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連忙起身相迎,大開中門,赴宴的豪紳、將領們也連忙起身,列隊相迎。在這個時候,成都朝廷來人,肯定是對魏霸平定交州及荊州戰功的賞賜,賞賜的厚薄直接關係到魏霸有多大的權利,也就影響到在座的每一個人將來的利益,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蔣琬跟着魏霸出迎,一看到使者,他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他認識這個使者,是法正的兒子法邈。
毋庸置疑,法正在世的時候是劉備的第一心腹,劉備對法正可謂是言聽計從。這一點,連諸葛亮都不得不承認,所以他纔會在劉備兵敗夷陵的時候說,若法孝直在,一定能說服陛下不打這一仗,就算去了,也不至慘敗如此。
然而,法正雖然跋扈一時,橫行成都,到死卻也沒能封侯,這大概是他除了早卒之外唯一的遺憾,也是劉備的遺憾。法正死的時候,劉備痛惜,賜法邈關內侯的爵位,讓法邈在自己身邊爲郎,本想着等法邈再大一些,鍛鍊幾年,就加以大用,誰曾想夷陵一戰敗北,劉備很快就追隨法正去了。
劉備一死,諸葛亮當政,法邈就徹底靠邊站了,他的爵位還在,官職卻遲遲沒有能得升遷,而他的關內侯只是個虛爵,是沒有食邑的,僅憑着他的官俸,他的日子過得不是很舒心。
這樣一個人,突然做了皇帝使者,來到荊州傳詔,雖然官職未必高,卻表明他正式踏入仕途。而不僅僅是個備員了。
由郎中這樣的備員出任正式官職,就像趙統在宮裡做了許多年的郎中,終於抓住和魏霸出征武陵的機會,從此一飛沖天一樣,這是一個門檻。很多人邁不過這個門檻。一輩子做個郎官。
蔣琬立刻想到了李嚴,能夠讓法邈這樣的人出仕,無須考慮丞相會怎麼想,也可以不把荊襄系的反對放在眼裡的人,只有李嚴。
丞相在關中,他又奉命來了荊州。現在成都沒有人能制衡李嚴。董允原本是丞相安排中宮裡的人,可是面對李嚴這樣的人物,董允根本不夠份量。
法邈上了堂,宣佈了皇帝的詔書,結果讓蔣琬更加吃驚不已。皇帝陛下拜魏霸爲鎮南將軍,湘鄉侯。食邑八百戶。這個官爵看起來不怎麼大,可是想想魏霸的父親魏延不過是鎮北大將軍、南鄭侯,就可以知道這份封賞是何等的厚重。八百戶鄉侯,別說魏霸這個年紀,就算是整個蜀漢,那也是屈指可數的。
因爲三國分立,封爵還有兩種形式。一種叫遙領。就是以籍貫所在地爲封邑,像張飛封爲西鄉侯,諸葛亮封爲武鄉侯就屬於這種情況,西鄉在涿郡,武鄉在琅琊。這種封爵方式更多的是榮譽,因爲你不可能真的回去經營自己的莊園,能拿到只是租賦。還有一種叫實封,就是封的地方是能夠派人去建立莊園,實際管理的,像魏霸這種情況就是。湘鄉現在就在他的轄區之內,他可以在湘鄉建立莊園,實際管理莊園內的各種事務。魏延的南鄭侯也是這種情況,南鄭就是蜀漢的統治區域以內,所以魏家在南鄭的莊園可以保留。
聽完了詔書。通曉其中內情的人都不禁驚歎出聲。
蔣琬的臉色雖然沒什麼變化,可是心裡的擔心卻更重了。他很清楚,這不太可能是劉禪的主意,只可能是李嚴的主意。李嚴和魏霸雖然沒有直接來往,可是他們之間似乎有默契,上次魏霸不肯回成都,據說就有李嚴的影響在其中,現在李嚴利用諸葛亮不在成都的時候,用皇帝的名義重賞魏霸,自然是投桃報李的意思。
魏霸接了詔,謝了恩,當着衆人的面換上了鎮南將軍的印綬,又佩上了湘鄉侯印,接受衆人的恭賀。隨即,他又請法邈當衆公佈了對立功將士的賞賜,這一來可就更熱鬧了,要知道除了趙統、靳東流等人之外,大部分的立功將士都在場,每報到一個人名,都引起一陣歡呼,湘關城頓時成了歡樂之城,歡呼聲連城外都能聽得到。
封賞的名單很長,足足讀了小半個時辰纔讀完,法邈將詔書遞給魏霸,拱拱手道:“恭喜將軍。如今你們父子兄弟一門三侯,可喜可賀啊。”
魏霸哈哈大笑,挽着法邈入座。法邈搖搖手,笑道:“將軍莫急,讓我爲你介紹兩位賢才。”
聽了這話,蔣琬的眉心不由得一跳。魏霸也有些吃驚,不過他還是笑嘻嘻的說道:“能得法君誇讚,一定是當世人傑,今天這座湘關城可真是羣賢畢至,高朋滿座啊。”
法邈含笑,向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三十左右的文士招了招手:“文然,伯達,還不過來拜見將軍,要人請麼?”
兩個文士含笑走了過來,躬身向魏霸行禮。
“犍爲楊戲,拜見將軍。”
“蜀郡張表,拜見將軍。”
蔣琬終於動容了,他回過頭,對賴厷露出苦澀的笑容,而賴厷的臉色早已經鐵青。這也怪不得他們,楊戲是犍爲武陽人,和楊洪是同宗,在楊洪死後,他就是犍爲人的代表。這也就罷了,畢竟犍爲人實力一般,沒什麼實權派。可是張表就不同了,他是蜀郡成都人,他的父親就是曾經爲劉備入蜀立下汗馬功勞,最後還送掉了性命的張鬆。
這兩個人到荊州來依附魏霸,就代表着益州系正式向魏霸表態了。與此相比,法邈代表的當然就是東州系。
李嚴果然是大手筆啊,不容蔣琬不緊張萬分。他忽然間覺得丞相這次犯了個大錯。
“文然人其如名,文采斐然,便是放在中原,也是錦繡文章,不讓他人。伯達智計過人。是蜀中俊秀。他們平時可是有些目中無人的,只是聽說了將軍的赫赫戰功,這才心動,要來見見將軍。”
魏霸連忙謙虛道:“法君見笑了,偶有微功。也是天佑大漢,上有陛下、丞相運籌,下有將士用命,我哪裡敢貪天之功。恐怕要讓諸位賢明笑話了。來來來,既然屈尊前來,就共飲一杯。除舊迎新,一起爲大漢開創一番新局面。”
法邈等人互相看了看,心領神會的笑了。
衆人一起舉杯,再次恭賀魏霸。如果說剛纔零陵的大族還有些憤憤不平,現在看到魏霸如此得寵,那點兒不平早就扔到九霄雲外了。不怕現官。就怕現管,魏霸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肯定會是這裡的最官軍政長官,和他作對無疑是和自己過不去。他們這些家族在這裡也許有點小實力,可是要跟朝廷對抗,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當下,恭賀聲四起,只有蔣琬和賴厷非常寂寞。
後堂。夏侯徽正陪着一羣女人飲酒,得到了前院傳來的消息,頓時一片歡呼,各種恭維諂媚之詞洶涌而來。大家都清楚,在魏霸的夫人關鳳沒有到零陵之前——按照大漢的規矩,估計關鳳是來不了零陵——夏侯徽自然是魏霸的內當家,要想和魏霸搞好關係,當然先要和夏侯徽搞好關係。
祝賀聲不絕於耳,縱使夏侯徽每次只是沾沾脣,也讓她臉頰微紅。
……
成都。驃騎將軍府。
李嚴和李豐面對面的坐着,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在一旁陪着。李嚴笑眯眯的說道:“法邈現在應該趕到零陵了吧?”
李豐笑道:“父親關照的,他還能不辦到,就是晝夜兼程,他也必須在新年到來之前趕到。給魏霸送一份大禮。”
李嚴嘿嘿一笑,把玩着手裡的玉杯,看着杯中如琥珀一般的酒液。“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魏霸雖然年輕,卻知道厲害,這一點比他父親強多了。不過他還是年輕,這麼全力支援關中,他以爲有多少糧食能落入他父親的手中?再說了,從荊州直接運糧至襄陽,從吳人的境內通過,可不太安全。”
李豐還沒有說話,狐忠便接上了話頭:“將軍所言甚是。關中戰事雖然緊張,可是成都的糧食也緊張。從荊州運雖然便捷一些,安全卻無法保證,還是轉運到益州來比較安全一些,而且這樣一來,將軍統籌調撥也方便一些。”
李嚴滿意的笑了。他抿了一口酒,將酒液在舌上停了片刻,這才慢慢的嚥下去,帶着智珠在握的從容說道:“我相信魏霸是個聰明人,他會知道其中的輕重利害的。就算他一時糊塗,法邈也會提醒他。多好的人才啊,丞相就是不肯大用,我真是想不通。天下這麼大,人才何必限於荊襄?還是魏霸有度量,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成藩有些茫然的看着李嚴,他不太明白李嚴的意思,便是他相信李嚴的眼光。見李嚴對魏霸評價這麼高,連忙附和了幾句:“要說文武全才,在現在的年輕人中,魏霸的確出類拔萃。他入武陵之後的戰績,也只有將軍當年平定馬秦、高勝的戰績能夠一比。”
李嚴矜持的笑了:“老了老了,當年的那點事,現在不能提了。後生可畏,我不敢獻醜了。”
狐忠眼珠一轉:“將軍,如今漢吳盟好,魏霸被阻於江南,那接下來這襄陽的戰事就只有將軍能夠當得起來了。”
李嚴眯起了眼睛,沉吟片刻,忽然冷笑一聲:“不急,我可不想步關羽的後塵。如今好容易回到了成都,我還是多呆幾天,好好的看看成都的風物,再議不遲。至於襄陽嘛,想必吳懿會很有興趣。”
。
。
。
PS:週一,
月末了,還有幾天,十一月就過去了,老莊能不能實現月初的願望,就看這幾天能不能撐住,所以,有月票的兄弟姊妹們,不要猶豫啦,趕緊投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