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四絕下有兩大家,西南盧家站,東北有歐雁。這兩個大家族在蜀州的歷史可是悠久,追溯到春秋時期,兩個大族的先祖就在此生根發芽,經過數百年甚至千年的運營,纔有了今日如此氣派的家族業績。盧家是靠商賈發家致富,產業遍及的很廣,蜀州老百姓們吃喝拉撒基本都涉及到了,所以盧家人在蜀州最出名的不是武夫,反而是文人,前段時間甚至不惜花費重金也要將自家的兒郎送到南州去讀書,以南州身份考取功名。這也是能理解,商戶在大玄的地位並不高,吳家分家在旱天城如此氣派,大夥都知道靠販賣兵器致富,理論上來講也是屬於商販類型,可打從一開始,分家就將自己與商家劃分開來,不然如今的旱天城裡,就算分家坐擁千萬財富,在城中的地位也不見得有多麼高。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是自然的。
與盧家相比,歐雁家族就顯得江湖氣十足,歐雁家族起家靠的就是如今吳家想在蜀州立下的產業——走鏢。當時的蜀州相比現在,還更爲混亂,而蜀州又是涼州南北交會之處,是出於中樞位置,與旱天城只有一江距離,所以那時的走鏢既兇險又吃香,幾乎一趟是比現在利潤幾乎高了七成之多,歐雁家武夫橫生,幾乎靠着那一批武夫,將歐雁家徹底扶上了正軌。所以在如此家族裡,歐雁青辭這麼一個另類被家族人看扁,也是理所應當的。
讀書一輩子換來一個聖人境,到死了歐雁青辭都沒有回過一次家。
吳憂其實對於歐雁家的瞭解並不多,只不過現在仔細一想,或許其中緣由能想到幾分。這幾年蜀州的世道算是太平,各家各戶在此地落戶生根,宗門林立,山上哪裡還有什麼土匪,一個個都打着正道門派的旗號,在山下招搖撞騙,這樣既安全又能撈油水,何樂而不爲。所以走鏢的生意,就難做了起來,再加上其他家族的入蜀,走鏢的生意更加難做。吳家家大業大,鏢局後面更是數不盡的金山銀山,其中有一年就在蜀州打起了價格戰,將走鏢的聲音一下拉到低於利潤的空間,以此來積攢人氣。就是那一年,吳家鏢局的字號徹底在蜀州出圈,生意也是日漸紅火。相對於吳家來說,虧一年就虧一年,捨去一些蠅頭小利算不得什麼,一旦名氣落下了,到時候就算是提了點價格,可還是比其他鏢局低廉,大家都還是會選擇吳家鏢局。
畢竟裡面飄揚的是吳家的旗幟,在涼州這個地方,這個旗子簡直可以當作土皇帝一般,除了個別實力強悍的老修不放在眼裡,就說上一代江湖裡,有誰敢硬說能吃下吳晨手裡的劍?或許只有上上代,鶴周天那一代人,可以出手制止。而反觀其他家族,尤其是隻靠走鏢護送的歐雁家,雖說這幾年在其他產業也有投資,只不過都被盧家人搶佔先機,現在自己拿手的產業又被其他家來分肉,剛開始還能勉強支持,而這幾年隨着吳家鏢局的崛起,已經漸漸入不敷出了。甚至到了如今地步,盧家人更是不顧顏面,將其他產業封鎖死,可以說現在的歐雁家,氣勢全無。
歐雁染月此刻被先前的話語也是鬧得自己臉頰羞紅,她也算是大家閨秀,雖說平時也有跟着習武,但小姐的架子多少還是端着的。
吳憂坐在主位上也是不急,只是暗中看着歐雁染月,不是因爲其外貌的出衆,其實心裡想的還是歐雁青辭,這個讀書人爲了青城山鞠躬盡瘁一輩子,對歐雁家是隻字不提,但根據探子的來報,其實在青城山的這麼多年,歐雁青辭暗中還是有出手扶過歐雁家一把的,不然歐雁家如今的衰敗許會更加嚴重一些。他的著作裡,其中也有一句便是“春風又綠東北岸,院落枯木生新芽”。說的就是歐雁家。
年輕白衣不禁感慨,若此重情重義的讀書人,要是真的到了官場,面對如今腐敗的局面,該是如何的潸然淚下,或許真就命運這一說,要是沒了歐雁青辭,如今的青城山會不會還是一片枯竭,不被世人記起,也沒有所謂的四絕,不過是劍閣的一家獨大局面。官場上沒了歐雁青辭會有第二個歐雁青辭,而青城山沒了歐雁青辭,會不會還有第二個青城山?
吳憂嘆了口氣,跟身旁的青衣姑娘小聲說了什麼,青衣姑娘聽後看了一眼歐雁家的兩人,沒說什麼出門去了,沒過多久,她又從門外進來,手裡端的是從寺廟裡要來的清茶和一些小點心。
歐雁染月見到如此,趕緊起身答謝,不敢有一絲怠慢。
她本就是不喜端架子的主子,從她身旁的丫環就能看出,這是個心思不壞,但也不單純的姑娘。能說出剛剛那一番話來的女子,又哪一個不是能真的狠下心來的。
吳家在蜀州立足,單靠一個吳家鏢局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真正的落地生根,如今加了一個青城山,實力與威名都有了,可底蘊不足,要是加上歐雁家,有了上千年的大家族歷史來做支持,三者合一再相輔相成,想撼動劍閣這座長在蜀州土地上的大樹似乎並非不可能。只不過,這要三家人齊心協力,但自古人心難猜,本就是以利互相誘惑的關係,若沒有一條可靠的利益鎖鏈牢牢禁錮,如何能長久?
歐雁染月雙手接過茶水,與青衣姑娘道謝一聲,隨後放下茶杯,又重新起身,恭敬道:“吳少爺,雖說歐雁染月接下來的提議可能有損利益,但懇請吳少爺好好考慮。”
吳憂喝了口茶,一笑而過,輕聲道:“歐雁姑娘但說無妨,吳某定是洗耳恭聽。”
一旁站着的青衣姑娘在後面白了他一眼。
歐雁染月嗯一聲,聲音不大,卻是鏗鏘有力道:“歐雁染月雖然是女子家,但對於家族如今的狀況也是深知,如若再這樣發展下去,或許歐雁家日後只會淪落到三流勢力,所以染月想到,如若歐雁家與吳家鏢局聯合,歐雁家有背景,吳家財大氣粗,兩家聯合,不說鏢局,就算是其他行業,也能爭奪一席之地,甚至做到蜀州龍頭。”
年輕白衣哈哈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歐雁染月紅着臉,試探問道:“怎麼,染月說的很是可笑?”
吳憂沒有着急回答,而是反問道:“歐雁小姐的這個提議,有沒有跟家族裡的掌勢提起?”
歐雁染月搖頭道:“不曾,今日在佛廟裡碰到吳少爺,突發奇想。”
吳憂心裡一笑,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回答道:“這就難怪了,也不怪你,畢竟你只是個小丫頭。”
被突如其來的教訓,歐雁染月臉色更加紅了,也許還是二八少女,城府不深,被人這麼一激,就忍不住針鋒相對道:“懇請吳少爺給染月解解題,染月剛剛所說的建議如何可笑了?”
青衣姑娘皺起杏眼,好一個不懂規矩的歐雁小姐,剛想出聲制止,卻被一旁的年輕白衣捷足先登,他平靜道:“這個事情,本身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出在是吳家和歐雁家。”
歐雁染月不明白,納悶問道:“吳少爺所說何意?”
吳憂微笑道:“歐雁家能與吳家合作能產生長久的利益,甚至兩家人都有心如此,更是能創造非凡的價值。但可惜的是,兩個都是大家族,吳家在涼州的地位不是吳某胡亂吹捧,就算是蜀州地頭蛇也不能輕易動之,而歐雁家又是本地的一流勢力,若是真的如何,領頭是吳家鏢局人還是歐雁家?這一點歐雁小姐有沒有考慮過?”
歐雁染月被這麼一問,啞口無言,這個問題她着實沒有想過。依照吳家的家族的勢力,這個領頭大哥他做最爲合適,只不過依照歐雁家如今家主的脾氣,斷然不可能答應,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家族,誰會甘心在拿手產業屈人之下?
吳憂繼續笑道:“而且啊,要是合作,也萬萬不能是鏢局產業。鏢局對於吳家來說,只不過是一個進入蜀州的渠道罷了,而反觀你歐雁家,幾乎是那命脈來與吳家合作,若是哪一天吳家這棵大樹倒了,歐雁家不也跟着遭殃,自己運營或許還能撐百年時間,可若是一合作,吳家這般大業在一夜之間就倒了,更何況你歐雁家?”
歐雁染月頭更低了,此刻要是地上有洞,恨不得現在鑽下去。
吳家少爺喝了口茶,不急不慢道:“就算這些問題都解決了,歐雁小姐應該也知道,沒有永遠的朋友,利益纔是最爲永久的。吳家費心費力將歐雁家重新扶起來,而歐雁家最後反咬吳家一口,這類事情在涼州甚至是大玄都不少見啊。”
歐雁染月深吸一口氣,面如死灰,身體也跟着搖搖欲墜,這一根救命稻草自己似乎想的太過簡單了,正當她要轉身離開時候,年輕白衣突然又開口道:“不過,若是歐雁小姐能說服歐雁家裡的掌事,歐雁家表面插上吳家人的旗子,兩家各吃一半的利。”
歐雁染月不可思議的擡頭,驚喜道:“吳少爺此話當真?”、
吳憂點頭道:“當真。”
歐雁染月沒有猶豫的拿起身邊的茶水,抿了一口,剛想放下,又覺得誠意不夠,索性拋下所有小姐的架勢,一飲而盡,重新放下茶杯,笑道:“那吳家少爺就等染月的好消息。”
年輕白衣點頭道:“好。”
得到心中滿意的答覆,歐雁染月也沒有在此停留半刻,連客套話都不說,只是簡單的告別就領着自己家的丫頭出了寺廟大門。
青衣姑娘目送兩人離開,打趣道:“少爺,這可是給了歐雁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年輕白衣搖頭道:“不,反而是我還了歐雁家的人情。”
青衣姑娘笑道:“當真不是看上歐雁家的小姐了?”
年輕白衣哈哈一笑道:“曲姐姐覺得自己姿色比不上歐雁小姐?”
青衣姑娘一愣,隨後臉色羞紅。
吳家少爺也不乘勝追擊,喃喃道:“這個姑娘有想法也有血性,一個大家閨秀能說出原先如此的話語,其中的決心可見一斑。”
青衣姑娘感同身受,低眉輕聲道:“原來也是苦命人。”
吳家少爺苦笑道:“是啊。”
青衣姑娘又笑了起來:“現在是賣人情,或許到後面就是單純的賣情了。少爺,利益不長遠,可是姑娘的心,卻是天長地久的。”
吳家少爺嘴角抽搐起來,沒想到曲小蓮已經能將自己的心思猜到如此地步,不得不感嘆,不愧是大宗師的姑娘。
青衣姑娘搖頭認真道:“少爺,如若我是你,也會如此。”
吳家少爺心虛一笑。
青衣姑娘心領神會道:“所以少爺,接下來是先上劍閣,還是下歐雁家?”
吳家少爺哈哈一笑道:“本來是要上劍閣,或許這下真的要去一趟歐雁家了。”
青衣姑娘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吳家少爺卻是這時候牽起青衣姑娘的手,柔聲道:“只是去看看歐雁青辭說的那棵老樹,現在有沒有發芽。至於是否扶歐雁染月一系上位,還需從長計議。”
青衣姑娘眨眨眼,這次沒有羞澀,只是笑問:“少爺這是在跟奴婢解釋?”
吳憂嘆了口氣,苦澀道:“我說這是在跟曲姐姐訴苦,曲姐姐信否?”
青衣姑娘展顏一笑道:“少爺有什麼好說苦的?”
吳憂一愣,自嘲一笑。
這次是青衣姑娘率先鬆開了吳憂的手,心裡雖然一疼,但還是認真道:“如今一條大魚送上門來,歐雁家,少爺一定要吃下。”
吳憂深深吸了一口氣。
青衣姑娘繼續道:“不禁要吃下,還要不帶任何猶豫的,只有如此,蜀州的路纔算真正鋪平了。”
吳憂深深呼出一口氣。
青衣姑娘一本正經的質問道:“聽清楚沒?”
吳憂不假思索的點頭,心裡不禁感嘆,果然長得越好看的姑娘,心思越是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