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子呢?”一進門,廣勝面色陰鬱地盯着正在過煙癮的健平問。
健平擡頭掃了廣勝一眼,用大拇指揉揉鼻子,翁聲翁氣地回答:“剛出門,讓你回來馬上給他打電話呢。”
廣勝推開裡間的門,孫明側身躺在牀上笑眯眯地看他。一股巨大的歉疚感幾乎將廣勝擊倒,他坐到她的身旁,柔聲問:“還沒睡?”
孫明不說話,伸出雙臂攬住廣勝的腰,輕輕把腦袋抵在了廣勝的肚子上。
廣勝腮幫上麻麻癢癢的,似乎有蟲子爬過的跡象。廣勝覺得自己哭了。不會吧?我不會就這麼脆弱吧?剛想伸手去摸,一個巨大而冰冷的淚滴便掉在了他的手心裡。不行,這樣可不行,這不是我陳廣勝的做派!他用力眨着眼睛,阻止了繼續涌出的眼淚。
孫明的喘息聲很輕柔,這讓廣勝心裡又是一陣麻癢。
廣勝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輕柔地摩挲着孫明的頭髮。沉默了許久,廣勝慢慢捧起了她的臉:“想我嗎?”
孫明閉上眼睛,點點頭,又把腦袋貼緊了廣勝的肚子。
“勝哥,凱子又來電話了,出來接一下。”健平在外屋吆喝了一聲。
“不接,關機!”廣勝抱着孫明的腦袋倚到了牀頭,心中感慨萬千。
“別不接呀,”健平拿着手機進來了,“凱子很着急,本來想給老胡打電話,又怕你想多了。”
“好了,你先出去,”廣勝直直身子,伸手拿過了手機,“你沒看見我在這裡幹什麼嘛。”
健平伸手在臉上胡嚕一把,訕笑道:“嘿嘿,別跟我在這兒裝正經的,誰不知道誰呀。”
廣勝把手機湊到耳朵上,衝健平作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悶聲道:“凱子,說話。”
“勝哥,你真好意思的,連我的電話都不想接呀?”
“不是,我剛回來……什麼事兒這麼着急?”
“我倒不急,有位朋友很急。出來吧?你到北方賓館,到了打電話,我讓小韓下去接你。”
“真能鬧,有什麼事情在家裡談不行嗎?”
“咳,你不知道!趕緊過來就是了。”
就在廣勝打上出租車的的同時,幾條黑影幽靈似的閃進了廣勝剛剛走出的樓道。
這幾條黑影剛剛在底層的樓道里隱蔽好,另外三個黑影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剛剛進來的兩個人將中間夾着的一個人往那幾個黑影的跟前一推,一個人轉身離去,另一個小個子過來,輕聲對黑影嘀咕了幾句。
“小子,你就是朱勝利吧?”黑暗中,一個人一把揪起剛被送來的那個人的頭髮,讓他的臉靠近自己,冷冷地問。
“就是,我……我就是朱勝利。”朱勝利剛說了一句,臉上就捱了一個大嘴巴子:“找的就是你!”
“大哥,我不認識你們啊……”
“認識我們沒用,”那個人猛地一刀背砍在朱勝利的臉上,“認識陳廣勝就行!說,陳廣勝的女人是不是在樓上?”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大哥,我跟陳廣勝好長時間沒聯繫過了……”
“你不知道?”隨着朱勝利一聲悽慘的哀叫,朱勝利的臉上又捱了重重的一槍把,“你不會說,你連健平是誰也不知道吧?”
“這都哪跟哪呀大哥……我認識健平,也認識孫明,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現在他們在哪裡呀……”
“他們就在樓上!”一個低沉的聲音湊近朱勝利的耳邊,“不想死是吧?”
“不想,大哥我不想死……大哥,你們跟陳廣勝的怨仇,爲什麼要拉上我?我跟陳廣勝不過是一般朋友,我什麼事情也沒做……”
“你跟他沒做,可是今天你必須幫我們做事!”
“行,別打了……”
“打還是輕的,”剛剛送朱勝利過來的那個南方口音的小個子的聲音冷森森地在一旁響起,“不照我們說的做,你就得死!”
朱勝利的腿劇烈地哆嗦起來:“你們想讓我做什麼?我不敢殺人……”“沒那麼嚴重,”南方口音的人提膝頂在朱勝利的肚子上,“你只要幫我們把門敲開就行了。這很簡單。但是你要是露出一點兒異常聲音,立馬得死!”手裡握着的槍又一次狠狠地砸在朱勝利的臉上。
朱勝利的一聲慘叫還沒叫利索,就被一隻大手鉗子似的捏住了嗓子:“想活命就點頭!”
朱勝利劇烈地點頭,窒息的感覺讓他聯想到了活埋這個詞。
南方口音的人拉開掐住朱勝利脖子的那隻手,揪着他的衣領,猛地往上提了提:“一會兒咱們一起上去,你敲門,要是裡面有人問話,你就回答,陳廣勝的電話沒電了,讓你過來通知他們去北方賓館,就說那邊有一個很好的朋友請吃飯,讓他們馬上出來。後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慢着!”一個鐵塔一樣壯實的人扯開了南方口音的人,“不能讓他上去,健平這小子很精明……因爲朱勝利不知道陳廣勝現在住的地址。這樣,讓他先打電話,不行的話咱們再讓他上去。朱勝利,你別跟老子說,你不知道孫明的手機號碼。”
“我知道,我知道……”朱勝利抖着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我這就給她打。”
“知道應該怎麼說了?”
“知道,知道……大哥,我這就打電話?”
“打。”
北方賓館離廣勝藏身的地方不遠,拐了幾個彎兒就到了。廣勝坐在出租車裡撥通了關凱的手機,沒等開口,關凱就在那邊笑了:“哈哈哈哈,哥哥你可真仔細啊,還不敢下車?沒事兒,你往左右看看,都是自己人!”廣勝沒搭腔,拿下手機往左右看了看,幾輛轎車停在賓館的門口,好像裡面都有人的樣子。廣勝皺一下眉頭,重新把手機拿到了耳邊:“讓祥哥接電話。”
“廣勝,還記得老朋友龍祥嗎?”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
果然是董啓祥!廣勝微微一笑,心裡彷彿有一把雨傘,一下子撐開了。他打個響指,“啪”地扣了電話,打開車門直奔賓館大門。
廣勝剛衝過大廳,就與對面跑過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司機在後面吆喝:“錢錢錢,坐車的那位朋友——你還沒給車錢哪!”
被撞的人是小韓,他讓開廣勝,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票子,在上面啐了一口,“啪”地貼在牆上:“自己過來拿!”
廣勝興奮得像是打了興奮劑,捂着胸口站住了:“小韓,你們在哪個房間?”
小韓拉着廣勝奔樓上走:“還我們呢,別人都不讓進,就他們兩個。”
瞧這陣勢!廣勝一怔,不禁有些緊張:“今天來的再沒外人了吧?”
小韓嘟囔了一句:“誰知道呢?那個大黑個兒帶了不少人來,都在樓下車裡呢……不知道這些算不算外人。”
廣勝放心了,站在樓道里點了一根菸:“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單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是,只有他們兩個,我跟彬彬在隔壁等着。”小韓繼續走,“這陣勢,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彬彬是誰?”廣勝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頭皮上的傷疤也跟着一麻。
“跟凱子一起玩兒的一個夥計,好像跟大黑個兒也認識。”
“我知道了……”廣勝心裡稍稍不爽了一下,順手摸出了手機,“健平,看好了門,誰叫門也不準給他開。”
健平“嗯嗯”兩聲,在那頭哈欠連天地嘟囔:“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你早點兒回來啊,我這邊沒事兒的。”
廣勝拔腳往裡走:“別沒事沒事的,出了事兒我拿你是問!”
站在一個單間門口,小韓敲了敲門:“二位老大,勝哥來了。”
少頃,門“譁”地打開了,董啓祥像一座黑塔似的站在門口衝廣勝呲牙:“哈哈哈哈,陳廣勝!”
廣勝倒退兩步,仔細打量董啓祥一眼,咧開嘴巴笑了:“好嘛,果然是祥哥!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關凱上前一步,一把將小韓推了出去,順手把廣勝拽進來,倚住門框,看看董啓祥又看看廣勝,搖着手笑道:“呵,好兄弟又見面啦。”
董啓祥摟着廣勝的脖子,把他按在靠近自己的一張椅子上:“廣勝真是不重視你這個破哥哥啊,我都出來半年多啦。”
廣勝定定地看着他,眼淚幾乎要溢出眼眶:“祥哥,別這樣說……這些年我混得不成樣子,沒臉見你們呀。”
“怪我,這事兒怪我,”董啓祥拍拍廣勝的手,咧着蛤蟆似的大嘴笑道,“其實我應該早點兒告訴你我出來了的,誰知道會這麼忙?老四去接我的時候,我還問過他,我說廣勝怎麼沒來?你猜老四說什麼?哈,他說你當總經理了,整天跟榮毅仁李嘉誠他們商量買賣,沒空兒!哈,本來我剛出來應該去找你聚一聚的,可是老四這傢伙不讓,他說你現在比好人還好人呢。哈哈哈……別撇嘴呀,說着玩兒的。”
關凱給董啓祥添了一杯水,低聲問:“祥哥,要不我出去一下,你先跟勝哥聊會兒?”
董啓祥皺了皺眉頭:“你會說話嗎?要不我出去?咱們幹什麼來了?我龍祥不幹揹着人的事兒。”
關凱的笑容凝固了,愣在那裡,倒水的手停在半空,茶杯裡溢出來的水“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下。
董啓祥用手指蘸着桌子上的水彈了關凱的臉一下:“你沒必要拿這點小破事兒當正經營生,天塌不下來。”
關凱訕訕地放下茶壺,衝廣勝笑笑,轉頭對董啓祥說:“那我就在這兒坐着,你們談。”
董啓祥用一沓餐巾紙慢慢擦着水漬,慢條斯理地說:“本來我應該再跟廣勝敘敘舊的,既然你這麼着急,那麼你就先跟廣勝說吧。”
關凱眯着眼睛拘謹地瞄了董啓祥一下,把腦袋湊近了廣勝:“勝哥,你沒來的時候我跟祥哥聊了一會兒,祥哥基本明白了現在是怎麼個情況。是這樣,四哥去了外地,咱們這件事情由祥哥出面幫咱們辦。祥哥剛纔給常青打了電話,讓他過來解決問題,常青很聽話,好像是來不及了,說他一會兒就到。來了以後,咱們哥兒倆不要多說話,一切聽祥哥的指揮……祥哥,別的你跟勝哥說吧。”
董啓祥點點頭,換了一付嚴肅的面孔,用手摩挲着廣勝的肩膀說:“既然你們相信我,我就儘量給你們把這事兒辦好了,前提是我需要知道你在這裡面到底想要達到一個什麼目的。你不會跟凱子一樣,也想……哈,廣勝不願意聽了。”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有些事情我得先跟你說明白了,這幾天我跟蝴蝶聯繫過,蝴蝶曾經對我說起過你跟常青的事情,當時我說,廣勝是咱們的好兄弟,你應該幫他一下啊。蝴蝶很爲難,他說,你根本就不跟他談這事兒,好像不喜歡讓他插手。常青跟蝴蝶的關係以前不錯,這你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說了。說實話,我沒有見過常青,不瞭解這個人,事情既然出了,我自然要幫你處理一下。言歸正傳,你砸他的目的是什麼?說來我聽。”
廣勝把董啓祥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來,盯着董啓祥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沒什麼目的,就是想讓他重新認識我。”
董啓祥笑笑,悠然啜了一口茶水,話說得有些心不在焉:“嗯嗯,呵,是男人都這樣。常青打過你嘛。”
廣勝的臉紅了:“要是單純因爲這個,我是不會這麼跟他這麼幹的。”
“那是因爲什麼?女人?不會吧,你不是這樣的人……”董啓祥愣怔一下,曖昧地笑了,“可以理解。胡四爲什麼跟常青翻臉了?哈,也是爲了個女人。你是因爲什麼?不就是當初常青戳弄別人去勾引過你的馬子嗎?事情過去了你再回頭想想,爲了個臊貨不值當的。”
廣勝突然想發火,一張嘴,瞪着董啓祥又樂了:“你乾的事情都值當的。”
董啓祥遞給廣勝一根菸,給他點上火,來回搖晃着打火機:“咱們還是說點兒實惠的吧,常青來了你想讓他幹什麼?”
廣勝擡起頭來,一字一頓地說:“讓他給我跪下,說聲對不起!”
董啓祥推了廣勝一把:“我算真服你了……凱子,把彬彬叫進來。”
彬彬站在門口衝裡面笑的時候,廣勝猛然打了一個激靈:這小子果然就是三年前砍我一刀的那個小黃毛!幾年不見他也長大了。董啓祥把他叫進來是什麼意思?廣勝沉住氣,冷眼看着彬彬,靠在椅背上沒動。彬彬似乎也認出了廣勝,衝廣勝點了點頭:“勝哥好。”
董啓祥低下腦袋,肩膀一抖一抖地笑:“呵呵,好玩兒。”擡起頭來對廣勝眨巴眼,“你真行,哈哈,你真行。你說你這些年怎麼就變得這麼‘抗造’了呢?呵呵,服了服了,徹底服了……彬彬,過來給你勝哥賠個不是。哈哈哈,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嘛。”
“算了算了,”廣勝摸了摸腦袋上的刀疤,記不清哪一條是彬彬砍的了,“以後別再砍我就行了。”
“哪敢呢?”彬彬上前兩步想跟廣勝握握手,見廣勝紋絲不動便站住了,“哥哥原諒我,那時候我不懂事兒。”
“算了吧。”董啓祥衝彬彬擺了擺手,“事兒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除了幾個死黨,我全給他離間了!”彬彬這話說得胸有成竹。
“他的死黨是幾個人?”
“三個,全在常青身邊呢。”
“好,再囑咐一遍路口的兄弟,如果常青往外跑,直接用車撞他!”
“他不會跑的,”關凱接過話頭,“他的腿斷了,最不好的結局是,他坐車……”
“坐車?撞他的車!”董啓祥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變成了狼。
看着彬彬出去了,董啓祥把手伸向了廣勝:“把槍給我。”
廣勝邊掏槍邊嘟囔了一句:“至於嗎?”
董啓祥接過廣勝的槍,把子彈退出來裝到褲兜裡,斜了廣勝一眼:“別想多了,我這是爲你好,怕你衝動,一衝動就容易出麻煩,”把槍還給廣勝,順勢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咱們年齡都不小了,凡事多動點腦子吧,不然熬不出個好老頭兒來。話就說到這兒吧……凱子,招呼小姐上菜。”擡起手腕看了看錶,抓起桌子上的手機,面色嚴峻地走到窗前。天上繁星點點。董啓祥“譁”地拉上了窗簾。
我這樣幹有什麼具體的目的?看着董啓祥晃來晃去的身影,廣勝的心跳莫名地急促起來,意識也在逐漸模糊……
廣勝彷彿看見了自己的身體在漫天的大雪裡疲憊而孤獨地走着,四周一片沉寂,微弱的陽光把他的身體拉成了一條長長的飄帶。我在忙什麼呢?廣勝突然覺得自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所包圍。他奮力往外衝,可怎麼也衝不出去,猶如一隻被網住了的兔子。
董啓祥出來半年多了,難道他真的沒有接觸過常青嗎?廣勝有些糊塗了。
這邊,董啓祥撥通了常青的手機:“喂,我是龍祥,讓常青接電話。”矜着鼻子聽了兩句,哈哈笑了,“呵,常青啊,怎麼還沒到?陳廣勝也來了,你趕快過來吧……什麼意思?你別想那麼多,男人嘛!這是早晚的事情,躲是躲不過去的。你可以打聽打聽,我龍祥如果那麼不上講究,也不用在這個地面上混了!想解決問題就馬上過來,不想解決,我以後就不跟你談了。你得理解呀,是不是兄弟?好,我等你。”
“祥哥,他帶人來也讓他進來嗎?”關凱顯得很興奮,兩隻眼睛射出幽藍的光。
“不用擔心,他也是在社會上混的,不會那麼傻的,”董啓祥把手機放回桌面,坐下伸了一個懶腰,“他媽的,我以爲這次出來能夠消停點兒,誰知道……操,我想喝酒了,”把頭轉向廣勝,笑道,“還記得咱們在勞改隊喝酒的事兒嗎?那時候想喝酒可真不容易啊。”
廣勝回過神來,訕笑着衝董啓祥呲了呲牙:“別提了,你們倒好,喝了就睡;我興奮,差點兒越獄了呢。我記得那天是蝴蝶請的酒,他的酒量可真差啊,喝了不到一瓶就開始唸叨他爹和他的傻弟弟,後來他還真的越獄了,結果沒成功,差點兒被武警給打死。他能活到現在,真是萬幸啊……”話鋒一轉,悶聲道,“蝴蝶跟常青的關係不錯,坐牢的時候常青經常去看望他。你出來以後就沒見過常青?”
董啓祥皺了一下眉頭:“你什麼意思?”一頓,仰起頭笑了,“哈,別問那麼多了,沒意思。”
正說着,董啓祥的手機響了。廣勝注意到,手機的鈴聲音樂是《茉莉花》,溫柔得十分荒唐。
董啓祥瞟了手機屏幕一眼,慢慢打開了:“出來了?好,跟着他!他到了你再給我打電話。”放下手機,把胳膊抱在胸前,皺着眉頭想了一陣,突然笑了:“這就對了嘛,”斜眼瞄着關凱,一撇嘴巴,“我是怎麼說的?這小子一點兒也不‘膘’啊,一個人都沒帶,就一個女的攙着他上了出租車……所以我說,這種人不好對付。”
“這小子又玩邪的,”關凱哧了一下鼻子,“我跟他在一塊兒那麼長時間,我還不瞭解他?有兩種可能,一是來了就講和、裝孫子,啥也不要了,等待機會東山再起;再就是,這小子把槍綁在褲腿上想幹點兒什麼,以前我們跟別人談判的時候,他經常這樣幹。”
“是嗎?你這麼有腦子還請我來幹什麼?”董啓祥tian着參差的牙齒,掃視着關凱,面目兇狠。
“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關凱的臉漲成了關公。
《茉莉花》的旋律又響起來了。董啓祥按開手機靜聽了一陣,沉聲說:“沒你的事兒了,讓他們上來。”掛了電話,對關凱說,“來了,一點兒不錯,就他一個人。你去跟彬彬說一下,讓扶他來的那個女的到他們房間去呆着,客氣着點兒,好好伺候着,別嚇着人家。”
關凱剛出門,董啓祥一把抓住廣勝的胳膊,沉聲道:“瞪起眼來,少說話,這裡面沒你什麼事兒。”
廣勝想開口說點兒什麼,董啓祥把一根指頭橫在他的嘴上:“千萬不要衝動!聽我的不吃虧,兄弟,世上沒有那麼簡單的事情。我和老四是衝你們給的那六萬塊錢來的。第一步我給你們擺平了,以後就看你們的了。當然,這個‘你們’不一定包括你……這件事情以後你會明白的,我不願意看到你還在跟一些搬不上臺面的人摻合在一起,那樣很掉底子。好好活着吧,感到寂寞了,就來找我和老四。”
聽了這話,廣勝的思緒有些亂,感覺自己是處在一個漩渦裡面,恍恍惚惚地拿起茶杯碰了董啓祥的茶杯一下:“幹了。”
外面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是彬彬的聲音:“青哥你放心,讓嫂子在我們那屋,你們在那裡談事兒還方便。”
一個女聲很溫柔地說:“什麼事情非得半夜談?真是的……常青你去吧,我跟彬彬在那屋等着你。”
“嘭!嘭!”門響了兩下。關凱的臉突然變得煞白,兩手撐着桌子想要站起來。董啓祥頓了頓眼前的茶杯:“坐穩了。”
門又響了兩下,彬彬在外面吆喝:“祥哥,常青來了。”
董啓祥摸了一把臉,面孔立刻變成了一副慈祥的樣子,站起來迎着門走了過去:“哈哈,我兄弟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門一開,常青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廣勝注意到,他站得很僵硬,肩膀是靠在門框上的。
董啓祥過去握了握他的手:“兄弟很守信用嘛。”
常青木然點了點頭:“祥哥好。”
彬彬攙着他往裡走的時候,常青的眼睛直射着關凱的後腦勺。關凱似乎是用盡了耐力,紋絲不動。
董啓祥招呼彬彬把常青攙到自己的旁邊坐下,揮手示意彬彬出去。
彬彬倒退着衝董啓祥做了一個手槍的手勢,然後搖了搖頭。
“勝哥好。”常青隔着桌子向廣勝伸出手來,笑得十分醜陋。
廣勝抱着膀子沒動,衝他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弟兄們,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先說兩句。”董啓祥拍了拍桌子,“今天誰也不準‘毛楞’,誰‘毛楞’就是不給我面子。這話雖然醜了一點兒,但我說的是實話,哪個覺得我這話不對,請他說出來,我立馬走人,這事兒愛誰管誰管。”伸手拍拍常青的肩膀,換了一副關切的口氣,“兄弟,首先我得向你道歉,前天去你店裡砸場子是我帶人乾的,當時我還不瞭解情況,損失我會賠償給你的。當然了,這是後話。”
常青有點兒坐不住了,紅着臉,伸手來握董啓祥的手。
董啓祥用靠近常青的那隻手拿起溼巾擦了嘴巴一下,接着說:“至於關凱和廣勝這兩位,我就不多說你們了,咱們在號子裡也都互相瞭解……總之,今晚咱們以喝酒爲主,還有什麼事情在酒席上解決不了的?都不用那麼瞪眼扒皮的,沒意思。我先說這些,開始吧。”
冷場了,屋裡沒有一絲響聲,連一直在外面放着的音樂,此刻也模糊起來,時斷時續,彷彿來自天外。
廣勝大口地抽菸,透過煙霧,廣勝彷彿看見常青揮舞着酒瓶子,一下一下地往自己的頭上砸,血光四濺。
眼前,一縷青煙嫋嫋地往上盤旋,漸漸的,這縷青煙化成了一隻黑色的大鳥。這隻大鳥從天而降,異常迅疾……老杜?老杜化作了一隻大鳥,這隻大鳥又化作了一縷青煙,嫋然飄向了遙遠的天際。
“健平,給我拿把刀去,我要殺了他……”廣勝聽見了自己幾個月前的聲音,瞪着常青的眼睛,慢慢變得兇悍無比,臉也開始變形,逐漸破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