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看着憤怒得淚水漣漣的楊儀和沮喪的劉琰,沉默不語,臉色平靜,卻掩飾不住眉宇間淡淡的不快。馬謖、費禕和諸葛喬坐在一旁,也面面相覷。
魏霸趕來的時候,諸葛亮等人正在議事。漢中的準備工作做得不錯,特別是鐵臿的及時使用,使墾田的數目有了不小的增長,粗略的估算一下,需要從成都轉運的糧食比預計的要少兩成。他們都很高興,諸葛亮還讚了幾句魏延做事認真,魏霸心靈手巧,將來又是一個人才,結果話音還沒落,這對父子就押着劉琰和楊儀來了。
事情很簡單,證據也很明白。魏延帶着兒子去向劉琰請罪,結果劉琰不肯接受,還在此之前將傅興打成了重傷,雙方起了衝突,劉琰被魏延父子挾持到了輜重營。楊儀不肯讓他們接走傅興,雙方再起衝突,楊儀的親衛圍攻魏延父子,隊率楊猛還意圖行刺魏延本人,被擒。
這都是魏延父子——主要是魏霸說的。魏霸說得很可憐,很委屈,雖然沒有落淚,可是誰看了都會同情幾分——如果相信他的話。當然不相信也沒關係,魏霸還有人證: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傅興就躺在擔架上,還有一個輜重營的女奴;有物證:魏延胸甲上一個醒目的凹坑。
人證物證俱全,理由……也能自圓其說,即使諸葛亮等人明知這件事肯定不會完全如魏霸說的這樣,也只能默認。劉琰已經廢了,連分辯的體力都沒有,一到帳裡就癱在地上,連馬謖等人看了都爲他覺得丟人。楊儀倒還是有說話的力氣,可是他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顛三倒四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再加上魏霸扶着刀,一臉不悅的站在旁邊,不用說,勝負已見分曉。
諸葛亮輕聲嘆息,起身走到魏延面前,拍了拍魏延扶在刀環上的手:“文長,這件事我知道了,你處理得很妥當。劉琰傷子之痛,亂了方寸,你不要與他計較。楊儀這麼做,雖然有些過火,也是出於本心,至於他的部下意圖行刺你的事,我自會給你一個公道。伯鬆……”
諸葛喬起身,躬身應道:“在。”
“去將我那領鎧甲取來,送與文長。”
諸葛喬猶豫了一下,諸葛亮給他使了個眼色,諸葛喬無奈,只得轉身去了。時間不長,捧着一領嶄新的鎧甲走了出來。諸葛亮接過來,雙手遞給魏延,笑道:“文長,你我的身形相近,只是我沒有你這麼壯實,不知道是不是合身,你先拿着,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找匠人修改一下。”
魏延見諸葛亮護着楊儀,本來還有些不快,可是見諸葛亮將自用的鎧甲送給他,頓時覺得受寵若驚,剛纔的那一絲不快立刻拋到了九霄雲外。看着亮如銀鏡的新鎧,魏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這是你自己用的鎧甲,我……我如何敢受?這些小損傷也沒什麼,回去找工匠修補一下就是了。”
諸葛亮哈哈一笑,將鎧甲塞到魏延手中,拉着他的手臂說道:“我是個文士,不通武藝,要鎧甲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臨陣殺敵,當然還要靠文長這樣的猛將。這鎧甲由你來用,正是合適。你就不要推辭了,以後多殺幾個敵人,也算是對得起這身鎧甲。”
魏延抱拳低頭,沉聲道:“請丞相放心,魏延一定不負丞相所託,誓破曹賊,光復漢室。”
“這纔對嘛。”諸葛亮滿意的點點頭:“傅興傷得很重,你既然有好傷藥,就把他接回你營中去吧。他是忠良之後,能得到文長的教導,也是他的福報。”
魏延再次承諾:“魏延一定盡心盡力。”
“我信得過你。”諸葛亮笑道:“我們正在喝酒,你要不要坐下來喝兩杯?”
馬謖站起身來,哈哈大笑:“丞相,鎮北將軍海量,你這點酒哪裡夠他喝的。再說了,你沒聽他說嗎,他營中有羊有酒,煮得正爛,再不回去,怕是隻能喝羊羹了。鎮北將軍,你這可有點不對啊,有羊酒,爲什麼也不招呼我們一聲?”
魏延嘿嘿笑了兩聲,解釋道:“本是小兒輩的事,豈敢勞駕丞相和諸位參軍。如果諸君肯賞光,來日置辦一場牛酒,請諸君痛飲。”
“牛酒嘛,就免了。正是春耕,牛還有用處。等秋糧入倉,進軍關中,擊敗曹魏,我們再去叨擾文長不遲。”費禕起身,笑容滿面的說道:“文長,你真是有福氣,長子魏風一身好武藝,做事妥帖,次子魏霸雖然體弱,卻心思靈敏,發明的鐵臿、賬簿,都是極好的,剛剛我們還在羨慕你呢。”
馬謖和費禕這幾句話說得魏延眉開眼笑,樂得合不攏嘴,滿面紅光的謙虛了好一陣,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告辭。他剛要走,魏霸又衝着諸葛亮躬身道:“丞相,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請丞相恩允。”
諸葛亮眉梢一挑,笑道:“你說,只要是不違反規矩,我現在就準了你。”
魏霸將那個女奴拉到諸葛亮面前,說道:“丞相,我們能得知傅興受傷,皆是因爲她冒死趕來報信。我知道,官奴婢擅自開輜重營,是重罪,不過,看在她救了傅興一命的份上,能否請丞相開恩,去除她的奴婢身份,還她自由。”
諸葛亮掃了一眼這個長了一個大青斑的女奴,不以爲意的揮揮手:“她雖然違反了規定,卻是爲了救人,功大於過。這樣吧,官奴婢是公家財物,不能輕易領走,你稍等片刻,我立刻派人去輜重營辦個手續,你再把她領走,如何?”
魏霸大喜:“謝過丞相。”
那女奴也斂身施禮,低頭道:“謝丞相大恩。”
諸葛亮轉身對楊儀道:“威公,這件事,你給辦了吧。”
一直有些迷迷瞪瞪的楊儀忽然驚醒過來,他看了一眼那個女奴,怔了片刻,輕聲說道:“丞相,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太好?”諸葛亮不耐煩的擺擺手:“就這麼辦了。難道文長不計較你圍攻他的事,一個女奴,就不要太看重了,回頭我讓伯鬆把她的身價送去,你在帳裡銷核掉就是了。”
楊儀欲言又止,在旁邊的案上坐下,很快寫好手令,魏霸接過,讓敦武領着那個女奴去輜重營辦手續,時間不長。敦武拿着一張身契回來了。魏霸接過來一看,這才知道這個女奴長得雖然難看,卻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彭小玉。
“彭姑娘,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彭小玉躬身再謝,又謝過諸葛亮,這才默默的站到魏霸身後,卻不肯離開。魏霸不明所意,一時也來不及想,先和捧着鎧甲猶自發笑的魏延一起退出了丞相中軍大帳,擡着傅興回營,趕緊給他療傷纔是正事。
彭小玉一直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魏霸不解,問道:“彭姑娘,你是哪裡人,還有家人嗎?”
彭小玉悽然道:“妾身是犯官家屬,在輜重營爲奴已經好幾年了,家遠在廣漢,家裡還有沒有人,妾身也不太清楚。就是想回去,沒有路傳,又哪裡走得了。”
魏霸爲難的看了魏延一眼,魏延還愛不釋手的捧着那副鎧甲,根本沒心情理他這件事。見魏霸向他請示,他擺了擺手:“她既然是犯官家屬,想必家裡也沒什麼人了,孤身一人,要回廣漢也是不易,不如先在營裡住下吧。你如果喜歡,就留下來做個侍女也行,我看她雖然長得醜一點,手腳還是勤快的。”
魏霸很惱火,老爹被丞相送的鎧甲迷住了心竅,居然這麼不負責任。這姑娘現在是自由人不說,就算是官奴,長得這麼難看,你就忍心讓她天天在我面前晃悠?他咂了咂嘴,又不好意思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彭小玉難看,畢竟她還是傅興的救命恩人,於魏家也有恩。他只好笑笑道:“彭姑娘,你看呢?”
彭小玉眨眨眼睛:“鎮北將軍所言甚是。廣漢千里迢迢,妾身孤身一人,又得罪了楊儀和劉琰,要想回去確實危險,如果將軍敢暫時收留妾身,妾身真是感激不盡。少將軍名聲正著,妾身在輜重營也是聽說了的,能夠留在少將軍身邊,妾身求之不得。”
話說到這個份上,魏霸也不好拒絕,只好勉爲其難的應下了。魏風見了,暗自竊笑,摟着魏霸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興災樂禍的說道:“阿霸,這姑娘醜是醜了一點,不過我看身段還是不錯的,應該還是個處子,對你又有些意思。既是犯官之後,想必是有些家教的,絕非尋常人家女子可比。你就不要太注重皮囊了。須知美人易老,賢婦難求,齊宣王立無鹽爲後,傳爲佳話,你納個醜婢,慕先賢而效之,雖不及,也不遠矣。”
“兄長,你要是看中了,何不自納?”魏霸斜着眼睛,沒好氣的瞪着魏風。
魏風大義凜然的拍拍胸口:“你我是好兄弟,我豈能搶了你的風頭?”
“我了個去。”魏霸翻了個白眼:“大兄,我發現你原來也夠無恥的。”
“兄弟,你這是說的哪裡話來?”魏風故作茫然,張開大嘴,摸了摸整齊的牙齒:“我牙好的很,一個也不差,豈能說我無恥?”——————求推薦,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