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西城下,臨時搭建的大帳內,侯玄演和幾個重要的官員,圍着一口大鍋。鍋裡盛着燉爛的白菜,還夾雜着大塊的肉片。
戰事緊急,他們都是不可或缺的指揮官,所以連回家休息的機會都沒有。
侯玄演捧着一碗米飯,使勁扒了一口,罵道:“洪承疇這個狗賊,心可真黑,渾然不把他手下的兵當人看。這樣攻城,純屬是拿命往上填。”
左右幾個正在吃飯的的官員神色輕鬆,閻應元的守城策略施行後,雖然敵人攻勢甚猛但是都能守住。蘇州兵在一次次的換防中,也慢慢地成熟起來,他們是幸運的,在第一次打仗就遇到了最好的指揮,和最堅固的城池。
朱大典抹了抹嘴上的油,隨手擦在布甲上,說道:“我看他這個打法不對勁,哪有上來就拼命的,要知道咱們可是還有浙江全境在手。他拼的這麼厲害,就不怕士兵打光了被我們反攻?”
閻應元放下碗筷,眼睛一眯沉吟道:“洪承疇名頭甚大,當時崇禎帝在位的時候,他就是聞名天下的名將。他手下的兵馬,被稱頌爲“洪軍”,闖賊在中原作惡的時候,幾無敵手,但是遇到洪承疇逃都逃不掉。這個人向來治軍有方,多謀善斷。我看他這樣不顧一切的攻城,第一是爲了給他的滿清主子看,以示忠心。第二,是爲了清除異己,他被任命爲江南招撫總督,江北諸鎮擁兵自重者極多,他可能是想借我們的手,剷除這些不安定的軍鎮。第三...”
侯玄演接着話茬,說道:“第三,八成這個狗賊正在等着滿清的援兵,我看照他的這個拼命三郎的勁頭,他的援軍離咱們蘇州不遠了。”
閻應元點了點頭,道:“督帥所言不差。”
帳裡幾個人正在討論的時候,一個小兵掀開大帳進來說道:“稟大人,張名振大人從松江府帶兵進城了。”
帳裡衆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大家眼裡的欣喜,洪承疇的攻勢太猛,這夥援兵來的恰到好處。
侯玄演起身迎到門口,張名振已經到了帳前。
看到侯玄演、朱大典等人,圍着一口黑鍋,和士兵們同甘共苦,張名振心中莫名的感動。這纔是恢復中原的軍隊,該有的氣象。想起當初在紹興,魯王雖然也有北渡收復失地的壯志,但是卻歌舞昇平,每日裡飲美酒看歌舞賞美人兒,正應了那句詩。
“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侯玄演剛想開口,就看到張名振身後,一個個熟悉的身影。
“龔三叔!你們怎麼來了?”
龔老三傻笑一聲,盯着侯玄演打量一陣,滿意地點了點頭。侯玄演在蘇州久居高位,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了,身上舉手投足之間有了一股上位者的氣質。
“進來說話,範閒你也來,我託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進到帳中,還沒等範閒開口,張名振一臉怒意,咒罵道:“鄭芝龍這個奸賊,鼠目寸光,放着這麼好的機會,不肯出兵。陛下手裡沒有兵馬,可恨收復金陵的大好機會,就這樣浪費了。”
他在路上已經聽龔老三說了,把張名振氣的吐血,幾天了火氣還沒消。
侯玄演早就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嘆息一聲:“沒辦法,鄭芝龍勢大,陛下和我們誰都治不了他。只是可惜了這麼個千古良機,唉!”
帳中官員俱都嘆息一聲,大明但凡團結一點,在來一個有權威的皇帝統領,怎麼都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侯玄演旋即問道:“那火藥呢?”
龔老三這才插得上話,說道:“我把福州的家底全賣了,跟鄭芝龍換了三大船的火藥,已經運進城裡了,這邊戰事緊急,張大人建議存在東城了。”
侯玄演點頭道:“賣了就賣了吧,福州偏暗東南,不是志士久留之地。老子有了這些火藥,大計授矣!”
朱大典說道:“張大人心細如髮,若是貿然運到此處,恐怕會被城外的火矢誤燃。”
閻應元也長舒了一口氣,他雖然爲了安定侯玄演,表現的信心滿滿。但是對面的洪承疇確實是他難得一見的良將,指揮起來毫無紕漏,已經有好幾次清兵爬上城樓了。
“督帥,洪承疇認定我們沒有炮彈,不如趁此機會重創他們。”
侯玄演搖了搖頭,說道:“還不是時候,炮火雖烈,但是一旦炮聲響起,洪承疇可以從容撤軍,死傷雖多,不能動其筋骨。讓兄弟們再守一會,到了晚上,找可靠的人手,偷偷運上城樓,我怕城中有敵人眼線,切記不可走漏風聲。”
一直在一旁沒有說話的顧守正,猶疑地問道:“督帥,將士們在城樓,多撐一會就要多死很多人吶...”
侯玄演和閻應元、朱大典一起望向他,各自心照不宣地一笑。
朱大典知道他是侯玄演的心腹,而且還有親戚,耐心解釋道:“放他們離開,到時候在野外遭遇,想要全殲他們,死的人會更多。”
顧守正雖然是個有點書生意氣的讀書人,但是對侯玄演的崇敬,讓他選擇服從。他低下頭,默然無語。
侯玄演劍眉一挑,冷聲道:“被這韃子的忠犬按着打了這麼久,也是時候還手了。派出五個探子,分路出城,勢必聯繫到太湖吳易。讓他今夜坐等炮火聲起,讓他們從後面掩殺,痛打落水狗。再派人傳令夏完淳,讓他不必進城,率所部人馬向無錫常州進發,趁機收復失地。”
說完之後,侯玄演環顧帳內,人人振奮,臉上都流露出許久不見的激昂。
“讓城裡換防的兄弟,好好休息,我親自去城上頂住最後一波的攻勢。你們都養好精神,準備追擊洪承疇這狗賊。嘿嘿,今夜不比以往,多追出去一步,就意味着腳下的一步之地,被我們收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