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還怕小姐傷心,怕道,“小姐,咱們院子的飯也早準備下了,都是小姐愛吃的,小翠她們還包了餃子呢。”
顧錦珠點點頭道,“也好,我們自己吃。”
清薔院自己開了席,照例是她和芸香素菊她們一桌,今年多添了個紫鳶,外間是小翠七巧楊柳她們,和一些粗使婆子。
清薔院上下難得這麼熱鬧,小翠故意包了銅錢餃子,把銅錢包在餃子餡裡,誰吃到的話,寓意着今年會發大財,好運連連。
用過了一些菜,熱騰騰的一大盤餃子端了上來,顧錦珠本來已經有些飽了,卻耐不過她們的纏磨,隨意夾了一個餃子。
吹了幾下,剛放進嘴裡,牙齒卻發出輕微的“咯嘣”一聲,她一低頭,嘴中吐出一枚銅錢。
素菊她們在旁邊大笑,拍着手道,“開門彩!小姐今年一定會發大財……”
顧錦珠眼中也漾起笑意,紫鳶笑道,“小姐,不如您再嘗一個?”
顧錦珠也覺得挺有趣,又夾了一個,她故意把盤子最下面的那個餃子翻了上來。
哪知她咬了一口,又吐出一枚銅錢。
大家這下都炸了鍋了,紛紛笑道,“大小姐的運氣也太好了吧,居然隨手就能夾住兩個……”
芸香在旁邊俏皮的道,“好事成雙,開並蒂,大小姐今年一定有好事!”
“是啊是啊,大小姐今年就及笄了,說不準就預示着會找個好婆家。”外面的小翠她們和粗使婆子也聽見熱鬧跑進來,紛紛打趣。
因爲是年節,大家難得大膽的開起了玩笑,顧錦珠臉頰微紅,忙叫芸香把餃子給大家分了下去,轉開話題。
熱熱鬧鬧的吃完飯後,楊柳把買的那些煙炮竹都拿了出來,大家在院中放爆竹……
噼裡啪啦的聲音喧囂熱鬧,各種樣的爆竹把人的臉都映紅了,人們圍着又跳又笑。
顧錦珠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廊下,看着她們玩耍,爆竹映紅了半邊夜空,她心頭卻總帶着絲牽掛。
也不知道三叔現在在哪裡?千家萬戶都在過節,他有沒有吃年夜飯,吃到餃子?
此時,盛京城外的一條官道上,幾匹馬在夜色中疾馳,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夜間的寧靜,那馬飛馳如流星,從大道上一掠而過。
一名黑甲侍衛衝着身後幾匹明顯落後的馬喝道,“大家都快點,跟上王爺!”
飛馳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身緊身黑衣勾勒出利落的線條,臉上半片銀色面具,在月光下閃爍着微光。
那雙黑如深潭的眸子望着遠處高大巍峨的城門,手下鞭子不停,緊緊伏在馬背上,那身影像是和馬連在一起,迅疾如同流光。
晚上子時要迎神,芸香怕顧錦珠一會兒會困,讓她先回屋裡躺了一陣。
外面鞭炮聲響個不停,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過了多久,芸香輕輕喚她,讓她起來梳洗。
院中依然燈火通明,丫鬟們都在旁邊耳房裡守歲,只有芸香紫鳶伺候着她穿衣。
爲了利索,顧錦珠頭上緊緊挽起一個單螺髻,只插了一枚玉簪,紫鳶替她罩上厚實的綾緞衣,外面罩了大氅,用風帽將她兜頭罩住,整個人都裹得嚴嚴實實。
芸香提着燈籠,扶着顧錦珠向祠堂走去。
此時顧家的人都已經到齊了,祠堂外面一片燈火通明,中堂兩扇木門大開,裡面高臺上燃起牛油蠟燭,照得一排排的靈牌明晃晃的。
供桌上擺滿了祭品,所有顧家子孫羅列在兩旁,無人敢大聲喧鬧,連最不守規矩的顧容啓都老老實實的站在旁邊。
顧清遠扶着甄氏站在最前面。
甄氏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刻絲絨大氅,額頭帶着石青色的抹額,在兒子的攙扶下,親手點燃兩柱香。
他們身後站着姚氏,顧端海,李氏和顧容啓。因他是長子,將來要承襲顧府爵位,故而也站在第一列。
再之後是顧錦珠,顧碧彤,李氏的3個兒子,和顧玉容。
趙氏姜氏等所有妾侍,按着入門的先後,帶着她們的女兒站在最後面,連那新納的蘭姨娘都來了,以手微微撫着小腹,被丫鬟攙扶着,站在衆人之後。
顧碧瑾看着站在前頭的顧錦珠,眼裡充滿憤懣不甘,她現在總算有點理解顧錦珠說的,“很快你就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身份的差別,嫡庶之別猶如天塹,顧錦珠再不受寵,在家族的地位也不可改變,永遠排在她前頭。
顧碧瑾緊緊咬着嘴脣。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和顧錦珠的差距。
子孫三拜九叩之後,顧清遠扶着母親站起來,甄氏受不了這夜間的寒氣,被丫鬟扶着先回去了。
顧清遠給列祖列宗上過香,再一次跪拜後,祭祖就算完成。
顧清遠帶着衆人正要離開,冷不丁,卻聽到身後一個女孩子清清脆脆的聲音道,“父親,請等一下。”
顧清遠一怔,回頭,就看見顧錦珠從人羣中走過來。
他微微有些不悅,沉下臉道,“做什麼?”
在祭祖的時候,哪有女孩兒說話的餘地?在這個時候,他不免就覺得這個大女兒怎麼就忘了規矩。
顧錦珠卻無視他的臉色,走過來衝着他施了一禮,一雙清亮明澈的眸子直視着他道,“父親,年年祭拜先人,也應該有我母親纔是,卻知道母親的牌位在哪裡?而且無人點續香火,這是否與理不合?”
顧清遠一愣,他的原配楊氏,牌位放在了最角落處,本來應該由後人每年來上香祭拜,可這兩年因爲顧錦珠不在,便無人理會,大家也都忘了這一回事,年年上香都忽略了她。
現在聽顧錦珠提出來,顧清遠神色也有些尷尬,含糊道,“給祖先上香火,就等於你母親受了餘蔭,用不着再刻意上一回。”
哪知他認爲一向乖巧的大女兒卻沒有就此放過,恭恭敬敬地又施禮道,“父親此言差矣,母親再怎麼說,也是府裡的正牌國公夫人,祖先的香火是祖先的,母親哪有這種資格敢和祖先一起承拜?還是給母親單獨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