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等一下。”
眼見形勢越來越不對,吳少爺終於坐不住了,連忙出聲打斷。
玄敏敏淡笑道:“怎麼,難道本宮的面子不夠大,請不動吳少爺?”
此話一出,另外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表情。
吳憂臉皮厚如襄樊城牆,順竿子往上爬,覥着臉道:“公主殿下的面子自然是大,就是怕吳家家小也小的接不住,不過若是公主殿下能給些好處,那就不一樣了。”
說完,吳家少爺雙眸不安分的在公主殿下游走。
青城山少主一笑置之,雷景陽則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幸好他低頭坐在一旁,陰暗角落,不曾被人注意。
對於這一舉動已經習慣的玄敏敏只是心中罵一句登徒子,冷笑道:“吳少爺難道是怕青城山會爲難,怕了?”
吳憂輕笑道:“公主這話是何意思,青城山好歹在蜀州算是四大勢力之一,就算要是有意爲難我等,也不過用這等糊塗手段。”
玄敏敏努努嘴,小聲嘀咕道:“說到底,還不是怕了。”
吳憂搖頭道:“激將法對我可沒有。”
玄家公主眯着好看眸子,語氣有吩咐味道:“你去還是不去?”
吳家少爺學着公主殿下表情,爭鋒相對道:“要不你賣個乖,或許我一高興就答應了。”
玄敏敏臉頰一紅,冷哼一聲,將臉撇到一旁,低聲罵了一句:“登徒子。”
青城山主起身很識時務道:“既然吳少爺不願意,公主殿下也不用勉強,傷了和氣不好。”
吳憂風輕雲淡一笑,也沒說什麼,接下來便是一番沒有煙火氣的閒聊,藉着最近涼州與南海帝城的評比走勢,不缺話題,別看吳少爺在書房裡一呆十年,兩耳不聞窗外事,但真要嘮嗑起來,也是滔滔不絕。青城山少主畢竟是江湖人士,對於此類話題還是頗爲感興趣,兩人交談甚歡,許多意見都極爲統一,雷景陽態度不變,不過涉及朝廷之事還是會插上幾句,倒是苦了身份最爲尊貴的公主殿下,對朝廷與江湖事情都不太瞭解的,只是乾瞪眼睛。
四人聊的有段時辰。
青城山少主終於起身,與吳憂與公主殿下告別。
作爲地主的吳憂自然起身送行,還硬拉着玄敏敏一起。
離房時理應是身份大的吳憂與玄敏敏先行,不過吳憂似乎有意放慢腳步,讓青城山少主先行,雷景陽隨後。玄敏敏心中嘀咕吳混蛋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正想大步向前,嬌軀一震,瞪大了那雙充滿靈氣的水眸,臉頰漲紅,不可思議看向身旁的年輕男子。
吳憂壞笑一聲,一臉無辜,道:“公主殿下怎麼了,可是拐着腳了?”
玄敏敏耳根紅透,沒有作聲,揉了揉屁股,咬着一口銀牙,道:“吳混蛋,你等着!”
吳家少爺又是壞笑一聲:“好,我等着。”
一路上吳家少爺都是樂呵呵的,走在人羣最後,大玄公主有了先前教訓,背後佈滿冷汗,又不敢回頭,只得也緩慢腳步,與吳家少爺並肩。吳憂對此並不在意,雷景陽見此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
將衆人送出鏢局,青城山少主上了一輛馬車,在離開前,吳家少爺與其小聲說了些什麼,對方顯然有些出乎意料,樂呵的連連點頭,待馬車消失在衆人視線,雷景陽也藉此先行離開。
“公主殿下,二皇子來信說有吳家少爺護送回京即可,屬下也不好逾越。但要是公主殿下在此受了委屈,大可以來大草山,屬下一定不會放過欺負公主的人。”
雷景陽說完,特地看了一眼依舊笑嘻嘻的吳家少爺。
吳憂也是有恃無恐的回了一眼。
玄敏敏擺擺手,將人打發走。
家少爺望着道路盡頭的飛揚塵土,呼出一口氣,終於安然轉身。
玄敏敏眨眨眼,不解道:“很緊張?”
年輕白衣淡淡一笑道:“兩個都是想殺我的能不緊張?”
玄敏敏大驚失色,回憶起兩人先前態度,道:“你此行去的是京城,人盡皆知,況且我還在車上,斷然不會下死手,還有那什麼青城山,在蜀州能稱王稱霸,但放在涼州,只能算是一流勢力吧?與你吳家相比,還不是蜉蝣撼樹?”
吳憂有些吃驚,喃喃道:“看不出,公主殿下還知道這些。”
玄敏敏白了一眼,冷哼道:“好歹生在皇家,這等局勢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年輕白衣看來一眼這身着華麗,長相上乘的公主殿下,欲言又止。
玄敏敏皺着眉頭,道:“有屁就放,不要給本宮藏着掖着。”
年輕白衣哈哈大笑道:“沒事,只是在回味剛纔。”
玄家公主先是一愣,咬牙切齒,丟下一聲哼,自顧自朝鏢局裡頭走去。
吳憂微微一笑,在鏢局門前站了許久,然後獨自走回院落,親自關上屋子大門,坐在涼亭裡,又是長呼出一口氣。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是曲小蓮。
青衣姑娘小聲問道:“少爺,情況如何?”
年輕白衣閉着眼,青衣姑娘心領神會的走到其身後,溫柔的揉着太陽穴,吳家少爺才喃喃道:“兩個都是來者不善啊,不知青城山是不是掐着大草山的動靜前來,如果是守着點來,那真要小心,如若不是,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合事情,還故意在雷景陽面前給吳家服軟,擺明就是作秀給朝廷看,算是給朝廷賣個態度,就算青城山不刻意刁難,但雷景陽現在定是認爲青城山與吳家交好,大草山同樣不會那麼輕易放心。不過這雷景陽的城府也不夠深的,本少爺原本以爲他們會撕破臉皮,沒料到青城山的少主已經算定力上好,這個雷景陽更是老辣隱忍,看來廟堂的勾心鬥角,着實不簡單,論演戲的功夫,的確比我要強一些。”
吳憂的言語調侃,語氣卻是陰沉得可怕,雖說青衣姑娘嫺熟的按摩手法,內心還是有說不出的苦楚,又是長長一嘆,靠着涼亭的椅子上,腦海中回憶先前的一幕接着一幕。
青城山到底在賣什麼迷糊藥。
終於青衣姑娘的手停頓下來,吳憂緩緩睜開眸子,眯眼看向遠方,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臉潑皮無賴笑容,擡手虛握了握五指,雙眉舒緩,嘖嘖道:“手感倒是上乘,就是脾氣不怎麼樣。”
曲小蓮一頭霧水,她沒有看到房門處的暗流跌宕,心思說不上單純,但也不會朝這方面去聯想。
吳憂略作思量,還是搖頭道:“看來青城山一行是避免不了了,好在今日先摸出個底,心裡也有所準備,不然到時候真是怎麼死都不知道。”
曲小蓮捂嘴輕笑道:“少爺這說的是什麼話?青城山這等勢力,整座山估計都找不出來幾個像模像樣的宗師高手。”
吳憂搖搖頭,平淡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想着玄敏敏那張又生氣又不敢言的表情,吳憂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曲姐姐對玄家那個公主如何看?”
曲小蓮歪着頭,平淡道:“少爺這是什麼意思?”
吳憂微笑道:“沒別的意思,就想問問玄敏敏在姐姐這邊的映像如何。”
曲小蓮認真思考一番,輕聲道:“怎麼說了,這個丫頭有公主脾氣,但心思不壞,喜怒全寫在臉上,沒什麼城府,這類人最好打交道。”
吳憂點頭表示贊同,隨後意味深長笑道:“或許,這位玄家公主,是隻披着羊皮的狼,也說不一定。”
青衣姑娘眯着眸子,試探道:“少爺,需要我全程盯着玄家公主嗎?”
吳憂搖頭大笑道:“大可不必,對了,曲姐姐,等你麻煩你跑一趟中庭。青城山少主難得會念起孃親,送了副佛珠過來。”
曲小蓮迎合一聲,悄無聲息去而復還,沒過多久捧着一個精美盒子回來。
吳憂打開造型巧奪天工的精緻檀盒,裡頭擺着一串王朝不多見的念珠,材料西域名爲婆羅子,中原這邊習慣美譽“禪子”,這種念珠掛手冬不冷手,夏不汗漬,禪子串成一圈,有個極具意境的名稱。“滿意”,是千金難購得的妙物,不管送誰都不掉價,對象若是信佛人,更是絕佳。
握着這串佛珠,吳憂下意識想起孃親,彷彿一瞬間就回到小時候,耳畔還能聽見孃親頌佛聲音,鼻尖還能嗅到佛院裡獨特的檀香味,還能看見赤腳行走在佛院,每次都被吳晨說,但就是不改的孃親。
吳憂撲哧一笑,異常柔和。
將佛珠放回盒子,吳憂輕聲囑咐道:“曲姐姐,這個你先收好,待回陽城時放在佛院裡,孃親對這個禮物,定是喜歡的。”
曲小蓮輕輕應諾一聲。
吳憂突然問道:“曲姐姐,我要是說雷景陽窺探玄家公主的姿容,你信嗎?”
曲小蓮平靜道:“信。”
吳憂冷笑道:“少年已知情滋味,看似五大三粗的,心思卻能比女孩還細膩,要不說怎能如何年輕就當上一營之長,還不是玄家普通軍隊的營長,沒點手段還真降服不了從戰場上下來的老兵,但這次啊,註定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成大事者小伎倆小聰明要不得,雷景陽和那青城山少主就是典型代表。”
吳憂笑了笑,自嘲道:“這話倒也是討自己笑話了,與他們相比,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曲小蓮莞爾一笑,搖頭道:“少爺不用這樣認爲,若是朝廷沒下這一步棋,吳家斷然也不會這麼主動出擊,既然要做,那就做絕。這一步的鋒芒畢露,少爺走的很對。”
吳憂笑道:“別胡亂吹捧,本少爺能從陽城一路活到現在,着實可靠着那兩位前輩在前頭開路,不然都不用說旱天城了,就說是陵城上的千百儒生與那無根的太監老貨都不知該怎樣擺平,接下來的路,還是不能只求人,還得求己。”
曲小蓮笑了笑,記起一事,臉色冷了幾分,說道:“那身着劍袍的姑娘,好似對少爺有敵意,還是得留個心眼,畢竟是劍閣冠首,還得留個心眼,指不定是劍閣拍下來刺殺少爺的。”
吳憂擺擺手,苦笑道:“這個大可放心,那個劍袍姑娘在來吳家鏢局前我與黃有德遇見過,當時就點名說是下山來殺本少爺的,依照她直來直往的性子,要出手早就在庭院等着了,還要藏着掖着在暗處出手?明面上都能將我摁在地上打。”
吳憂繼而深有感觸道:“早知道就該聽吳晨和孃親的話,多多練劍纔是。以前在吳府你們是不是都有意讓着我,也怪我年紀輕不懂事,現在出來才知道這點修爲真當不夠行走江湖,指不定從那座森山老林就跑出個什麼什麼隱世高手,招呼不打一聲,就來取你小命。他孃的,曲姐姐,你說現在知道這個道理也不算晚吧?本少爺好歹也算是二十前破的小宗師,就是不知該什麼時候突破大宗師,到時候才真該是行走江湖無敵手,誰來都不好使。”
曲小蓮笑着點頭,左一個少爺天賦好,不用擔心,右一個氣運好,突破大宗師只是時間問題。
年輕白衣滿足一笑,知我者,還是曲姐姐。
曲小蓮帶着檀盒離開房間,溫婉帶上房門。吳憂再一次回想起原先青城山少主的一舉一動,只覺得城府心思實在深,輕嘆一聲,此時此刻的吳少爺,似乎有些明白吳晨這些年隱忍的原因,真正的內憂外患啊,牽一髮而動全身,沒有回頭弓而言。彷彿能料想到吳府失敗結局,看到如大雪鋪地白茫茫一片死了乾淨的悽慘結局,卻是既是心疼又是心安,彷彿不死才敗筆,死了纔是真實的人生,吳憂以前是不懂這些道理的,跪在孃親墳前,只是一個勁埋怨吳晨的膽小怕事,直到如今接手吳府,應對江湖裡的洶涌殺機,才知他這些年的不容易。
腦中吳晨每一次的笑容現在看來都是強顏歡笑,吳家少爺心中一疼。
吳憂柔聲道:“孃親,你會在天上保佑我們一家平平安安嗎?”
獨坐的吳憂笑了,“嘿,那麼喜歡吳晨的孃親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