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海撈針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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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抵達天津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大胖知道,這個時候,工廠裡是不上班的,只好明天再去桃桃工作的天津手錶廠。晚上,他住在火車站候車室裡,這是他原來就想好的住處,因爲住在這裡不用花錢。大胖路上帶的乾糧,是媽媽專門給他烙的白麪餅子,讓他在路上吃的。他還帶着一個塑料袋,裡面裝的是醃蘿蔔絲。原來以爲四五天就能到天津,媽媽只給他準備了五天的乾糧。路上,大胖節省着吃,還是在昨天就吃完了。昨天到今天一天,大胖只吃了兩個饅頭,那是在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火車站站臺上買的。現在,天黑了,大胖找到一個空着的座位,把鞋脫下來,放在長條椅子上,權當枕頭,然後躺了上去,縮卷着身子,像個蝦米一樣。這樣一來,今天的晚飯也可以省掉。

這幾天,大胖都沒有睡好覺。一路上,他都是心事重重,不知道桃桃現在到底是一個什麼狀態,再加上旅途顛簸,他根本就睡不着。現在,他終於到了天津,馬上就能見到桃桃了,大胖的心情好了不少。這一放鬆,就沉睡了過去。

夜裡,大胖起來上廁所兩次,其他時間,都在呼呼大睡。天剛亮,他就醒了過來,伸個懶腰,走出了火車站候車室。

大胖出了火車站,來到天津的大街上。他開始找人問路,可是,他發現,很多人看看他的穿戴,聽着他的家鄉土話,皺着眉頭,有些鄙視地離去。他說的話,天津人好像聽不懂,天津人說的,他也弄不太明白。有些人即使沒有鄙視,站一下,但也沒有耐心聽他不明不白的土話,就不再理他,搖搖頭匆匆走掉。後來,還是遇到一個像老幹部那樣的老頭,耐心地聽他說完,又問清楚了他要去天津手錶廠找妹妹,才告訴他天津手錶廠在河西區的復康路上,坐多少路公交車過去。

大胖問問公交車票的價格,坐一次得一毛到一毛五,他捨不得花這個錢。他覺得,反正已經到了天津,那就不如走過去。

大胖沒有心情看天津的街景,他一邊走一邊問,慢慢的,他也開始撇北京話,不然,人家聽不明白自己的話,淨耽誤事。實際上,大胖撇出來的北京話,是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坐公交車,可能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天津手錶廠,結果,大胖一直走到太陽偏西,他才走到復康路上的天津手錶廠。大胖覺得,這天津,也太大了,從火車站到手錶廠至少也有幾十里路。

看到天津手錶廠的大門,大胖心情十分激動,終於找到了天津手錶廠,馬上就能看到桃桃了。他反而不着急着進去了,他圍着手錶廠的大門走了兩圈,覺得,還是先吃點飯再說。

大胖又累又餓,找個地方,吃了一碗麪條。開始的時候,他沒有問價格,吃了飯,他才掏錢。這一碗麪條,老闆娘居然要了大胖兩塊錢。大胖非常非常心疼,在開化鄉街上,一碗麪條才五毛錢!

大胖因爲多花了一塊五毛錢,心裡很不舒服。天津,真的很坑人!

大胖來到天津手錶廠的大門口。他到傳達室門口,撇着南腔北調的語音,要找康美雲。然後,鄭重其事地把村支書康能幹開出來的證明拿出來交給門衛。

那個戴着鴨舌帽的粗壯的門衛問大胖,“康美雲是那個車間的?”大胖有點迷糊,“什麼是車間?”粗壯的門衛看土裡土氣的鄉下人大胖,連什麼是車間也不知道,就不想給他解釋,就問,“那個康美雲在哪裡工作?”大胖有點莫名其妙,他說,“在手錶廠工作啊!”粗壯的門衛有點不耐煩:“手錶廠有幾千個職工,有很多車間和部門,你說的這個人,在手錶廠的具體哪個單位上班?”

大胖一頭霧水。他哪裡會懂這些?他只知道,表嫂子黃會紅是帶着桃桃到天津手錶廠上班來了。

門衛不想再搭理他。“你不知道她在哪個部門上班,不能進去!”這個粗壯的門衛,是手錶廠的正式職工,是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在這個土裡吧唧的鄉下人面前,有着自豪的優越感。

大胖徹底蒙了圈。到了天津手錶廠,他們居然不讓他進門!桃桃在工廠裡面上班,自己在大門口卻見不到她?

大胖和粗壯的門衛磨嘰,“你讓我進去吧。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裡上班!”

粗壯的門衛有點惱怒,“你不知道她在哪個單位上班,進去怎麼找?難道說你進去一個車間一個車間的找?一個鄉下人在工廠裡到處亂躥,那領導不得扣我的獎金?”

無論大胖怎麼說,這個不近情理的門衛就是不讓他進去。

大胖繼續和他磨嘰。這個粗壯的門衛嫌煩,就不再搭理他。

沒有辦法,大胖只好在手錶廠大門口轉悠。他想,也許桃桃下班的時候,會能在大門口看見她呢。

下班的時候,大門口涌出來很多工人,他們絕大部分都是騎着自行車出來,然後各奔東西。大胖放棄自行車的洪流,只盯住步行的人羣。他知道桃桃剛過來不久,應該沒有錢買自行車,就是有錢買,她也沒有自行車票,沒有自行車票,她就買不到自行車。大胖的眼睛幾乎不夠用,他還是沒有發現桃桃的身影。

晚上,大胖滿身疲憊地回到天津火車站候車室。這裡,就是他臨時的住處。

第二天一大早,大胖就坐公交車,來到手錶廠大門口,他不能再省這一毛五分錢了,那樣就得浪費一個上午的時間。門衛已經換了一個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大胖想這個人可能好說話,就把情況從頭說一遍。這個門衛和昨天那個粗壯的門衛一樣,不讓大胖進去。大胖和他講情,“我這麼大老遠地來到天津,好不容易的,就是爲了見一見自己的妹妹。你就讓我進去吧!”

四十多歲胖子的門衛,根本就不再搭理他。

下午,又換了一個門衛,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瘦小的老頭。瘦小的老頭同樣不讓大胖進廠。大胖在手錶廠轉悠一天,依然一無所獲。

第三天,大胖依然鍥而不捨來到手錶廠和門衛商量。

第四天,大胖繼續來手錶廠大門口。

第五天,還是這樣。

瘦小老頭的門衛終於還是被大胖的耐心打動了。他看到這個鄉下小夥子這樣執着,這樣堅定,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覺得這個小夥子如果不能見到他妹妹,就會一直這樣堅持下去,他心裡有點發軟,同情心被喚起了一些。他把大胖叫進傳達室裡,讓大胖把詳細情況說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胖把妹妹怎麼沒有考上大學,表嫂子黃會紅怎麼去他們家,怎麼給手錶廠廠長寫信,怎麼請村裡幹部吃飯,還是他送的表嫂子黃會紅和妹妹她們,他在鄉里那僅有的一條街上,他親眼看着她們兩個上了公共汽車,來天津的,等等,一口氣給這個老頭的門衛仔細地說了一遍。

後來,大胖想起來,他還帶着妹妹的照片呢,他拿出來桃桃的相片,給瘦小的門衛看。門衛仔細地看着這個國色天香的農村小姑娘,說,沒有見過這個康美雲。這麼好看的女孩,誰看一眼都能記住的。他確實沒有看到過這個女孩。

夜裡,大胖在火車站候車室椅子上躺着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他帶着手錶廠廠長吳慶春寫給黃會紅的信。他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媽媽鄭重其事地把這一封她珍藏在錢匣子裡面的信,交給大胖。讓他到了天津手錶廠,見着吳慶春廠長表示感謝。

第二天上午,還是瘦小的老頭值班。大胖拿出來吳慶春廠長的信,交給他看。瘦小的老頭看了以後,對大胖說,這封信是假的。他告訴大胖,天津手錶廠的信封是專用的,是黃褐色的,下面有落款,不是白色信封。而且天津手錶廠的廠長根本就不叫吳慶春。他知道,天津手錶廠裡所有的領導,不管是書記,還是副廠長、副書記,二十多個領導裡邊,根本就沒有一個是姓吳的。

好像,最近一段時間,天津手錶廠也沒有招過工。就是招工,也是在天津市內招,不可能去外省招工,更不會去外省的農村招工。天津市內還有很多待業青年安排不了工作呢!

門衛有點同情大胖,知道他坐了好幾天的車,從幾千裡外的農村來到天津,他又想起了大胖是有介紹信的。他這才和廠裡保衛處領導彙報了情況。保衛處很重視這個情況,處長親自接待了大胖。

大胖先給保衛處處長看自己的介紹信。又給處長看了假廠長吳慶春寫給表嫂子黃會紅的信,最後給處長看的還有桃桃的照片。保衛處處長告訴大胖這個吳慶春是假的,信也是假的,手錶廠招工也是假的。爲了慎重起見,保衛處處長爲此還專門到人事處瞭解情況。人事處處長告訴保衛處處長,手錶廠近期沒有招過工,這個康美雲肯定沒有在手錶廠上班。

保衛處處長把情況給大胖說了,大胖他們可能被騙了。但是,手錶廠只是一個企業,對於社會上的詐騙行爲,他們無能爲力。

大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他非常失望。那麼,表嫂子黃會紅領着桃桃去了哪裡?

他又該到哪裡去尋找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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