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在的這小一個月,常朝會暫時取消,由旭王統領朝政,太后在旁監察,文武公卿若有事通稟,直接遞摺子去旭王的醉雲臺,然後再交去御景殿給太后做最後的審覈,這才能經批下去,順利執行。
眼下皇帝回了長安,處理好後宮事宜,重新開始朝會已經是七天後的事情了。
朝中百官好久不必早起,突然起個大早,都有些睡不醒的樣子。
再加上入夏之後,細雨連綿不斷,長安的氣候本是冷的,被這鋪天蓋地的潮氣混成了溼冷,刺進骨子裡猶如頂錐,於是乎病倒的也一大片。
這就導致今日的常朝會,人員數量驟減大半。
不過因着每年入夏和秋末都是這樣的景色,皇帝也不是很在意,便叫江淮當着餘下公卿的面,將通州一行的處理轉述一下,當然刺殺的事要隱去。
江淮點頭,從龍案左側走到殿正中,拱手垂眸道:“回皇上,此次通州一行,微臣和錢尚書……”
皇帝聽着,突然打斷她:“君幸,你嗓子怎麼了?”
江淮微怔,倒是旁邊的寧容左說道:“父皇,想必御侍大人在通州奔波勞累太過,還受了傷,不經休息趕回長安,恰巧賢妃娘娘病重,擔心之下,沒休息好。”
皇帝聞言,看向江淮。
那人倒也不反駁,用沙啞的聲音回稟道:“回皇上,正如殿下所說,微臣怕是在那江上受了寒,加之擔心賢妃娘娘的身體,多日未眠,這才啞了嗓子。”
皇帝頷首,揮手叫她回到身側,一指錢景春:“你說。”
錢景春道了聲是,徑直走到殿中央,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個冊子來,念道:“回皇上,咱們這次去通州,共查處了貪贓銀款的有七十九人,其中八品以下的官僚十二人,當地鄉紳六十七人,而這些鄉紳中,落榜考生的佔了大多數,餘下的則是一些當地望族的族長,經御侍大人處理,均已認罪伏法。”
他沾吐沫翻篇,繼續道:“經過通州府的查覈,最後抄來的白銀數目爲二十三萬兩,米糧若干,不過應該不超過一千斤,都已經重新分發下去了。”
皇帝在通州被長華的事情弄得頭疼,一行事務都聽得馬馬虎虎,眼下終於清楚了其中的細節,不由得再次發火:“真是放肆。”轉過頭看江淮,“朕真不該聽你的,賞了板子便罷了,就應該將他們都殺了以儆效尤!”
江淮知道他這幾日因爲江昭良瘋病不好的事情心煩,不敢多扯,連忙低頭勸阻道:“皇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您便寬容他們一次吧。”
皇帝面色疲憊,他這幾天下了朝就去灼華宮陪着江昭良,但那人當真如宮中傳言所說,得了失心瘋,不認識自己不說,嚴重之時,尖叫是小,更會拳打腳踢,到現在自己的手臂上還有她的抓痕。
這樣下去,什麼人都得被磨得沒有耐心。
不過這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最擔心的是江昭良肚子裡的孩子,她若是這樣病下去,這孩子怕是和去年一樣,夠嗆了。
殿中文武瞧着他良久不語,各個面面相覷,卻不敢多言。
到底是慕容秋輕聲道:“皇上,您若是身子不舒服,還是先退朝回浴堂殿休息吧,叫秦總管傳崔太醫來,給您細瞧瞧,這才從通州回來沒幾天,小心龍體啊。”
他這一開口,餘下公卿紛紛附和。
皇帝擺擺手,叫他們住口,這才邊揉眼角邊說道:“無妨,朕只是想着賢妃的病,沒休息好罷了。”頓了頓,“君幸也是,急着回來,通州那邊怕是沒淘乾淨。”
江淮也疲憊,她和皇帝這幾日倒班一樣的陪着江昭良,根本沒有休息過來,遂道:“皇上不必擔心,有了這次的教訓,餘下的人必不敢再犯。”
皇帝聞言頷首:“但願如此吧。”
慕容秋沉聲道:“是啊皇上,自千年前的齊王朝起,這朝中的大小蛀蟲就除不盡。”瞥了一眼江淮,“連眼皮子底下的都除不盡,更何況是鞭長莫及的地方。”
江淮凌眸微眯,和自己舅舅的視線輕輕擦過。
皇帝擡頭,道:“朕臨走之前交給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慕容秋道:“回皇上,已經全部辦妥了。”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斜靠着身子:“摺子寫好了嗎?”
慕容秋應聲,同樣從袖子裡面掏出一本奏摺來,本要遞給秦戚,但龍椅上的皇帝發話,叫他直接當堂念出來即可,便只得照做。
奏摺展開,慕容秋將上面涉嫌貪賄的名單一一念出。
“禮部員外郎,潘高枝,端和十六年納了六名西昌女妓入府爲妾,私自從禮部賬上調走十二萬兩,並做假賬掩人耳目,至今未歸還。”
寧容左眉梢輕輕挑起,又很快的放下。
江淮在旁瞧着,心道慕容秋真是鐵了心要和他作對到底了。
“御史臺察院御史,夏瓊,今年查處馬君擷的時候,收了那人三千兩黃金,事後人錢併吞,翻臉不認人,此次是馬君擷在長安的家眷親自寫信檢舉的。”
“國子監司業,鍾牧之,多年來一直收受一些世家望族的好處,給他們的後生提供五大學院的名額,並在考試時幫他們作弊。”
“尚書省左司郎中,唐一道,同潘高枝一樣,私挪賬銀。”
慕容秋說完這個,緩緩合了摺子。
皇帝問道:“就只有這些嗎?”
慕容秋道:“還有些,不過都已經處理好了,不勞皇上煩心。”
皇帝點了點頭,思忖道:“今年科舉有不少留用的考生還未許官。”一指吏部尚書唐亦風,“你和錢卿商量着分配一下,所有官職暫領三年,品級降半。”
唐亦風道:“是。”
皇帝想了想,覺得不妥,又道:“那個國子監司業的職位,先空着,等韓淵的病好了之後再說。”
唐亦風又道:“是。”
倒是江淮的面色有些不太好,難不成皇上是想再拔韓淵一次,叫他直接去國學院當職?還是司業這種五品要員?
畢竟這可是國立學院,並非黃山學院這種私創的,兩者是質的區別。
相反,皇帝很滿意自己的安排,道:“這幾個貪賄的混蛋先押到大理寺監牢候審。”再衝慕容秋道,“除了他們,可還有未解決的嗎?”
誰料慕容秋面色一難,說道:“的確還有一位,因是正四品,還未處理。”
不知爲何,江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果然,皇帝問誰。
慕容秋冷冷道:“山南道鹽運總督,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