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境界同樣有九九之分。
從入道到宗師,一共有四道門檻,破開武夫三境初見天道,一氣百里,是小宗師。
小宗師往天上方向爬上萬千臺階,對大道理解爐火純青纔是基礎,待徹底踏足三千道之一,行至盡頭,方纔能有機會見到大宗師大門。
承勢而起,扶搖直上,感悟天道,爲大宗師。
大宗師之間更是也有區分,從三往一,微進玄。
以道入微,一氣千里,爲三品大宗師。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爲二品大宗師。
逆勢勃發,撼動天道,爲一品大宗師。
曾有江湖武道宗師直言,大宗師往後,雖相差一品,看似差之毫釐,實則距離千萬遠。
具體多遠,一人在山腰,一人在山頂,喊上一喊有可能聽見,可兩人往山下瞧,未必不能相見。
例如原先,黃有德雙道入玄,成就地仙位,四大家主只是宗師修爲,可借天時地利人和,四兩撥千斤,若非江湖老士最後以命博命,換的一線生機,誰死誰生,還真不一定。
年輕白衣見眼前百步開外的老太監,一氣逆龍吟,借勢順下,用老乞丐的雨,打了鶴周天的臉,方纔意識到這目成三角,佝僂駝背的老太監,居然是位實打實的一品宗師。
真是老天瞎了眼,這等陰柔傢伙,也能行至如此境界。
烏蓬頂上白衣老人面不改色,手指再亮,四周向下滑落雨滴,竟怪異調整方向,白袍氣勢大漲,轉瞬也到一品宗師,鶴周天輕喝一聲,數百劍雨朝上,與老太監的氣浪碰撞在一起。
好似海岸巨浪拍岸,轟隆一聲,老太監退去幾步,在空中翻過身,隨後重重落於地上,濺起兩旁數道水花,雙眼微眯,冷聲嘲諷道:“抱頭鼠竄躲了些年,倒是恢復了些,難怪敢出來蹦躂,只是很不巧,跟錯了人,還未出世,就得喪命於此。”
“你個沒日沒夜採陰補陽,明明一個無根老貨,卻還學人浸淫房中術,不倫不類,當真可笑。”馬車底下地面呈現龜裂痕跡,鶴周天深感不妙,離開車頂,白衣飄蕩在空中,蜻蜓點水般腳尖觸地,氣質脫俗,好似仙人。
洛瑾在旁沒忍住笑出聲來,年輕白衣趕忙甩個眼神給白裙姑娘。
狗急還會跳牆,若是真將這魏公公給逼急了,來個以命賠命,到頭來虧得還是自己這邊。
魏百歲對洛瑾笑聲視而不見,不怕其他人插手或逃跑,幾個尚未入世的小娃娃,就算讓他們百步,也能如擒小雞般輕鬆抓住。
眼下自己只要解決鶴周天,那其餘小輩,還不都是板上待宰羔羊。
陵城說大不大,可也算不得小,整座城池,讓你逃跑,你能跑到何處去?
鶴周天在小雨中,朝吳憂笑道:“吳小子,上一次見我兩袖借兩風,學了個模樣去,今日再見,可能更進一步?”
年輕白衣騎在馬車,拍拍胸脯,“晚輩盡力而爲。”
鶴周天大笑一聲,雙袖生風,一紅一綠,白髮飛舞,劍意拔地而起,劍光璀璨,赤月三千,綠麋五千。
充當馬伕的良子房呼出一口氣,有點畸奮,只恨自己現在瞎了眼,不能親自一見,這滿城倒懸八千劍的壯觀景象。
馬車裡,李熙月早就將車內兩個敞口簾子掀開,見外面劍光璀璨,小臉興奮,扯扯身旁曲小蓮,激動道:“小蓮姐,快看,是鶴老頭的八千劍!”
曲小蓮小臉微驚,誰說之前就知曉老者身份,可真當親眼見到滿城劍氣,當真不是小陣仗,輕輕一嘆,青裙姑娘不禁一想,等哪天吳少爺劍道進微,是否也能如此,威武霸氣。
曲小蓮抿嘴輕笑,或許是美不勝收。
靠在最後的,盤坐而立的黃有德突然咳嗽一聲,呼出一口渾氣後,又沒了聲響。
城牆鐵甲前,老太監見八千劍光,也是臉色一沉,心想鶴周天莫不是真的恢復如初?
身在劍光中的鶴周天浪的與老太監細細拉扯,凝神運氣,一聲未出,八千倒懸劍光全然翻轉,劍尖指向城門處,老太監頭顱。
只聽聲聲破空,不絕如縷的劍破雨水聲,八千劍竟一口氣,傾巢而出。
劍意,劍氣,劍光,三劍合一,氣勢如龍,月色暗沉!
魏百歲冷喝一聲,身上陰氣外放,寒氣順風起,轉眼落下雨水竟然在空中結冰,一道道冰錐在空中凝聚,雙袖生風,老太監又嚷一聲,數千冰錐與劍光碰撞,劍光崩出,冰點碎裂,聲聲清脆,寸步不讓!
鶴周天臉上沒有過多意外神色,如鷹展翅,飛至半空,馬車後長劍出鞘,在暗沉天上如流星劃過,白衣老人接過劍,劍貫長虹,直奔魏百歲殺去。
白衣老人有些出乎意料,居然捨棄八千劍光,與老太監近身肉搏。
只見半圓弧度的劍罡在空中斬下,魏百歲雙手握拳,迎面轟出。
劍罡與拳罡碰撞,陣陣狂風從中乍起,一圈圈氣浪波及開來,年輕白衣與洛瑾捨棄馬匹,在馬車周圍落地。
鶴周天倒飛數十比,魏百歲腳下地面撕裂,除去他兩腳面積,其餘十餘步開外,全然塌陷。
白衣老人剛落地,又是提劍,一步萬里,轉瞬又殺到老太監跟前,一連刺出十劍,動作利索,門道入微,大家風範十足。
老太監心如止水,雙手拳罡再起,隔空擦出火花,硬生生接下十劍,隨後又擡起一腳,朝鶴周天胸前踢去,白衣老人握劍以劍身抵擋,被擊退數十步,腳底未離地,在官道上留下兩道明顯痕跡。
年輕白衣和良子房看得直呼過癮,對鶴周天先前幾劍也是嘖嘖稱奇,不愧是前朝用劍山頭人物,提劍用幾分力,落劍又留幾分氣,都是極有講究。
洛瑾不走劍道,自然沒有兩人感悟良多,只是對先前老太監以水凝冰之法很是感興趣,倘若自己也習得此功法,給槍尖增寒芒,那是怎樣光景。
吳憂似乎看出洛瑾心中所想,點點姑娘眉梢,輕笑道:“別想了,魏百歲習得可是陰柔氣,這等功夫,最適合他這樣無根傢伙,本就陰陽失調,採陰補陽,陰陽調和,爲上乘物。你個姑娘家家若是習此功夫,莫說凝水成冰,運功就陰陽失調,反噬己身,得不償失,嚴重還會喪命。”
洛瑾略顯遺憾點點頭,倒也不說些什麼,只是在年輕白衣轉過身時,又摸了摸眉梢。
兩個江湖入世大半輩子的前浪,在短時間又過了數十招,皆是輸贏對半,倒是苦了周圍,溝壑從大道延至官道,巍峨聳立城牆,也有些許搖晃。
身在搖晃城牆上的年輕藩王,撐傘的手此刻有些哆嗦。
向來錦衣玉食,飯來張口的他,張口結舌,何曾見過先前鶴周天一劍破甲一百二的場面,鼻中尚有先前殘留血腥味,又見八千劍光和老太監點水成冰,這等邪門功夫。
感嘆一聲,日後正當要找個好師傅時,身後不知何時,又站一人影。
身着青衫,頭戴斗笠,儼然一副剛釣魚歸來模樣,臉上悠然,好似路過。
年輕藩王轉身朝亞聖薛澤道;“這就是大人說的置之死地而後生?”
薛澤搖搖頭,淡笑一聲,道:“不,還得再慘烈些。”
年輕藩王小臉煞白。
青衣亞聖又是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淡然道:“放心,不會出性命。”
年輕藩王感恩戴德,又暗自咽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