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肉鹹了。”程千昭吃了一小口, 喝了一大口水。
“是麼……”萬陌把剛夾起來的雞肉默默放回盤子裡，不打算再吃，他知道自己做飯的時候, 把醬油大概……是放得多了點兒。
程千昭擡起眼皮看了萬陌一眼, 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開口說話, “你會不會覺得現在跟我在一起很尷尬？”
“不會。”萬陌沒看他也沒猶豫直接回答。
“那你爲什麼不敢看着我？”程千昭追問道。
萬陌輕輕嘆了口氣, 放下筷子看着他，“這樣行嗎？”
程千昭眯着眼睛湊得近了一點兒注視着萬陌，萬陌也注視着他,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好像有什麼東西涌動着, 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一百倍不止。
不知道兩個人面對面看了多久, 程千昭重新靠回椅子上。
“我覺得挺尷尬的。”程千昭說, 萬陌拿起筷子繼續吃飯，沒說什麼。
程千昭搖着頭笑了一下, “你這人還真是沉得住氣啊。”
吃完飯沒多久徐嘉譽寄來的快遞到了，程千昭發現徐嘉譽還算是個挺機靈的人，箱子裡不僅有他的銀行卡和各種證件，還有一些衣服，不知道是全送回他家不方便還是怎麼的, 不過這會兒剛好能穿。
程千昭給徐嘉譽發了個信息說東西收到了, 徐嘉譽沒回短信, 直接把電話打過來。
“你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或者還需要什麼的。”徐嘉譽說。
程千昭翻了翻, 其實自己最需要的就是錢包和證件, 徐嘉譽都寄回來了，“沒少什麼, 我頭一次發現你這人還挺靠譜的。”
徐嘉譽笑笑，“廢話……”
胡說八道了一陣子，徐嘉譽的語氣忽然正經起來，“我年後開學就先不回學校了，放假那會兒你不在，不知道下學期的安排，你看看箱子裡有個文件袋，裡面是就業協議，到時候跟公司簽好，交給學校就行了。”
程千昭用肩膀夾着電話在箱子裡翻了翻，確實看到最下面壓着個文件袋，“就業協議？”
“嗯。”徐嘉譽說，“下學期沒課了，但是要簽了就業協議交回去，你也要……考慮下找工作的事情了。”
程千昭沒說話，把文件夾扔在旁邊的桌子上，情緒瞬間有些低落的“哦”了一聲。
徐嘉譽沒有再多說其他的話，他知道程千昭和家裡的關係，也知道程千昭的爸爸希望自己兒子做的事，但是這些事情還是要告訴程千昭，要讓他面對，做好戰鬥的心理準備。
“誒，你還是住在萬陌家嗎？”徐嘉譽問，
“是，怎麼了？”程千昭說。
“沒怎麼，如果你打算不回家工作的話，需要找房子，可以託他幫忙，我感覺那人也挺靠譜的，你這次的事情，也多虧有他。”
“嗯。”程千昭答得挺輕快的，心說還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呢，也是多虧有他。
“本來想過完年去找你的，但是被你上次那麼一說，就準備打消念頭了，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啊？”
“不需要。”程千昭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姑娘，你要做的事情也那麼多，我這邊兒應付得來，過年着呢還往外跑你爸媽肯定不樂意，別操心我。”
電話打了沒多長時間，掛了以後程千昭心情有點兒不好，他看了看在廚房洗碗的萬陌，想到他之前跟自己發短信說打算畢業留校的事情，想着這麼個冷漠不願意融入社會的人都有了對未來的打算，瞬間覺得自己更是一事無成，也就只會耍耍嘴皮子而已。
程千昭開始反思如果當初隨了父母的意報了志願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子，就不會覺得迷茫了嗎？就有能走的光明大道了嗎？
萬陌稍微一側身就看到靠在門口明明是看着他但卻在發呆的程千昭。
“怎麼了？”萬陌說，“這會兒不覺得尷尬了？還是刻意來培養感情？”
“滾蛋。”程千昭回過神來笑着罵了一句，罵完之後表情又有點兒難過，萬陌開始還聽到一些程千昭和徐嘉譽的通話內容，後來就沒在意了，估計是徐嘉譽說了什麼。
“怎麼了？”萬陌說，“心情不好？”
程千昭覺得他們倆真是絕了，在不同的事情上需要彼此的幫忙，不過對比看看，自己的煩惱好像比萬陌的煩惱慫了不只一點點，於是搖了搖頭，沒說話，轉身出去了。
萬陌也不多問。
第二天是個晴天，路面上的積雪逐漸消融，老一輩的人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程千昭覺得這話不準確，起碼他就沒覺得化雪的時候有多冷，就是路上的少部分雪變成了冰，走路不注意就有可能滑倒。
程千昭從廚房拿了個紅蘿蔔，從萬陌不太穿的衣服上經過告（qiang）知（xing）剪了兩顆釦子，興沖沖出去準備裝扮一下前一天堆的雪人，卻發現雪人不見了，目測應該是放在停車位上，成了障礙被誰人造毀滅了。
興沖沖出門，灰溜溜回家。
一進屋子聽到萬陌在跟誰打電話，語氣有點兒無奈的意思，很難見，所以程千昭決定聽一耳朵，其實也不用刻意聽，萬陌沒躲着他講電話的習慣，況且程千昭一進門萬陌就看到了，沒什麼多餘的表情繼續講自己的電話。
程千昭把脫下來的外套掛在門口，整個動作刻意慢吞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萬陌那邊。
“不用了，真的……”程千昭聽到萬陌說，“你們不用補償我，我沒有一個人過年……”
萬陌好似無意瞥了程千昭一眼，“跟同學……”
程千昭心跳快了兩秒，隨即恢復正常，若無其事的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翻桌子上的雜誌，努力做出自己並沒有在聽的假象，聽起來，可能是萬陌的父母。
“你們就好好玩兒，不用想我了，我這邊很好……”萬陌走到沙發邊兒上，手伸了伸，程千昭馬上明白也給他倒了杯水遞給他，萬陌喝了一口，“哎喲，你們怎麼會突然責任感這麼重的啊？玩就好好玩，是在覺得對不起我的話，回來給我帶禮物好了。”
程千昭聽着萬陌和爸爸媽媽之間的對話，覺得還挺可愛的，萬陌的父母在他想象中也是挺可愛的人，不過反射弧也挺長的，這會兒纔想起來他們大概是有點兒對不起自己的兒子。
萬陌掛了電話以後，喝了一大口水。
“你電話打了多久？這麼渴？”程千昭說。
“你不懂。”萬陌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放下杯子，“跟我爸媽說話很累。”
程千昭咧了咧嘴，“我感覺挺好的啊，你的父母……應該是挺好相處的人吧，我的爸爸媽媽……”他輕輕嘆了口氣，“……都不怎麼和我說話。”
萬陌抽出他手裡的雜誌，“拿反了，笨蛋。”
程千昭愣了愣。
“有機會可以介紹你們認識，你們大概合得來，都挺沒心沒肺的。”萬陌說。
程千昭睜大眼睛看他，這是……見……見家長嗎？
說實話程千昭現在有點兒弄不清他們兩個人到底算是什麼關係，按道理來說，彼此都知道對方喜歡自己，該說的話都說過了，雖然萬陌在這件事情上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精明，疑惑不只一點點，但是自己該表的決心都表過了，他應該也能放下一些心理負擔，面對這件事了，畢竟沒辦法逃避一輩子。
但是……
他們其實什麼事情都沒有明說過，現在想起來，真的，這些東西都是含含糊糊的聊着，沒有一次明確的說，“咱兩在一起吧”之類的話。
所以這會兒，他們算什麼呢？
“咳咳……”程千昭裝模作樣咳了兩聲，興許是太假了，萬陌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你……”程千昭原本想直接問“你現在算是我男朋友嗎？”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爸爸媽媽知道你的事情嗎？”
說完都想打自己一巴掌，對於一個略掙扎的同志來說，父母這一關應該是最可怕的，而他卻直接問出來了。
還好萬陌只是怔了怔，隨即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嗯”了一聲，“知道，我上大學以前就跟他們說過了。”
換程千昭感覺不怎麼好了，他算是明白萬陌之前說的話的意思了，萬陌曾經說過就算父母都接受這件事，他自己也沒辦法接受，原來不是個比喻，而是事實啊，程千昭沒說話。
“你呢？”萬陌說，“你沒跟父母說過這件事情吧？壓力一定很大。”
“唔。”程千昭隨便應了一聲倒在沙發上，覺得有點兒無力，“我原本以爲不會遇到喜歡的男人，大概一輩子不會有機會跟他們攤牌，所以這個對我來說本來不是個問題，反正他們到時間了也只會催程昱昭結婚，我怎樣都無所謂的。”
萬陌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那你現在一定恨死我了。”
程千昭坐起身來看他，“也沒有，我遇見你還挺高興的，就是看你有沒有讓我必須跟父母明說的意義了。”
“什麼意義？”萬陌也看着他。
“我是你男朋友嗎？”程千昭眼睛眯了一下，勾着嘴角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