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鄧艾率領一萬餘步卒,押運着糧草,由長江順水而下,經中瀆水,轉運至彭城。
得知糧草運到的消息,陸遜派魏風率領五千騎全程護送,以策安全。
當鄧艾等人進入下邳縣界的時候,夏侯霸也得到了消息,心情非常失落。雙方對峙,他和陸遜在譙縣一帶僵持,魏霸和張郃在彭城附近對陣,誰也奈何不了誰。現在魏霸有援軍及糧草到,形勢對魏軍非常不利。
張郃、司馬懿也好,魏霸、陸遜也罷,這次雙方對陣派出的都是最強陣容,誰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優勢,戰局進入僵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夏侯霸很清楚,如今的魏國已經不是以前的魏國,半壁江山失守,連年征戰,國弱民窮,實力已經大大削弱。整個戰陣都靠青州、冀州維持,已呈捉襟見肘之窘態。
魏霸可以傳江南運糧補給,魏國卻已經找不到更多的補給來源。如果不能在短期內解決戰鬥,取得決定性的優勢,魏國必敗。
如果對手換了一個人,夏侯霸會用騎兵突襲對方的補給線。長途奔襲,本就是騎兵最擅長的戰術。切斷對方的補給線,既可以打擊對方,又可以取食於敵,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凡是戰局僵持之時,雙方都會考慮這個戰術。
從騎兵數量上來看,夏侯霸顯然更有優勢。
可是他不敢,因爲他的對手是陸遜。
他們在譙郡惡戰了大半個月。從形勢上看,夏侯霸等人一直在攻。陸遜一直在守,可是夏侯霸知道,自己並沒有佔什麼便宜。要想找到陸遜的破綻,實在是太難了。與表面上的攻勢相比,夏侯霸等人其實非常小心,生怕被陸遜找到破綻,打一個措手不及。
與其說是陸遜手下的大軍讓夏侯霸忌憚,不如說陸遜這個人讓夏侯霸忌憚。
夏侯霸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機會從眼前溜走。寄希望於張郃能擋住魏霸,困死彭城。實際上,他自己也非常清楚,以張郃的兵力,這個任務已經很難完成了。他只是寄希望於張郃這員老將能夠創造奇蹟而已,彭城實在太重要了,不能讓他控制在魏霸的手裡。
夏侯霸很想趕到彭城。至少分一部分人趕到彭城去支援張郃,可是他不能。與彭城相比,譙郡的戰略地位不重要,政治地位卻非常重要。他不能輕易離開,只能與陸遜在此對峙,直到皇帝的詔書或者大將軍的軍令到達。
……
鄧艾和魏風快步走進了中軍大營。帳門一掀,魏霸從裡面走了出來,拍着手笑道:“二位兄長聯袂而來,有失遠迎,還請多多包涵。”
鄧艾雖然是魏霸的遠房表兄。可是在魏霸面前,他從來不敢以表兄自居。聽了魏霸這話。他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讓魏風走在前面。
魏風開懷大笑,攬着魏霸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道:“子玉,你嫂子讓我給你帶句話,你那一招的確太高了。如今鐵作資金充足,進展大大加快,估計投產時間能提前半年。”
“那是好事啊。”魏霸壞笑道:“是嫂嫂運籌得當,她賺錢的本事可比媛容還要強上三分。”
“哪裡哪裡。”魏風一臉得意的謙虛了幾句,樂得合不攏嘴。
所有人都以爲魏家鐵作已經開發出了馬鎧的新技術,就等着訂單開始生產呢。其實魏家鐵作只是開發出了新式合金技術,完成了試生產,離真正的批量生產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需要的開發資金更是驚人。如果沒有幾個大訂單的定金投入,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正式投入生產。
所以魏霸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在遼東亮出了馬鎧,打出了威風,極盡所能的誇大新式馬鎧的威力,迫使各方爲了避免處於劣勢,只能向魏家鐵作購買馬鎧,連一片甲片都沒看到,就先交了鉅額的定金。他們根本不知道,正是這些定金支持了魏家鐵作的生產,沒有這些定金,新式馬鎧大面積裝備全軍就根本不可能實現。
之所以有這樣的誤解,是因爲他們根本不瞭解魏家鐵作的技術開發模式,不知道試驗性生產和批量生產之間的區別,當然也想不到魏霸會用這麼無恥的招數空手套白狼。
從頭到尾,真正知道內情的人只有魏霸和魏風夫妻,連魏延都不清楚。他一直在抱怨習夫人不優先裝備他的騎兵,如果他屬下的騎兵全部裝備了馬鎧,哪裡還會讓夏侯霸張狂。
只有魏風明白,如果魏霸能夠這麼做的話,他絕對不會吝嗇這一萬套馬鎧。問題在於魏家鐵作現在根本拿不出這麼多的馬鎧,又怎麼給他裝備。
兄弟倆會心的大笑,鄧艾安靜的坐在一旁。魏霸和魏風說了幾句家常,轉向鄧艾道:“士載兄,江南的情況如何?”
鄧艾躬身行禮,拿出一份書札遞給魏霸。這是長沙太守張表寫給魏霸的,主要內容就是彙報今年長沙的收成情況。
長沙是江南四郡中人口最多的一個郡。如果不算魏霸入主江南之後吸引來的那些外來戶口,而是以東漢末年的人口計算,長沙一郡的人口就抵得上其他三郡的人口總和。即使是現在,長沙郡依然是江南四郡中人口最多的一個,比名列第二的零陵多出一半。長沙郡被納入魏霸的統治,對於魏霸的實力增長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張表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肩上的重任。魏霸讓他做長沙太守,可不是真因爲他的文章做得好,而是希望他能把這個重任挑起來。而張表自己也希望通過這個機會,重振廣漢張家,給父親張鬆正名。
張鬆是劉備入蜀的功臣之一,可是因爲張鬆在劉備成功之前就被劉璋殺了,劉備本人沒幾年又死了,所以廣漢張家在蜀漢朝堂上的地位有些尷尬。他們被益州人排斥,被東州人排斥,卻又得不到荊襄系的接納。如果不是如此,張表當初也不會決定來投魏霸。
現在魏霸給了他機會,他當然要好好表現。每年八月,秋收之後,就是各郡統計人口、錢糧稅賦的時候,在年底之前,各郡要派上計吏趕到京師,向丞相府報告收成。魏霸作爲統領江南各郡的軍事長官,他當然也要收到一份報告,只是這份報告通常沒這麼快,要到年底總結的時候,他才能看到。張表讓鄧艾把報告提前帶給魏霸,也是利用了鄧艾這個優勢。
魏霸大致掃了一下幾個數字,非常滿意。“伯達的能力足夠做一個合格的太守,他的官聲如何?”
“還好。”鄧艾簡短的說了兩個字,直接把話題扯到了戰事上。“將軍,彭城被圍也有四……四個月了吧?”
魏霸哭笑不得,心道這貨果然是個不怎麼懂人情事故的,難怪最後會被鍾會那娃整死。他反問道:“士載兄有什麼好建議?”
鄧艾不假思索的說道:“將軍在彭城逗……留,不能發揮水師的長處,終究不……如在海上安全。數萬大軍對峙,魏軍的騎兵又佔優勢,一旦被他們找到機會突……襲,很可能就是覆……敗之局。兵貴勝,不貴久,以艾之見,還是儘快打破張郃的壁……壘,將糧草軍械送進彭城爲好。”
魏霸笑道:“那士載兄以爲誰能當此重任?”
鄧艾站了起來,拱拱手:“將軍所領爲……水師,蕩寇將軍所領爲騎兵,都不擅長步……步戰攻堅,還是由……由我來做前鋒吧。”
“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魏風跳了起來,笑罵道:“這一路上你都不肯休息,就是在長沙悶得慌了,想到彭城來過癮吧。”
鄧艾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我真不……不是這個意思,好吧,我的確有……有點這個意思,不過,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這的確是兵……兵法所重。”
魏風還要說,魏霸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士載所言甚是,由你來做前鋒,最合適不過。子柔,你領騎兵掩護側翼。”
“喏。”魏風收起了笑容,嚴肅的應了一聲。
“士載,你遠來辛苦,休整兩日,然後再戰。”魏霸指指鄧艾:“張郃是成名的老將,經驗豐富,無隙可擊,你要小心些。”
“喏。”鄧艾躬身領命。
……
彭城下,魏軍大營,張郃揹着手,在帳中來回踱着步。張雄和田復跪坐在他面前,臉色陰沉。
他們剛剛收到田豫的消息,王凌依然駐在魯縣,不肯南下支援。而魏霸的援軍卻已經趕到彭城,兵力達到兩萬三千餘人,比他們還多出近萬人。
他們的優勢只在於騎兵多一點,可是考慮到魏霸的騎兵可能裝備了防備能力強悍的馬鎧,騎兵數量的優勢很可能被抵消,而且魏霸攻,他們守,騎兵的優勢無法充分發揮,大打折扣,他們已經處於劣勢。
如果魏霸現在開始發動攻擊,打破他們的圍堵,將糧草和軍械送進彭城,他們這幾個月的辛苦就全白費了。
“傳令夏侯霸,讓他向我靠攏,到蕭山立營。”張郃沉默良久,斷然下令:“錦江,再給你父親寫信,讓王凌留在魯縣吧,請他南下支援我軍,共取彭城。”
張雄提醒道:“將軍,夏侯霸要護譙都。”
“洛陽都守不住了,還守什麼譙都。”張郃揮揮手:“奪回彭城,纔有可能守住譙都,彭城若失,我大魏大概就只剩下鄴城可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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