞去。如果不是相信阿光的能力，主任哪會這麼有耐心。
領導對下屬通常耐心有限，特別是在下屬快把自己說暈了的時候。
“你說的都很有道理，不過這有什麼意義？”
又沒有死人，頂多算校醫違反實驗操作手冊，沒有清洗器皿。中學化學課上都學過，使用過的實驗器皿，要仔細清洗，最後再用蒸餾水反覆沖刷。
“當然有意義。如果這種未知的毒藥毒性更加強一點，那麼勤雜工也會中毒而死，那麼卡爾文教授就不是被勤雜工殺死，而是被藥包中殘留的毒藥毒死。反過來說，如果毒性弱一些，那麼勤雜工就不會中毒而死，那麼卡爾文教授會被勤雜工殺死，而不是毒死。”
小虎：“你說的是如果，不是嗎，這也只是你的猜測而已。好吧，我承認，卡爾文可能被勤雜工殺死，也可能被毒藥誤殺，不過這有什麼區別，結果只有一個。”
“結果當然沒有不同，但是原因不同。”阿光的眼珠變得昏暗，“在過去的將來，卡爾文的死有這兩個原因，而這兩個原因同時成立。所以，卡爾文教授的死因是誤食毒藥和被勤雜工殺害。這是推論一。”
小虎？？？
阿光沒有管主任的疑惑，繼續推論：“我一開始的時候，有一點始終無法推理出來。爲什麼費森教授如果死於煙膏中毒就一定不會死於火災，或者死於火災就一定不會死於煙膏中毒。因爲我們的調查時間和範圍畢竟有限。但是有了推論一後，我意識到這整個事件是一個反式邏輯的佈局。所以推論二就很容易得出：費森教授的死因是中毒和火災。”
小虎？？？？？？
“主任你忘了賈玲老師上過的課？就是那個高等神秘的反式邏輯。”阿光看主任一頭霧水，趕緊提醒了一下。
“你是說賈老太？”小虎這纔有點回過神，它驚叫一聲“她的課你怎麼可能聽得懂？！”
阿光悵然得嘆了口氣，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他想稍微裝一下，沒想到直接被主任識破。
像阿光這種天縱奇才，也曾被賈老太的課程打擊得不要不要的。
“其實我也不懂。我只是對她的理論進行了僞邏輯解析，就跟套用公式差不多。
我在分析奧魯達汀的這次雙重殺人事件時，發現裡面的幾個基本要素正好可以套進去，又恰好能得出答案。因此上面的分析，用了反式邏輯的推論。
但是反式邏輯公式本身的含義，我一直無法理解。在反式邏輯中，我看到1+1，我知道答案可以是3，但是爲什麼1+1可以等於3，說來慚愧，我怎麼也想不通。”
說完，又嘆了口氣。
看到阿光嘆氣，小虎的嘴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很少能在喵星人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呢。
“賈老太的課，坑的就是你們這種聰明人。哈哈哈哈！”
阿光疑惑的擡起頭：“主任你是什麼意思，難道賈玲老師的神秘學理論全都是胡扯？”
“她有沒有在胡扯我不知道。”小虎笑道，“但我知道你一定無法理解她的理論。你記得嗎？她專門講過生命的侷限性，夏蟲不可語冰，她的反式邏輯，對於你來就說是世界的不可知部分。”
“主任你是說賈老師她是……”
“對啊。”喵星人點點頭，“賈老太是彼岸生物.......”
貓貓兩隻前爪忽然捂住了嘴，警惕的看着下屬。
該死，主任心想，被這個鬼精的下屬套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