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戌時，數十名穿着各色斗篷的修士，各自施展土遁等法，悄無聲息的雲集在九丈澗西側的一道支脈山澗裡，隨後，陸續有百餘名星辰道統的小修闖入山澗。
這裡臨近蛇妖谷，原本一直荒僻，極少有人。
星辰四魔之首的木魔扇大肆斂財，比當年的風魔劍還要狠上一倍，爲了節省開支，衆人只能躲藏到這裡偷偷開闢夜市。
秦玄也披上一襲青紗斗篷，在夜市裡遊走，先大致觀覽一番。
此地最主要的賣家都是長安當鋪周邊的那些小當鋪，不是掌櫃親臨，便是鍛靈境界的老夥計在此壓陣，此前賣他一柄海蛇劍的童掌櫃也在這裡擺攤。
有趣！
秦玄習慣的輕捏下頜。
每一名修行者的血種之火都有細微的差別，哪怕是同血脈，同修爲，同宗門，秦玄的感應秘術還能基本無視血隱符的效果。
他只需靈識罩住周邊，就能識別這些人的公開身份。
他手中的靈晶有限，不再打算按照清單採購，而是專門盯着高階法器，刻意先從寶木當鋪的童掌櫃開始。
夜市不像白天那麼小心翼翼，十幾家當鋪和臨時插一腳的散修們競相壓價，一件高階法器通常在五六百靈晶的價位就能出手，即便氣血殘留較少，或者是像海蛇劍那樣的精品之作，七百靈晶也能拿下。
數十名賣家攤位，光是擺在席位上的高階法器就有百餘件，看熱鬧的小修多，真正願意打開腰包的人極少，畢竟多是靈鶴城一帶的煉血小修，還都沒能力蘊養高階法器。
即便是秦玄，他現在也得用中階法器，過早蘊養高階法器對他的修爲提升同樣是一種負擔。
他確實要買一些中階法器，特比是制符佈陣之類，可他還是要刻意集中手裡的靈晶資源，購買品相不錯的高階法器，特別是原主殘留血氣很強的那一類。
這些都能算作殘器，哪怕強如鍛靈後期的木隱也要花費月餘時間，不惜損耗自身底蘊才能抹除大部分的殘留血氣。
秦玄首先在童掌櫃的攤位前談妥價格，用三千三百枚靈晶買下六件高階法器，這些法器是五六品器師們按照約定俗成的行規煉製而成，所用靈材妖魄都有規律，成本價位也很固定。
付賬時，秦玄順勢在掌心裡露出巨木令，看向童掌櫃，聲音低沉，“掌櫃，我下午買你一件，現在買你六件。咱們是一回生，二回熟，以後不用這麼麻煩吧？”
“啊，令使大人！”巨木令的出現讓童掌櫃嚇了一驚，異常慎重的連連點頭，擡手送給秦玄五道信符，“既然是貴人出招，日後若有需要可直接用信符聯繫，宋家必當效力。”
他理解錯誤，以爲巨木院的那一位終於要出手，拿出巨木令自然是要他們宋家鼎力相助，心中喜不自禁。
秦玄倒是微微一怔，不由得笑意訕訕，本意只是想建立信任便於廉價購置清單上的那些中階法器，還有中高等的赤符、紫符，變成這種情況也有點意外。
靈鶴城裡的這些當鋪基本都有七七宗室的背景，一來收取黑貨滿足自家所需，二來賺些外快貼補族中所需，三來也是用於打探各路消息的情報網絡。
七七宗室中的宋姓有兩家，一家是辰州宋氏，另一家是巨木海宋氏，後者是從前者遷徙出去的分支，兩者同源。
寶木者，宋也。
寶木當鋪正是巨木海宋氏的家業，否則不會對巨木令反應這麼強烈。
秦玄擔心此事弄巧成拙，轉身要走，童掌櫃卻很急迫的開口請他留下，取出一柄青色羽扇，“令使大人，小店近來收了一件難得的稀世珍品，正要請令使大人過目鑑賞一番。”
“嗯，好東西！”秦玄只能駐足細看片刻。
這是一柄木系羽扇，表層凝結着一層厚重的翠綠色靈光，擁有七根同屬一種妖族的青色翎羽，色澤高雅特別，多半來源不凡。
此扇蘊藏着濃郁的鸞血氣，層次很高，聚在一起宛若鸑鷟，可惜妖魔之氣太渾厚，以至於羽扇通體墨青。
察覺到這一點，秦玄微微皺眉唏噓，“有點可惜。”
“令使好眼力，果然看出了玄機，此扇……小人猜測此扇很可能是木魔扇當年丟失的本命之物，名曰青鸑扇。”童掌櫃鼓足勇氣纔敢用極低的聲音說出口，還慌張的四處掃視，彷彿說到對方的名字都會召喚來邪魔。
“哦？怎麼賣？”秦玄登時有了興趣，將此扇拿在手中細細揣摩。
“不敢賣，正要送給院……令使大人。”童掌櫃急忙改口，覺得自己差點再說漏嘴喊出另一個可怕的名字。
“好說，那就多謝掌櫃了！”秦玄也擋不住心中的貪念，將此扇收入囊中，“我還有其他的差事要辦，先走一步。”
“令使放心，小店一定會盡快將白天的那份清單所需備齊。”童掌櫃喜笑顏開，既像是送上一份厚禮，更像是將一件可怕的燙手山芋扔了出去。
這番神色倒是讓秦玄有點惴惴不安，當即拱手告辭，快步走向其他攤位。
秦玄手裡還有不少本錢，但他並沒有挑選那些利潤空間更大的高階精品法器，這些精品大多是七品以上的器師爲了特殊的客戶量身定製，所用的靈材和妖魄更講究，煉製技法和器禁更高明，相應的也很容易被原主家族認出，更難出手。
他只選那些殘留氣血太多的常見通用之物，買足八十件。
這些高階法器選用的靈材、技法、器禁都嚴格按照各種器典約束，價位非常固定，很少有修行者將它們選爲本命之物，在市面上的基數龐大，進貨出貨都很方便。
秦玄在蛇妖谷邊緣一帶轉了幾圈，確信無人跟蹤才潛回角蓮樹林。
爲了方便他在樹下修行，木蓮姥姥刻意提起一道巨蟒般的巨大樹根，纏繞一圈，化作一尊四步寬的木臺，枝葉覆蓋在木臺之上化作穹頂，爲他遮雨。
秦玄在這個角蓮臺上跏趺而坐，準備花費幾天時間將每件高階法器中的殘留血氣煉化乾淨。
因爲他專挑殘血極多的高階法器，其實就是原主剛死的新贓物，故而代價最低，前後只花了三萬七千枚靈晶便買到八十件，淨化後，大致能賣出八萬靈晶的總價。
高階法器最有價值的地方是融煉了妖魄，而且多是中高階妖族的妖魄，一旦分解，靈材可以回收，妖魄則會化爲烏有，所以極少有人請器師分解法器，寧可折價一半轉手。
一般而言，很多宗室世家都有洞窖存放舊器，讓法器中的殘留血氣慢慢消散，時間短則十幾年，長則數百年，他們財力雄厚等得起，劫匪和其他小修卻等不起。
秦玄無需算計太多就知道他的這條財路大有可爲，唯一的遺憾之處是進貨、出貨都不方便，太容易招人注意。
修行者的記憶力和觀察能力都異於凡人，如果他在這條財路上走的太遠，很多精通黑市的掌櫃們稍微關注一下行情就能察覺到異常。
暫時還不用太擔心，何況眼下急需用錢，冒點風險也是理所當然。
秦玄先淨化幾件星辰之器，順道研究一番，很快就想到童掌櫃白送給他的那柄青鸑扇，翻手取出，更加細緻的感應此扇中的血氣。
這裡面的血氣異常混雜，顯然經歷過多人之手，顛沛流離，每一任主人都死於非命。
此物確實是出自星辰派的某位器道大師之手，選用的靈材異常稀有，融煉的妖魄和加持的器禁皆是精中之精，尤其是妖魄的層次極高，木系靈光精純，血種之火內紫外紅，似乎還是高階妖族之上的那一級。
秦玄心中微微一動，暗道，難道是傳說中的小頂階？那這件法器就屬於極品的層次咯？
他覺得這個猜測應該是對的，鸑鷟是真鸞一脈的大分支，又名紫鸞，號稱鎮魔之妖，屬於頂階妖族，而這柄青鸑扇選用的七根翎羽和妖魄都屬於小頂階妖族之物，可能是紫鸞一脈的後裔分支。
可惜，可惜。
這柄青鸑扇曾被魔道一脈的妖修真人奪取，蘊養的時間太久，以至於妖魔之氣濃厚如墨。
秦玄仔細考慮一番，感覺還是值得他用體內的紫竹精氣化解魔氣，因爲他的紫竹精氣可以重新凝聚，此扇卻未必能找到第二柄。
他默默闔上眼簾，周身浮動一層青幽竹香，一縷紫氣宛若雲煙飄出，涌入扇中，慢慢與那股形如鸑鷟的妖魔之氣交鋒，絲絲消融。
整個過程異常緩慢，對他的紫竹精氣損耗很大，但終究是能化解，可見這種紫氣的鎮魔威力並不輸給金剛菩提太多。
奇妙的是紫竹精氣和扇中鸑鷟有相互吸引之處，鸑鷟血氣不斷吸收紫氣後，逐漸祛盡黑色的妖魔之氣，化作一隻青紫色的靈鸑。
這種奧妙的變化超出預料。
秦玄百思不得其解，感覺唯一合理的推測是此扇選用青鸑翎羽和妖魄煉製而成，青鸑雖然是紫鸞一脈中的低層次後裔，可畢竟是源自紫鸞，吸收紫竹精氣之後隱隱有返祖的跡象。
漫長的淨化過程長達幾個時辰，青鸑扇終於恢復本來面目，通體蒼青如木，甚至有所提升，中間一道翎羽更是流溢出一縷紫氣，隱隱有一隻青鸑浮動在扇身靈光中。
此扇算是一件不祥之器，如果真是木魔扇早年的本命之物，那連木魔扇都差點被它剋死，損失慘重，此後經歷的幾位靈主只怕更慘。
秦玄倒是無所謂，難得遇到一件極品法器，還和自己有緣，他不假思索的煉化此扇，縮小到芥子一般納入心宮蘊養。
果然和他有緣。
青鸑扇剛遁入他的心宮，那隻忽隱忽現的金色鸞鳥就再次閃現，落在扇上，與扇中的青紫靈鸑相互輝映。
高階法器在心宮中汲取靈主血氣的能力很強，對一般煉血小修而言，幾乎就是一個無底洞，即便秦玄的靈血比其他同境界小修多出三倍，還是頗感重壓。
“確實有緣，但也真的會拖慢修行。”秦玄微微皺眉不知該如何決斷，青鸑扇卻悄然一震，似乎有一道隱藏極深的術法爲之一動。
這一刻，他清晰的感覺一對鸞瞳目光從數百里外洞射而來，藉着扇身中的那道術法搜尋他，對方的實力極其強大，宛若一座巨山沉壓而下。
縱然他見過梅天霄、黃風揚這樣的妖修真人，與之相比還是差距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