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兒氣若游絲、面色蒼白,而眼底卻是一片青黑。楚君燁站在榻邊看着,雙手不自覺握緊,那咯咯咯的聲音像是催命的音符,敲打在每一個人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預想的怒氣沒有發作,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由於背對着衆人,是以沒人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有多痛苦,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害怕與落寞。
“表哥!”
急促的聲音響起,衆人只覺一陣清風吹過,慕容離早已無所顧及地閃身進了暖閣。
“快讓我看看錶嫂。”
人到,就已經靠近榻邊,細細把起脈來。
“是毒,無色無味,難怪表嫂那樣聰明的人也着了道,這下毒之人可真夠狠,竟是分量下得這般足。不過倒也奇怪,原本常人食下這個分量的毒藥後必死無疑,可表嫂卻還有微弱的氣息,若是在兩個時辰內尋得解藥,應該還來得及解救!”
心裡暗暗吃驚的同時,慕容離也在慶幸,慶幸他這位表嫂還有機會可以得救。否則,以他表哥的性子,怕是今夜會血洗平南侯府,保不了,連他都得遭殃。
“那就好,那就好!”
張氏在旁邊聽了,語氣裡雖然甚至欣慰與欣喜,可她的臉色卻突然變得難看。原本以爲秋水菀這次死定了,哪裡知道竟是還有機會得救,她哪裡高興得起來?
方纔在席間,從秋之衡的話裡她便知曉,他定是要將候位傳給秋景墨那個小賤種的,是以她才讓自己的兒子答應了去工部學習,這學習是小,實則,她可是另有打算。
若是秋水菀這次就這樣沒命了,那剩下一個秋景墨,還不好對付嗎?是以,她得想辦法,拖過這兩個時辰。
“說,解藥在哪裡?”
正在張氏心裡盤算着該怎樣做時,楚君燁徒然轉身,一隻大手狠狠打在屏風上,瞬間,屏風便被劈成兩半。暖閣與外間,也就這樣相通了。而趙姨娘根本來不及反應,纖細的脖子已經在楚君燁的閃動間被攫住了。
因爲氣息突然不暢,趙姨娘美麗的小臉快速漲紅起來,她想說話,卻發現喉頭難受得厲害,是以除了艱難地咳着嗽以外,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楚君燁見狀,心裡雖然恨不得將這個女人千刀萬剮,卻還是沒有衝動地就此照做,反而緩緩鬆開她,令她得以重新呼吸新鮮空氣。
一屋子的人原本全被嚇住,但見此舉,才稍稍鬆了口氣。卻只有慕容離知道,若是表哥懂得暫時饒過一個人,那麼,這個人的下場纔會更加悽慘。
畢竟,快速死去雖然是死,卻毫無痛苦,而慢慢活着,纔有可能忍受千般痛苦。
“世子爺要殺便殺,我絕不會說解藥在哪裡的。”
這毒名叫七色花毒,是以七七四十九種不知名的花粉提煉而成,雖然這些花都沒有毒,可它們相融後,便是劇毒。只一滴,便可要人命。趙姨娘知道慕容離醫術高明,也知道他知這是什麼毒,但她卻相信,他不敢隨意配製,畢竟,若是稍不注意出了錯,非但不能解了毒,反而更加加重毒性蔓延。所以,她也知道,
若是她不給解藥,秋水菀定是必死無疑,若要死,有秋水菀作陪,她也就夠了。
“不說是嗎?”
冰冷的眼神,陰森的語氣,楚君燁居然勾起了嘴角,微微笑了。
“是。”
沒來由的,趙姨娘的背脊徒地冒出一陣冷汗,她覺得冷,便伸出雙手抱了抱身子,聲音也沒來由地打着顫。
“好,很好!”
楚君燁點頭,笑容越發地深邃,看得所有人心裡都在打着突。
老太太原本精神狀態不好,一直沒有說話,如今瞧見這般,雖然對趙姨娘下毒殘害秋水菀一事感到痛心及失望,且也只知曉楚君燁在外的殘暴名聲,卻想着趙姨娘好歹是自己的內侄女,便還是出口求了情。
“世子爺饒命,趙氏這般做確實犯下了死罪,但念在她好歹是侯爺的妾,還請世子開恩,命她交出解藥、將功贖罪罷!”
“今日無論她是誰,交出解藥也就罷了,本世子還賜她一具全屍,若交不出,那便休要怪本世子無情!”
冷漠得毫不近人情,就連輩分如此之高的老太太的話,楚君燁照樣不給留臺階。
一句話出,使老太太及秋之衡的臉色都變了好幾變,十分尷尬。
秋之衡到底是個文人,對秋水菀的事情他痛心、傷心,也憎恨趙姨娘的做法,也想過事後將趙姨娘送去宗廟,終身不得踏出那裡一步,卻沒有想過,要讓她死。
“這……”
方纔還用力甩了趙姨娘兩耳光,如今,他卻轉了態度想爲她求情。
“侯爺不必多說了,時間多拖一分菀兒便多一分生命危險,本世子不想冒險,那便只能對不起趙姨娘了。”
話落,喚了一句奕清,便見奕清一身勁裝從屋外走了進來。
“審!”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表示他不想浪費任何時間。
奕清抱拳領命,根本不顧及趙姨娘的身份,直接上前拉着她,似是提一件輕便物品般地往外提去。
老太太見狀剛要去攔下,卻聽得楚君燁又道:“今日本世子便是將話放出去了,若是有誰求情,一律不論親疏遠近,統統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幾乎能要人命,就算不死,也得在榻上躺十天半月,想必,是沒有人會再出面求情了。
而趙姨娘本人,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忘了求饒。
楚君燁的暴戾,向來只是聽人說,今日侯府衆人都見着了,無人敢惹,是以只能眼睜睜看着趙姨娘被帶下去。
而後,楚君燁命環佩及冬青等人前去趙姨娘處進行搜查,而老太太見狀也命了銀蓮及如意跟上,張氏爲了彰顯她是個慈母,自是也派了初雪與木蘭,而秋水芊則是爲了看熱鬧,讓嬌花跟着去了。
只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奕清尚未回來,環佩等帶回來的消息也全是沒有結果,楚君燁的心在等待中漸漸沉入谷底。
“慕容,配製解藥。”
他不管成功的機會有多大,若是趙姨娘鐵了心不肯說,那麼,那隻能賭一賭。
賭,菀兒還有活命的機會;不賭,就必死無疑,是以,他選擇賭!
“可是表哥……”
慕容離沒有把握,他並不想成爲親手送走自己表嫂的儈子手,所以他想拒絕。
“沒有可是,我讓你配你便配,沒有時間了。”
一個多時辰已經過去了,再不配,來不及了。
慕容離無奈搖頭,轉身從帶過來的藥箱裡面拿出好些東西,就着屋內的八仙桌,開始忙起來。
而就在慕容離配製解藥期間,楚君燁也早已傳話給隨行的暗衛,暗中調了好些兵馬包圍侯府。
他做了最壞的打算,他的妻就此喪命,那麼,他定將血洗侯府,讓所有人給她陪葬。
屋子裡的氣氛很凝重,誰也沒再說話,就連呼吸,都越來越輕,彷彿害怕稍稍用力,就會牽動某一根線,令場面無法控制。
榻上秋水菀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到最後幾乎成爲透明,楚君燁細細瞧着,卻不敢伸手去觸碰,生怕他這一碰,便將她碰碎了。
而此時的秋水菀,卻陷入長長的夢境。
夢裡面,她彷彿回到了現代,看見了爸媽。
他們依然那麼恩愛,卻有了不少白頭髮。
爸爸下班回家,媽媽做好飯菜,兩人一起用餐,卻說着說着,流了淚,仔細聽,才知他們原來是在懷念她。
原來,她在那個世界,也已經離開人世十五年了。
“爸……媽……”
她好想叫他們,可他們根本聽不見,她伸手去碰,卻眼看着自己的身體從他們身上穿過,而他們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有些難以置信。
“我……死了嗎?”
她死了嗎?
她覺得很難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不明白怎麼了,只記得是在侯府用餐,聽父親說要讓秋景延跟着哥哥去工部學習,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對了,她還記得,飯前楚君燁說過,第二日會來接她回王府,她好想他,好想見見他,可他在哪裡?
“楚君燁……夫君……夫君……”
突然之間,她進了一間小黑屋,裡面黑黢黢的,沒有一絲亮光,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唯有拼命想念楚君燁,拼命喚着他,希望他能帶給她安全,可她叫了、喚了,卻依舊什麼反應也沒有,她有些害怕了。
“爸,媽,孃親?”
猛然間,小黑屋的門似乎打開了,一道強烈的光芒射了進來,她彷彿又看見了孃親,她還是那麼漂亮,那麼溫柔,那麼端莊。
“菀兒,孃親很想你,可卻不能帶你一起走,你還有好多事情需要去做,切記,千萬要小心堤防着海姨娘,知道嗎?”
“娘,菀兒不懂,孃親爲什麼不能帶菀兒一起走?海姨娘又怎麼了?”
秋水菀鼻子一酸,有了極強的依賴性。
“沒有時間了菀兒,孃親該回去了,你可千萬記住孃親所說的話!”
“不,孃親,孃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