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萬陌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程千昭，程千昭聽完後久久沒有說話，萬陌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不知道這件事程千昭是怎麼看的, 如果他當時在自己的位置上, 又會做出什麼決定, 他什麼都不知道, 也只能一言不發。
“就因爲我當時回答你，想回來，所以你纔會選擇跟那個瘋瘋癲癲的人合作？”程千昭說。
萬陌沉默了一下, 纔回答他，“算是吧。”
“爲什麼？”程千昭看着他問, 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像是努力想得到什麼答案似的。
萬陌垂下了眼睛, “你凌晨纔回復我，我覺得你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你確實是想回來，所以我幫你做了決定。”
“我不是問這個。”程千昭說，“你明明有機會什麼都不做，就算遇到了那個瘋子，也可以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繼續自己的生活, 本來這件事跟你就沒有任何關係, 你也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之後只是因爲我的回答, 就偏離了所有軌道, 爲什麼？”
程千昭的聲音很平靜，萬陌偏偏從他平靜的聲音裡感受出了那麼一點兒不平靜。
爲什麼？
他也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 但是做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呢？自己當時回來直接去找了林教授，也沒有想那麼多啊，只是因爲程千昭說想回來，那自己就試圖讓他回來，對於他來說，就這麼簡單。
難道不應該嗎？
程千昭還在看着他，沒有什麼表情，收起了所有的看似無所謂和玩世不恭，非常認真的看着他。
“因爲你想回來，我就試着讓你回來。”萬陌說。
程千昭整個人鬆弛下去，輕輕嘆了口氣，咧了咧嘴笑笑，“你本來有機會遠離這一切的。”
“如果是你呢？”萬陌說。
“什麼？”程千昭一時沒弄明白。
“如果是你，如果當時是你面對面的跟他交流，他向你攤出這一切，詢問你的回答，你會不會選擇回來？”萬陌說。
程千昭聽完才發現自己剛纔想錯了問題，他還以爲是讓他換位思考，他也確實換位思考了一下。
“會的。”程千昭幾乎沒什麼遲疑，“我本來就想回來，就算讓我自己選擇，也會跟你選的一樣，畢竟我是個自私的人。”
萬陌輕輕舒了口氣，“那我就選對了，可是你在糾結什麼？”
“可你不是我。”程千昭一字一頓的說，臉上比剛纔還多了些笑容，“萬陌，你要搞清楚，你不是我，你爲什麼要站在一切以我爲標準的方向考慮所有問題？”
萬陌愣了一下。
“我自私是爲了我自己，你爲什麼也願意爲了我不惜做可能會傷害到其他人的事？”程千昭繼續說，他感覺自己距離一些東西很近很近了，“所以其實，在你心裡來說，相比較其他人，我是不是比較重要？”
萬陌眼睛睜大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
“萬陌。”程千昭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也喜歡我？”他擡起頭看着對面的人，“那種喜歡。”
萬陌沒說話，氣氛變得有些凝重，程千昭的手指一下一下輕輕釦在桌面上發出聲響，他對自己的猜測本來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但是此刻萬陌的態度讓他產生了懷疑，程千昭之前不知道萬陌竟然爲了他做了那麼多事，可是此時自己都把話挑明瞭，對方爲什麼是那種迷茫……甚至有些無措的表情？難道是因爲時機不對？
“算了。”程千昭站起身來笑笑，“我們來日方長，這件事以後再議，走吧，先去看看你的那個學生，瞭解下情況。”
大年初一，醫院當然沒多少人，程千昭和萬陌走到住院部的時候就猜到了韓美英是哪個病房，門口站着兩位穿警服的人員，其中一個萬陌之前在警局見過，對方明顯也對他有印象，看到他就招了招手。
兩個人步伐穩健的走過去，那位警員對着萬陌笑笑，“是劉警官打電話叫你過來的吧？”
萬陌點點頭。
“今天他估計是一個一個電話打過去的，這姑娘出現的時間比較特別，到現在你們是第一波來看她的人，也挺可憐的。”那個警員往病房裡看了看，程千昭順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就看到個長的似乎還不錯的姑娘坐在病牀上，眼神呆滯，嘴裡不知道嘟嘟囔囔在說些什麼，病房裡沒有其他人。
“她的父母呢？”程千昭問道。
“早上一直在，後來她的情緒起伏很大，父母離開病房就好多了，我們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劉警官的意思是這起失蹤的案子算是結束了吧？怎麼你們還在這兒？”萬陌問道。
“她失蹤案子算結束了啊，但是情況特殊，我們職責內需要觀察一兩天，就先給觀察着，看看能不能問出點兒什麼，畢竟其他人還在失蹤期間，他也是你們學校的啊？”他指了指程千昭，看着萬陌問道。
“嗯。”萬陌說，“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去看看她？”
“現在就行，隨便說點兒什麼，注意別刺激她。”那個警員給讓開身，估計之前根本沒弄清楚情況，以爲萬陌和韓美英有多熟呢，他們也就見過那麼一節課，能說點兒其他什麼啊……
韓美英跟萬陌第一次見到的樣子有很大差別，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嘴巴小幅度地一張一合一直在碎碎念，程千昭沒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韓美英對他們兩個的到來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警員在外面看到裡面的情況，稍微放心了一些，起碼這兩個人不會引起韓美英的太大排斥。
“你還記得我嗎？”萬陌小聲問道，韓美英的眼睛沒跟着他們的移動而動，對他的話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程千昭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是一面白牆，沒什麼特別的，他往韓美英身邊湊近了一些，試圖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最大程度上也就聽清了幾個簡單的詞，“走開”“不是”“回去”之類的，沒有信息量，人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也會說一些話，但是沒有意義的，說不定韓美英的狀態就是這樣。
兩個人輪番跟他說了一些簡單的對話，完全得不到迴應，最後放棄了，退出病房。
“沒事兒。”之前的警員走上來安慰他們，“聽她父母說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是這樣了，說什麼都不回答，像聽不見一樣，送來醫院的時候情緒很激動，大喊大叫的，有些還是根本聽不懂的話，都不知道是哪國語言。”
“醫生怎麼說的啊？”程千昭問道。
“身體沒什麼創傷，精神狀態按道理來說也是正常的，暫時找不到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我們現在去找那個什麼教授嗎？”程千昭除了醫院裹了裹衣服，剛從夏天回到冬天，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
“嗯。”萬陌看了他一眼，“這件事他是始作俑者，肯定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你要一起去嗎？”
“不然呢？”程千昭對萬陌問出了這個問題有點兒驚奇。
萬陌搖搖頭，“他肯定也很希望見到你，你對他來說，就像塊兒垂涎已久的肥肉，但是對你來說有點兒危險。”
“你去不也照樣危險，一塊兒去唄，也沒什麼退路了，反正不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己找上來，還不如自己找過去。”程千昭說，“還有……”他眼睛眯了眯，“我一點兒都不肥。”
萬陌看他笑了一下，“嗯，是挺瘦的。”
程千昭對着萬陌翻了幾個白眼。
打了個車過去，算不上熟悉的舊巷子依舊沒一點兒人氣兒，程千昭覺得一陣陰風吹來，心都涼了一些，一個人久居在這樣的地方，不瘋纔怪。
萬陌腳步很穩，程千昭緊緊跟着他，讓對方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存在，自己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才稍微有一點點心安。
“你來過這地方几次？”程千昭說。
“沒幾次，看路。”光線很暗，程千昭沒注意真的被絆了一下，不至於摔倒，腳下打了一滑，扶了扶萬陌的胳膊。
“你能把我往好的地方想嗎？剛說完我就快摔了。”
萬陌沒理他，手繞都後面去拉住了程千昭的胳膊，隔着衣服，萬陌手上的溫度很快也傳到了程千昭的心裡。
走到門口的時候，萬陌心裡有些不安，總覺得今天的安靜比以前的安靜多了些詭異，雖然以前這地方也很詭異。
萬陌擡起手敲了敲門，沒人迴應，程千昭終於也察覺出了一些不對，也擡起手敲了敲門，同樣沒人迴應。
兩個人站在門口對視了一眼，萬陌側着身子使勁兒撞了一下門，這種老式樓的房門都是一個型號，不耐摔，萬陌撞第二下的時候門就開了。
果然，他的不安應驗了。
房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一片空蕩，像根本沒有人住過一樣，萬陌走進去，手指抹了抹牆壁，還有厚厚的灰塵。
“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啊？”程千昭走進去轉了一圈，“這房子看起來像是幾年都沒人住過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