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再次停下,顧錦珠掀簾跳了下來,碧菀忙跟在她身後撐開了一把傘。
少年滿臉的絕望立時化作了欣喜,忙奔了過來,跳下馬一臉激動的道:“珠兒,珠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捨下我的。”
他的頭髮上兀自往下垂着水滴,一雙眼睛卻如星子般又明又亮。
顧錦珠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脣角勾起一抹嘲諷。
看着她漆黑如幽潭般的眸子,少年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有些慌亂無措的道:“珠兒?”
顧錦珠慢慢開口,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足夠讓他聽得清清楚楚:“陳雲澤,我以爲我們之間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從你退婚那天起,我們就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不要再跟我說過去的情份,因爲――”
她的目光冷凝如冰,那淡粉色的花瓣一樣嬌嫩的脣中輕輕吐出了三個字,“你不配!”
那樣輕柔的聲音,卻聽得他如遭雷擊。
剛剛還是神俊飛揚的少年白着一張臉,怎麼也想不到昔日追着他用那樣溫柔敬慕的聲音親熱喚他“雲哥哥”的人今日居然能說出這樣無情的話。
顧錦珠冷冷看着面前熟悉至極的人,心底還有些隱隱作痛,就像是一堆火焰已燃燒怠盡,雖已沒有了絲毫溫度卻留下了一地傷心灰燼。
陳雲澤,從小伴着她一起長大的人,可以說是除了外祖母外她最親近的人。
從小楊家和陳家離得近,楊老太太和陳家老夫人又是多年的手帕交,便常帶着她去陳家串門子,一來二去的她便和陳家的金孫陳雲澤熟悉了起來。
說也奇怪,從在顧家被關了一回黑屋子後,顧錦珠的心底留下了陰影,對誰都不大親近,來楊家的半年裡,跟外祖母幾乎寸步不離。
後來到了陳家,陳雲澤看這個妹妹長得玉雪可愛,便常常逗着她玩,兩家大人說話時,他便帶着她到處轉悠。
男孩子生性調皮,上樹掏鳥,爬狗洞偷溜出府,他沒少拐着錦珠一起做,甚至有一次他還帶着小錦珠一起出去看廟會,結果因爲太貪玩忘記回府的時辰,直到天黑了才帶着她回來。
可是他貪玩歸貪玩,竟是也沒忘記自己的責任,一整天都拉着錦珠的小手從未放開。
到後來錦珠睏倦時,他就把她背在身上,儘管累得要死,卻始終沒有放下來,錦珠在他的背上踏踏實實的被帶回府裡。
從那以後她的心裡便對他有了莫名的依賴,覺得這個小哥哥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自己,那是繼外祖母之後第二個讓她有安全感的人了。
此後兩人處得越來越好,到後來竟似片刻不離,陳家老太太幾次開玩笑要讓錦珠做她的孫媳婦,只是錦珠到底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她的婚事是陳老太太也無權做主的,這才一直沒有正式訂下來。
陳家雖是武官世家,而唯一的小兒子陳雲澤卻從小就聰明絕頂,看書識字過目不忘,又博聞強記,看到有趣的典故便喜與小錦珠說。
顧錦珠的啓蒙識字都幾乎是陳雲澤教的,雖然小時不明白婚嫁是什麼,但她從心底裡一直認爲,自己和錦哥哥這輩子都不會分開。
後來兩人年歲漸長,有了男女大防,來往便不如先前頻繁了。
隨着陳老爺的升遷,陳家搬到了別處,兩人的見面便更少,只是書信卻一直沒有斷過。
陳雲澤少年英才,十六歲在第一場鄉試中便得了頭名,又被名滿江南的大儒推薦,免試進入了天下最負盛名的松山書院就讀,一時間這少年解元在江南是熾手可熱。
他在中瞭解元后便來到楊家探望錦珠,兩人經年未見,再見到時彼此卻已長成了翩翩少年和窈窕淑女,除了初見面時的陌生和激動外,更多了一絲難以抑制的心動和好感。
尤其是陳雲澤,在楊家第一次見到初長成的錦珠時就驚呆了,十三歲的少女雖略顯稚嫩,卻已初露了日後傾國傾城的風姿,少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如鼓的心跳,一腔心魂盡數系在了錦珠身上。
兩人本有幼時深厚的情誼,陳雲澤又是如玉少年,一身才華橫溢,風姿翩然。閒時常常詩詞唱和,或花間煮茶對弈,或林中舞劍論琴,相處間只覺得說不出的契合相知。
而在顧錦珠的心底,除了外祖顧外,陳雲澤算得上是從小到大唯一全心全意關心着她的人了,因此某些話雖未說出口,卻也是彼此心知肚明。
共藏多少意,不語兩心知。
這是她心底最珍惜期待的一種感情,初初的心動如蜜糖般沁入骨髓,在每個月夜如玉蘭花般皎潔怒放。
聽着少年癡癡的情話和對未來的美好期許,少女羞紅的臉頰泄露出了心底的欣喜,那大概是她迄今爲止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雖然沒有明着說出口,但兩人時常廝守在一起,猶如金童玉女般登對,家裡人看在眼裡早已是心照不宣。
楊老太太更是樂得合不攏嘴,確認了陳雲澤的心意後立刻修書一封給盛京的顧家,詢問錦珠的婚事。
而陳雲澤立刻動身回家,只待顧家一傳來消息便讓父親找人上門正式提親。
只是楊老夫人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還沒等到顧家回消息,陳家那邊就先回了話。
陳家老爺夫人根本不同意這門婚事!雖因着兩家面子沒有明着拒絕,但來人那支支吾吾的樣子還是讓楊老夫人當下便青了臉色。
之所以沒有先問過陳家的意思,一來是因爲兩家實在太熟了,彼此知根知底,陳家老夫人和楊老太太是自幼的手帕交,交情不是一點半點。
原以爲是水到渠成的事,哪想到最後先提出拒絕的居然是陳家!
楊老夫人做夢都沒有想到過這樣的情況,錦珠再怎麼說也是齊國公嫡長女,論身份,陳家一個區區從六品武官實在是高攀了,哪想到他們竟然敢,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