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隨着我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我意外地發現自己正站在桃花閣二樓的臺階上。
腳下是一片昏暗癲狂的喧鬧,頭頂是一片紅燦燦的燈光搖曳。空氣中充斥着大片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酒香和脂粉味,很濃烈,卻因此讓人手腳回暖。
不知不覺吸進一大口,我希望今夜所見的不快跟這樓下一樣是片虛有的浮華。可爲什麼會又來到這裡呢,昨晚之後,我以爲自己再不會來,這片燈紅酒綠的糜爛所在。
管不住自己的腳似的不自覺。
我搖開了手裡的扇子。
樓下雅在看着我,人羣裡一身紅衣兀自醒目。我望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所以他必然也望不見我的,所以扇子朝扶手上輕輕一拍,我徑自走完了剩下的臺階。
上樓左轉第一間,掀開簾子,那男人如預想的就在裡面。
“爺來了。”
幾乎是進門的一瞬,他對我開口。輕輕的話音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點點頭。
“爺看上去精神不佳。”又道,他靠在軟榻上懶懶望着我的眼。
我再點頭。
“怎麼了。”
“兩晚沒睡,有點乏。”
“這樣……”微微一笑,他端起手邊一杯茶。“爺可以在阿落這裡歇會兒。”
我看了看他的周圍:“只一張榻,我歇在哪裡。”
“阿落身上。”
我笑:“阿落,你好不檢點。”
阿落也笑,醉死人的一雙笑眼朝我斜斜地瞥:“爺放不開呢。放不開,來狐仙閣做什。”
於是我坐到了他的腿上,也許是真的有點醉,所以頭枕上了他的肩:“那就歇一會兒。”
“歇多久都不打緊,爺。”他的話音聽着讓人犯困,因爲比他的目光還懶散。真是個比貓還懶的人麼,任我那麼匐在他身上,他懶得連姿勢都不屑換一換。
“你再說話,阿落,我愛聽你的聲音。”
“爺想喝什麼茶。”
“你手上的茶。”
“爺好品位。知道這是什麼茶。”
“不知。”
“記好了,它叫雨露秋霜。”
“好麻煩的名字,叫我如何記得。”
“喝一口,你便忘不掉了。”
說着話將杯子送到了我的脣邊。他剛剛喝過的杯子,杯沿還帶着他嘴角細細的淡香。
我遲疑了一瞬。
擡頭望見他一雙望着我的眼,閃閃爍爍,似笑非笑。好似在重複之前的話:爺放不開呢。放不開,來狐仙閣做什。
於是低頭喝了一口。
然後把茶杯推開:“雨露秋霜……鐵觀音不就是鐵觀音了,誰喝個茶還要這麼麻煩。”
他笑出了聲,把杯子放到一邊:“郎中到底是郎中,連品個茶都風雅不起來。”
“要風雅,來狐仙閣做什麼。”我回敬。
他笑得更歡:“那麼爺,今夜來狐仙閣,是爲了做什麼。”
阿落的話問住了我。
爲什麼?
前兩夜爲了尋病根,今夜是爲了什麼。
“熱鬧。”不自覺攀住了他的脖子,我道。
這舉動讓他脖子微微一顫:“你的手很涼。”
“今晚有點冷。”
“爺怕冷?”
“怕。”
“現在呢。”
“暖了。”
“喜歡麼。”
“喜歡,阿落的脖子很暖,像杯熱茶。”
“阿落不是茶。”
“阿落這杯茶什麼價。”
他沉默。
於是樓下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相當熱鬧鼓譟的聲音,攙雜在胡人悠悠揚揚的鼓樂裡,快得讓樓下舞者不停旋轉的曲調,讓人不自禁聽得心跳也加快。
於是身體變得更暖,我很喜歡的一種感覺。
“阿落,什麼價。”再問。攀着他身體的感覺舒服得讓我想打盹。
“無價。”他道。
一曲終了,燈光驟然暗了下來,在我擡頭看向他的時候。
因此我沒能看清他的眼神。
“無價即是隨意,你是讓我隨意出麼,阿落。”
“也可以。”
“阿落,”低頭靠近了一些,我想把這個男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隻能透過那點微弱的光看清他那隻輪廓好看的嘴。我擡手沿着它的線條慢慢勾勒,阿落一動不動,沒有像鋣那樣每次一碰就甩開我,只由着我的指在他鼻尖和嘴上來回地移。
“阿落。”半晌沒見迴應,我再出聲。
他的脣在我指間動了動。
細細癢癢的感覺,像一隻小小的爪子在心裡撓。
鋣說,那是心裡藏着的妖孽,他不愛我有這樣的感覺。可是阿落卻沒那麼說。他只是動着他的嘴脣,他的喉結,卻什麼都不說。不說愛不愛,不說是不是妖孽,所以我忽然想,或許有些感覺,不能讓鋣知道,卻在阿落面前可以讓我恣意一回。
因爲他是阿落。
因爲這裡是狐仙閣。
“阿落,”第三次叫他,我湊近了他的臉:“咬你一次,什麼價錢。”
這一次依舊沒有吭聲,但我看得出來他在笑。
“阿落,你笑什麼。”我再問。
“沒什麼,你咬。”他道。
於是我側頭咬了過去,咬在他的嘴上,很快的一下。
剛要把牙齒鬆開,卻被他兩隻手一把勾住了我的腰,勾得和我抱着他脖子的那兩隻手一樣牢。
我吃了一驚:“阿落?”
他低下頭,將臉貼近我的嘴:“別怕,繼續咬。”
“不想咬了。”
“那我咬你好不好。”
“你放肆。”
“那就從我身上離開。”他懶懶道。
我沒離開,所以我再次咬住了他的嘴。
可是很快卻被他咬住了,我咬他用的是牙,他咬我用的是脣。他用他的脣咬住了我的嘴。
“阿落……”有那麼瞬間我想馬上掙開,因爲被脣咬住了脣的感覺遠比胡人的鼓聲更容易讓人心跳加快。可是才掙開,卻又忍不住迅速貼了回去,學着他的樣兒,那麼深深淺淺,輕輕重重……
脣與脣互相的壓擠,卻原來能讓人這麼愉快。
爲什麼鋣總也不讓我學。
這樣愉快的感覺。愉快得像是騎在他背上乘風而起的瞬間……可他爲什麼不允許我去學。
我繼續咬着阿落的嘴,他呼吸間越來越短的間隔讓我嘴渴得嗓子口冒煙。想喝點什麼,比如……那之前喝過的雨露秋霜。阿落說,喝過一次,你便不會忘記它的名字。他說對了,他的嘴和糾纏進我嘴裡的舌頭上帶着那茶甜香濃烈的味道。
怎麼可以有這麼好喝的茶?
怎麼可以有這麼香的味道?
誘得人身體都快要燒起來了……我想起鋣那雙暗紫色的眸。他總是用那雙眼靜靜望着我,然後對我說,寶珠,不可以,那是會吞噬你的妖。
可我喜歡這樣一種妖孽。
喜歡它讓我身體整個兒焚燒起來的感覺,即使它真的會因此把我吞噬。
那又如何,鋣。
我很喜歡這感覺。
轉個身跨坐到阿落的身上,就像騎在麒麟背上時的樣子,那瞬間他下身某個堅硬的東西幾乎刺破我的衣料撞進我的身體。
我驚跳着起身,旋即被他扯了回去。
“爺,繼續……”倒在他身上時我聽見他貼着我的耳輕聲道。
我卻無法再繼續了,即使我的身體還在燃燒。
就在剛纔倒下的一瞬我在對面的牆壁上看到了一樣東西。
一道淡淡的影子,在我和阿落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前靜靜站着,冗長的髮絲在樓下的絲竹聲裡輕輕搖曳,無聲無息的,像是一下一下冷冷抽打着我的身體。
“鋣……”迅速起身,我對着那影子叫了一聲。
沒人迴應。
阿落拈發看着我,依舊和來時一樣,懶懶散散的樣子。我回頭看向身後那道紗簾輕晃的門。
門外空落落的。
哪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