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無衣(三)

凌晨兩點多鐘,羅師長帶着隨行副官,沿着石階登上了南城城垣,這一段城牆此時是常德唯一還沒有被炸燬的,他悵望了良久,隱約聽到渡江的官兵發出來的噪雜聲,不由得潸然淚下。旋又返回城中,來回地踱着步子,復又登到了城上,仰天嘆息。副官催促着他及早出城,他卻默然無語。過了半天,這纔再一次返回城內,直奔張賢留守的師部,正走之間,卻見張賢帶着三十幾個弟兄迎面而來,隊伍裡,還牽着一匹白馬。

這一夜,狂風怒吼着從北面刮來,所有的人都倍覺寒冷。

“師長還沒有出城?”張賢問着羅達。

羅達點了點頭,看了看他帶來的人,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去?”

張賢道:“到南門外警戒,一旦松下靖次郎敢出來阻截我們過江,我就和他拼命!”

羅達只覺得眼睛一熱,鼻子一酸,淚水不知不覺間已經掉落了下來。他看着張賢良久,忽然又想起了當年十一師從當陽撤退時的情景,那個時候與這個時候是如此得相似,張賢也是自告奮勇地擔當了掩護。

“你知道嗎?”他動情地道:“我從軍快二十年了,你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手下。”

張賢一笑,道:“多謝師長的厚愛。我也知道,這些年來都是方師長、胡師長和羅師長的栽培,纔會有我的今天。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要是這次我也成仁了,我想請您給娜娜和秀秀捎句話,就說我張賢今生欠她們的,等來生再還了!”

羅達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張賢的遺囑,看來,他自己已經知道此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楞子,過來!”張賢叫着魏楞子的名字。

魏楞子跑到了他的跟前,張賢摸了摸他的頭,卻把他推到了羅達的身邊,對着他道:“師長,他還小,還是一個孩子,你把他帶走吧!”

“團長,你不要我了?”魏楞子哭了起來,抓住了張賢的手,不願意放開。

“如今我也不需要勤務兵了,留着你有什麼用?”張賢笑着安慰着他:“你跟着師長去,我是要你去保護師長,只要他在,就可以把我們五十七師的弟兄重新凝聚起來,這個任務很重要,你要好生來做!”

魏楞子癟着嘴哭着,點了點頭。

張賢又拉過來了那匹白馬,對羅達道:“師長,這匹馬已經跟了我三年了,很有靈性的,它自己可以泅水過江,你也把它帶上吧!”

羅達怔了怔,他知道張賢不願意這匹馬落入敵人的手中,當下點了點頭,答應了。同時,他取出了自己的那把勃朗寧佩槍,遞給了張賢,道:“我知道你的手槍已經不在了,這把手槍也跟我了十多年,送給你做防身吧!”

“好!”張賢並不客氣,把手槍接了過來,催促着道:“師長,該走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羅達點了點頭,讓魏楞子牽着馬,向南城外走去。

※※※

兩百多人集聚在城西南角的沅江岸邊,這裡有士兵們找到的五艘破爛的木船,連槳都沒有,大家只好以手作槳,順水而下。船上載不了許多人,部分士兵抱着木頭與門板緊隨其後,投入到了漆黑的夜裡。

果然不出張賢的意料,這邊的動靜顯然已經驚動了下南門處駐守的鬼子松下聯隊,岸邊的敵人工事裡已經響起了噠噠的機槍聲,一顆照明彈打到了沅江的上空,將江中正在順水划向南岸的小船照得清清楚楚,藉着照明彈的光亮,敵人的迫擊炮也打響了,炮彈在江心炸裂,激起沖天的水柱。

張賢帶着手下的三十多個人,悄悄地從城牆上翻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入到了鬼子的迫擊炮陣地,鬼子的陣地上立刻一片混亂,在這深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敵人並不知道來了多少的人,急忙撤炮收縮,也停止了對江心炮擊。而張賢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藉着已經微弱的照明彈,看看最後一隻船也在南岸靠了岸,這才招呼一聲,衆人呼嘯着轉回了城裡。松下靖次郎並沒有追趕,此時,他也學會了以逸待勞,只等着天明後對城中發動總攻,所以並不在意這一時的得失。

回到中央銀行,已經接近凌晨四點了,張賢將自已手下的兩個營長招集在了一起,此時,第一營的營長常立強已經生死未卜,不知道是不是還活着,聽秦團長所言,多半已經犧牲了。而第二營的營長高偉身負重傷,腹部被敵人的刺刀捅破,腸子都流了出來,好在當時救治得及時,如今也有七八天過去了,倒是可以緩步走動。只有第三營的司馬雲還算是一個鍵全的人,說是鍵全,其實也與張賢一樣,身上滿是傷口,只是傷得比較輕罷了。

“對不起,司馬營長,把你留下來了!”一見面,張賢便這樣地對他道。

司馬雲怔了怔,反應了過來,卻有些不高興地道:“團座,你說這話便太沒道理了,我司馬雲難道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嗎?”

張賢尷尬地笑了笑,道:“如今我們一六九團,只剩下了你這麼一個還好的營長,呵呵,我很想給我們一六九團留下點希望,可是沒有辦法,必須要有人犧牲,我只能犧牲我們一六九團了。”

司馬雲道:“我知道留下來肯定是九死一生,但是,對於我來說,早就死過一回了,若不是當初團座盡心的救治,也就不會有我司馬雲的今天。那個時候,你曾經對我說過,我這條命是國家的,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之上,如今既然能爲國捐軀,我已經是了無遺憾了!”

張賢與高偉聽着司馬雲的肺腑之言,大爲感動,一時間兩人的雙眼已經紅了起來。

司馬雲的眼睛也紅了起來,卻擡起了頭,看着張賢,四目注視在一起,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滿含的淚水。

“團長,還記得你當初到收容站來網羅我們這些潰兵的時候嗎?”司馬雲問着他。

張賢點了點頭,答着:“記得!”

司馬雲笑了一笑,這種帶淚的微笑卻是這樣得悲涼,只聽他道:“我一直清晰地記得你當着大家說過的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呵呵,是呀,我們這些人能聚在一個軍營裡,爲國殺敵,便是同甘共苦的袍澤兄弟!”他說着,悠悠地念了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聽着他鏗鏘的朗誦,頓挫之間,淚水已然從三個人的眼中滾滾而落,他們都是性情中人,都有着一顆赤熱滾燙的心。

張賢張開了雙臂,將司馬雲和高偉都摟在了懷裡,這一刻,三個人抱成了一團,緊緊地相擁着,久久不願意分開。

※※※

三個人都知道,天亮的時候,就是該戰鬥的時候了,也許就是訣別的時候了。

張賢將手上掌握的官兵們做了一下統計,司馬雲那裡還有五十一個可以打的,已經佈防在了雙忠巷的工事裡,抵擋着那支突入的敵人。而高偉那裡,卻有三百多的傷員,這些傷員大都是喪失了戰鬥能力的人,這些傷員是一個難題,如今都躲在文昌廟內,雙忠巷一失守,這些人肯定無處可逃,然後就會成爲敵人的俘虜。

“天一亮,敵人肯定會再一次進攻,常德只剩下了中央銀行附近這最後的陣地了,憑着我們這麼點人,又沒有槍彈,肯定守不住的。”張賢這樣分析着形勢,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這兩個人都十分清楚此時的境況。

高偉接口道:“團長,你就說吧,你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

張賢點了點頭,這才接着道:“我們與其這樣毫無希望地與鬼子硬拼,倒還不如動點腦筋,想辦法活下來!如今的常德城已是一片廢墟,我們就當這裡是一座山,一片森林,我們便隱藏其間,就像那些新四軍一樣躲在裡面來打游擊!”

司馬雲怔了怔,道:“只怕這樣也支持不了多久吧?”

“是!”張賢肯定地道:“不過,我們還是要相信師長他們,他們衝出了重圍,就可以搬來救兵。另外,我想鬼子也不會長佔這裡的,那個松下靖次郎雖然說得話不能相信,但是卻又不能不信,或許他們真得只佔上三天就撤了。”

“鬼子好不容易奪下來的常德,不會這麼快就撤走吧?”司馬雲和高偉都對此表示懷疑。

張賢卻滿有把握地道:“就算鬼子不情願離開,只怕到時也不得不離開。我們在這裡拖了他們這麼久,孫長官一定在調兵遣將,各個集團軍的部隊便是爬也爬到了預設的位置,肯定已經將敵人包圍了,他們不撤走,難道還等着被消滅嗎?”

“你那麼肯定?”兩個人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張賢點着頭,笑道:“如果不是這樣,當初橫山勇也不會派松下靖次郎深夜來與我們談判,他一定是看到了危險,纔會那麼做!”

這一次,兩人同時點了頭。司馬雲道:“團長,那就聽你的,我們能支持一天是一天,能支持兩天是兩天。”

“只要大家有這個信心,我們就一定可以戰勝敵人,熬過這兩三天,就應該可以見分曉了。”張賢肯定地道。

高偉卻皺起了眉頭來:“司馬營長那邊的人倒是好說,只是我們這麼多的傷員不大好辦!”

張賢知道他說得是實情,三百多的傷員,不是一個小數目,目標很大,行動又不便,又沒有作戰能力,確實有些難辦。

“我看可以化整爲零,把傷員從文廟內撤出來,然後藏到附近的民宅中!”司馬雲這樣建議着。

這不失爲一個方法,張賢想了想,點了點頭,道:“這樣也行,我知道當初爲了躲避敵人飛機的轟炸,許多老鄉都在院子裡都挖了地窖,可以藏些貴重的東西,也可以藏人,高偉,你快些派人在附近找一找,把那些重傷不能動的藏在其中,其他的傷員三五個分成一組,自找地方掩蔽,呵呵,如果被敵人發現,實在跑不了,還可以裝死!”

高偉與司馬雲都會心地一笑。

“時間已經不多了,天馬上就要亮了。司馬雲,你帶着你那部分人,儘量爲傷員拖些時間,等敵人進攻的時候,跟他們打游擊戰,把他們從文廟那邊引開,等傷員們全部散開後,你們再掩蔽起來。”

“是!”司馬雲點着頭。

當下,三個人從中央銀行出來,分頭行動。離開的時候,張賢回過頭來,看了看這座英雄的建築,樓頂上的青天白日旗還在隨風獵獵飄動着,他知道,這座建築馬上會成爲常德最危險的所在,敵人從四面八方而來,奔向的就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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