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夕媱養精蓄銳了一夜,自然有足夠的力氣去和他鬥嘴,她一揚下巴,得意洋洋地道:“那必須的!要不是你們十二少派來的說客跟我哭哭啼啼、囉囉嗦嗦地來求我,我才懶得理呢!”
趙三聞言哈哈大笑,阿力卻叫屈道:“我哪有你說得那麼狼狽!”
葉夕媱用眼神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上還有大塊大塊的污漬和血跡,一看就知道是一場惡戰之後還沒來得及換件衣服就被卓暮颺分派下來的任務困住了。她玩笑道:“你現在比我說得更狼狽。”
阿力和趙三便有些悻悻的,趙三走到吧檯那兒喝了杯酒,罵道:“這一羣王八羔子,害得爺爺到現在都還沒歇一歇!”
一想,葉夕媱昨天並沒有看見他們的身影,於是便問:“你們怎麼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阿力又逮到了機會,便打趣道:“什麼時候來的?讓我想想……”他作出極力思考的樣子,一拍頭,放大了聲音道:“大概在你和十二少在房間裡窸窸窣窣、你儂我儂的時候,我就到了吧!”
葉夕媱大感羞赧,本能地反抗道:“誰窸窸窣窣、你儂我儂啦?你早哪兒去了啊?早點來說不定那場飛來橫禍就沒了呢!”
阿力就答道:“嫂子您要是晚點來,這場飛來橫禍肯定沒了呢!”
尾音剛落,趙三立刻就出聲:“阿力!”他使了個眼色。葉夕媱心中疑惑,她又看了幾眼阿力,只見他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立刻就噤了聲只作無事的樣子。
葉夕媱蹙了蹙眉,直接就問:“他們是衝着我來的?”阿力連忙搖頭,但是卻一句話也不肯多說。葉夕媱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格還是沒有改變,就追問道:“你要是不說,我就直接去問暮颺了。”說罷真朝着書房那兒走去。
趙三眼疾手快地攔在葉夕媱面前,勸道:“嫂子,有些事情我們真的不能多說。”他雖然攔着,但是眼看着葉夕媱不爲所動避開他的手徑直就朝着書房走去,趙三也急了,管不了那麼多,跑到她跟前,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本來十二少到這個城市裡來就是計劃之外的,我們的準備工作做得不夠。前兩天十二少又突然說要走了,我們手忙腳亂的就出了差錯。現在有多少人眼紅十二少,那麼多人都像取而代之。不過幸好十二少自己早有防範,先放出了假消息給內奸,然後早一刻乘船離開。本來船都開了,但是……”
話只說到這兒,趙三再也不敢多說了,但是葉夕媱卻全部明白了。
原本他可以安然無恙、遠走高飛,而她早不醒悟晚不醒悟,如他所說,就偏偏挑了那麼個時候醒了過來,像是瘋子一般地跑過去嘶吼着,自私地想要留下他。害得他要白白承受這生死憂患,害得他的手下白白犧牲。
如果他還有命,那他便可以許她一個異彩紛呈的未來;如果他因此丟了命,那她至少也已經到了安全地帶。無論怎樣,她都是好好的。
七年裡,她究竟錯過了多少如斯深情?爲什麼本該幸福難言的時光被她摧殘得暗淡無光,她卻反過來埋怨他的無情、他的冷漠?
阿力見葉夕媱沉默了不說話,和趙三交換個眼神,就走過來安慰道:“嫂子,這一次你只是撞槍口上了,那幫人這一次失敗了,總還有下一次的。”
忽然有開門的聲音,三人都朝着書房那兒看去,就見卓暮颺走了出來,邊走邊對後面跟着的Tiger道:“不用留活口,誰讓他們瞎了眼。”
轉了彎,卓暮颺就看見葉夕媱和阿力、趙三站在過道里,就不再
多說了。阿力和趙三一見他過來,立刻就收斂了,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似的,根本不敢與他有目光的接觸。卓暮颺卻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異常,他只是走到葉夕媱身邊,問:“你不是暈船麼?怎麼不去歇一會兒?”
剛剛還在出神的葉夕媱一聽見他的聲音,腦海中就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朝着他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中閃着淡淡的光芒。她伸手抱住他,語氣格外柔婉,只說:“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即使是以前,葉夕媱從來沒有當着阿力等人的面和卓暮颺有任何親密的舉動,以前是因爲年輕臉皮薄,因爲顧忌,就算是卓暮颺主動,她也會閃躲着。
所以現在,阿力等人先是一驚,然後便相視一笑,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
葉夕媱臉上起了紅暈,只好將臉埋在卓暮颺的胸前不去看,而卓暮颺卻擡起頭朝着他們笑罵道:“看什麼看!還不快給我拍下來,這麼百年難遇的畫面!”
阿力立馬就拿出了手機,對準了卓暮颺和葉夕媱就是一頓亂拍,口中還嘖嘖道:“必須保存下來啊!”
Tiger笑着攔着阿力與趙三兩人,附和道:“哎呀,嫂子好不容易低眉順眼一次,咱們別礙了十二少的眼了!”
三人正要離開,趙三轉身之際,卻在窗口看到了外面的場景,只見另一艘豪華遊艇漸漸靠近了,他笑了笑,無奈道:“我們兄弟長了眼沒用啊,這不是又來一個不長眼的嘛!”
Tiger連忙跑到甲板上看了看,確定了來人,只好不識時務地又去打斷兩人的親熱,硬着頭皮道:“嫂子,對不住了……那啥,十二少,陸正南過來了。”
葉夕媱紅着一張臉不顧卓暮颺在身後的叫喚,忙不迭地跑到了房間裡。她沒時間問陸正南爲什麼會來,只覺得自己再多呆一刻,以後就真的沒臉再見Tiger了。
從房間裡的窗口就能看到另一艘遊艇,葉夕媱一看,不禁覺得這兩人的氣場真相符,誰也沒有落了下風。她到浴室衝了個涼之後,在鏡子裡看見臉頰紅豔的自己,雙目瑩瑩,皮膚白淨得幾乎透明,頭髮溼漉漉的攤在肩頭。看着看着,竟然覺得自己像是穿越了似的,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洗完澡之後睡了一覺,醒過來時一看時間,五點多了。葉夕媱午飯沒吃,肚子餓得直叫,便翻身起牀。一下牀就看見茶几上擺了許多食物,麪包、蛋糕,還有一鍋牛肉粥。葉夕媱走過去一看,只見碗筷底下還壓着一張小紙條,上面寫:“明天靠岸後帶你去吃頓好的。”
心裡一暖,葉夕媱胃口大好,只覺得他準備的這一切吃起來都是山珍海味。她想象着他在緊張的時刻還能夠拋下手頭的事情,當着所有人的面給她送食物過來,便覺得自己能被這樣一個人愛着,是太大的幸運了。
就像那首歌中唱的一樣,在有生的時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運氣。
這一頓吃得太飽,葉夕媱幾乎將所有的食物都掃光了,她起身想要走着消消食,就打開了房門走到了甲板上。
海邊的晚霞更加豔麗多彩,像是打翻了的顏料,灑在天邊,那一輪血紅色的夕陽緩緩在遠處的海平面上落下去。玫瑰色的晚霞,血紅色的夕陽,蔚藍色的海水,一閉上眼,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彷彿置身於春日的花園裡。
葉夕媱沉醉於美景中,一直到陸正南走到她身旁的時候纔看見。
陸正南朝她一笑,當是當了招呼,然後便和她一樣靠在欄杆上,看着遠處的日落美景,好半天才說:“真美。”
“像
你這樣頻繁出海的人,難道沒有見過日落嗎?”
陸正南點點頭,只道:“見過無數次,卻一直沒這麼認真地看過夕陽。”他側臉上還浮動着晚霞的光暈,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無比虛幻。“這大概就叫做‘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吧。也只有在即將失去的時候,纔會格外留戀不捨。”
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葉夕媱突然覺得此刻的陸正南格外陌生。以前無論發生什麼,他都只是玩世不恭地笑着,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露出迷茫的神情。她別過臉,許久之後,才道:那個地址,謝謝你給了我。”她迎着海風看向他,笑着說:“謝謝你成全我。”
“我總會幫你的,無論什麼,只是你從來沒有求過我。”陸正南一笑。“我也坦白說,那條信息我猶豫了很久的。後來終於想通了,有個人陪着你,總比你一個人單打獨鬥來得強。”他嘆了口氣,又換做他一貫的口吻,略有些自嘲道:“很多東西他能給你,我卻給不了。即使我給得了,你愛的,也還是他。”
任何有關於卓暮颺的風吹草動總會以星火燎原之勢傳開,比如這時候那場暗殺行動的始作俑者應該已經在道上被下了通緝令,無處藏身;比如現在的葉夕媱成爲所有人眼中的香餑餑,所有人都想方設法地接近她、討好她,藉此向卓暮颺示好。
無奈之下,葉夕媱早早地對老闆的電話轟擊投了降,只好打了個電話給傅哲帆,拜託他幫她將辦公室裡的東西都收一收,只當自己已經離職了。
“我的好學妹,你終於不負衆望地發達了啊!估計來找你簽約當法律顧問的大公司大企業都排起長龍了吧?喂,別忘了學長我啊。”
葉夕媱求饒:“您就看在我失去人身自由的份上,別諷刺我了!”
傅哲帆這才認真起來,說道:“我聽到傳言的時候還以爲是別人唯恐天下不亂呢,哪知道你真的……你也知道十二少是當下的敏感人物,我們這一行對他可是無比關注。現在你可真是揚名立萬了啊!你以後還要看卷宗上庭幹什麼啊,直接報上十二少的名號,我保證另一方絕對會不戰而逃,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就是葉夕媱最擔心的事情,傅哲帆永遠都能以一半玩笑一半認真的口吻說出來。她無奈道:“看來我在法律界真的是呆不下去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傅哲帆的口氣這才正經了起來。“妹子,哥勸你,趕快放下以前的一切,安安心心地做十二少的女人吧。當然,如果他對你是認真的,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值得的話。”
他說的一點也不誇張。如今對於旁人,葉夕媱的身份不再是律政佳人,不再是歐陽大狀的關門弟子,不再是法律界的道德模範,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一個身份來得特殊——卓暮颺的女友。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肯定對黑幫裡的人敬而遠之,哪裡會來找她這個黑幫老大的女朋友來打官司;如果是位高權重的人,肯定會來找她,因爲有卓暮颺的關係,勝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哪有人會再去考慮她葉夕媱的能力。這樣的官司雖然可以百戰百勝,但是每勝一場,就等於欠了一些人的人情,卓暮颺遲早有一天會還。
總而言之,她要麼從此退出法律界,要麼就等着四處欠人人情。
有些人可以愛情事業兩得意,可是她葉夕媱卻沒有這個福氣。她只好安慰自己,大概是因爲自己的愛情太過耀眼太過驚天動地了吧,老天總是公平的。
葉夕媱下了極大的決心,終於對着電話裡的傅哲帆道:“你幫我跟老闆說聲抱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