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玄演這一跪,殿中文武懸着的心都落了下來,只要他不想自立,大明還是需要這個國公的。
鼻青臉腫的王祥年,在一旁眼眶泛紅,福州行宮那個一身是血,扶着劍守在寢宮門外的身影,又回來了。
哭完之後,侯玄演沉聲道:“陛下年富力強,近來身體一向安康,突然駕崩必然是事出有因。陳大人,你說對不對?”
陳子龍一聽這話,眼神躲躲閃閃,他確實心中有愧。但是當着這麼多大臣的面,勢必是不能承認弒君的。否則一輩子積攢的名望,都會化爲泡影,而且還會遺臭萬年。不管你以前是什麼風評,一旦被人知道弒君,那都是要永遠留在史冊被人唾棄的。
陳子龍梗着脖子,強提起一口氣,冷哼道:“陛下自然是心力交瘁,這個原因恐怕你最清楚。”
侯玄演望着隆武帝的靈位,長嘆一聲,這是一個好人,卻註定不能在亂世有所作爲。因爲幾十年的囚禁生涯,讓他沒有足夠的閱歷和這些無恥文人勾心鬥角。但是無論如何,朱聿鍵都是一個一心北伐,從來沒有想過和滿清妥協的皇帝,侯玄演望向靈牌,低聲道:“我來給你報仇。”
他站起身來,走到陳子龍身邊,冷聲道:“看來你還是不肯承認,那你可認識他麼?”
侯玄演話音剛落,被反綁的金聲桓被人從外面扔了進來,見到陳子龍,立刻跪着爬過來,大聲嚷道:“就是他讓我乾的,我只是負責前去打蘇州,皇帝是他們三個殺得,和我沒有關係啊。”
金聲桓也知道,弒君是絕對活不了的,相對來說打蘇州,還可以有迴旋的餘地。所以他毫不猶豫將陳子龍他們的陰謀說了出來,只爲了能夠有機會活命。
陳子龍臉色一變,外面的王祥年驚叫一聲,跳出來指着陳子龍的鼻子,用尖刺地聲音罵道:“你這個狗賊,你還有一點人的心腸麼,咱家還以爲陛下是被你氣死的,原來是被你們給害死了,我的陛下啊。”
陳子龍到了這個時候,反而不再害怕了,他也知道自己難逃一死,現在求得只是留一個好名聲。讓後人以爲是侯玄演用武力殺他,陷害他。豁出去的陳子龍站起身來,狡辯道:“你抓了金聲桓,他的性命操縱在你的手裡,自然可以信口雌黃。我陳某人一生,行的正坐得端,你縱使一時得勢,也休想將污水潑到我的身上。”
侯玄演氣極反笑,輕輕地拍了拍手,外面的親衛又丟進一個人來,滿殿的大臣都不認識。陳明遇等人,如今已經信了七八分,張煌言、路振飛、劉中藻這些權樞重臣,還在觀望。畢竟侯玄演說的事情,太過石破天驚了,弒君這樣的惡行,整個歷史上也沒有過幾次。
殿中只有王祥年和陳子龍認出了被丟進來的人,分明就是御醫李永義。
李永義跪在地上,嚇得只知道發抖,面色白如敷粉,兩根大腿更是瘋狂的顫抖,跪都跪不好了。
陳子龍嚇得面色一變,滿朝文臣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見他這個反應,已經瞭然於心了。
“這個人,陳大人想必很是熟悉吧?”
陳子龍方寸大亂,矢口否認:“我不認識他!”
侯玄演哂笑一聲,說道:“你若是聰明一點,就不該這麼急着說話,你要是不認識他,他曾經兩次進入你的宅子,市井間有的是人證,都親眼所見,難道是你夫人邀請的?”
陳子龍一聽,悔恨交加,確實自己心緒大亂之下矢口否認,是一着臭棋。
李永義被侯玄演一腳踢道,斥道:“說!把你怎麼毒害陛下的經過,一五一十說出來。”
李永義顫抖着,從寢宮給隆武帝看病開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其中的細節清晰,一查就知道真假,根本無法僞造。
路振飛向前一步,揪住陳子龍的衣領,目呲欲裂:“真的是你們害了陛下?陳臥子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啊!你怎麼能啊,我的陛下啊。”
陳子龍胸中翻江倒海,只覺得腦子裡如同萬馬齊喑,又如同煮沸的湯水,眼前天旋地轉。這一世所求爲何,這一下盡皆化爲泡影。這種人讓他遺臭萬年,真比死了還要難受,明末多得是平日袖手談心性,臨時一死報君王的廢物點心。這些人不是爲國而死,也不是爲君而死,只是爲名而死。
他站起身來,擺脫了路振飛的拉拽,如行屍走肉一般,突然眼神一亮,起步往殿中的柱子上撞去。
大太監王祥年,嗨呀一聲,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快似閃電一般,將他撞倒在地。
“你竟然弒君啊,陛下將你從縣令調到金陵,做了尚書大人,你就是這樣報答他麼?”馬上有親衛上前,將他牢牢制住,不讓他再有機會尋短見。
侯玄演咬牙說道:“你現在知道死了,你早怎麼不死,弒君啊,我真是小看了你們。”
殿中大臣人人唾罵,紛紛指着他怒罵起來,突然外面閃開一條道路,又有兩個人被扔了進來。
衆人一看,竟然是錢謙益和黃宗羲,這兩個人在士林頗有聲望,殿中基本全都認識。錢謙益一看殿中的情形,行知事情已經敗露,腦子一轉已經說道:“哼!君主無道,寵信奸佞,唐王本就是外藩,根本沒有資格承繼大統。我等秉承先帝遺址,要將江山還於血親近藩,有何不對?陳臥子何必如此?讓這些奸佞小人看了笑話。”
陳子龍眼睛一亮,馬上恢復了生機,附和道:“不錯,唐王有什麼資格繼承大統,而且他還多方縱容包庇侯玄演,有沒有子嗣存活,我們看他是想把大明江山,拱手讓人,這才行此險計。”
侯玄演聽得目瞪口呆,胡八萬眼尖,已經看到督帥的鬢角頭髮都要立了起來。
侯玄演氣到極點,語氣反而平和下來,搖頭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