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義武實在是心中感到萬分詫異,還未等諸葛龍將話說完,臉上已經露出了冰冷之色,可是想起這愛卿歷來算無遺策,只好將語氣變得委婉起來,正色道:“愛卿必定有愛卿的看法,如果說得比我想得更加有道理,我自然會接受你的意見!”
說完之後,寧義武的臉色這才變得平和起來。
寧義武本來是一個極少將怒色寫在臉上的人,想當年那些被先皇派來暗殺他的那些刺客,他本來是有機會要這些殺手的性命,可是最終還是放了不少人回去,唯有那些爲了殺他而不擇手段的殺手,他纔會一劍滅殺。
而現在寧義武之所以將怒火寫在臉上,實在是他內心覺着諸葛龍這個提議極其匪夷所思。
身爲一宗之主,身先士卒居然有錯?一場戰爭,如果主帥不身先士卒,將士們怎能奮勇殺敵,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當年天明大帝,逍遙劍仙,廣武大帝,他們哪個不是作戰勇往無前?
寧義武實在是想不明白,臉色自然有了微微怒意。
諸葛龍畢竟是寧義武心腹,更何況他也是果敢直言的智臣,自然不會因爲寧義武的臉色是否喜怒,便改變內心的判斷,站起身子,朝着寧義武直言不諱起來,“請問宗主爲什麼要身先士卒呢?”
寧義武厲聲道:“當然是爲了鼓舞士氣,戰者,氣也,那無影老人歷來身先士卒,所以他率領的軍隊很有些戰鬥力,他雖然不是一個一流的戰略家,可是的確是一名一流的軍事指揮家,這一場戰爭本就是我神劍宗以少對多,我如果再不親臨前線,豈不是讓將士們心寒?”
寧義武本想一口氣回絕諸葛龍的請求,可是一想到這一位心腹算無遺策,只好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他的意見。
諸葛龍又繼續問道:“敢問宗主你是喜歡有你坐鎮指揮,便勇往直前的將士呢,還是喜歡無論有沒有你坐鎮指揮,從來都是勇往直前的將士呢?”
寧義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是喜歡無論有沒有我坐鎮指揮,從來都是勇往直前的將士,這樣的將士能夠獨當一面!更何況,誰會喜歡那種當面一套,揹着一套的士兵?必說士兵,誰會喜歡和那種人打交道?”
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誰會喜歡當着一套,揹着一套的屬下?
說完之後,寧義武似乎有些明白諸葛龍的良苦用心了。
諸葛龍繼續雙手緊握,恭色道:“那麼屬下再問另外一個問題,宗主自認爲您的名聲和威望比起無影老人如何呢?”
寧義武思索良久,這才說道:“這一點我可以拍着胸脯說,他無影老人在天域的威望和名聲都遠不及我,他雖然也有威望和名聲,但是這傢伙小心眼,年輕時候參軍之時,很是得罪了一些豪門家族,直到後來纔有所收斂!可是當年他的某一些做法,讓他的名聲不是那麼好,直到後來他才稍微懂得了禮賢下士。”
諸葛龍道:“既然宗主已經有了這樣的名聲和威望,也喜歡後面一種表裡如一將士!爲何還要親臨前線呢?現在宗主通過年輕時候的拼搏和義氣,已經深得人心,威名揚於四海,也得到了我們神劍宗人的支持,而如果你在親臨戰場,殺敵立功,那麼誰來獎賞你的功勞呢?”
寧義武一時間啞口無言。
沒有錯,如果自己殺敵立功,誰來獎賞自己的功勞呢?
諸葛龍乘勢說道:“這一場戰爭,我們已經籌備了十年,所以,我們挑選出來的士兵都是想要建功立業的勇士,他們已經被宗主訓練得一片赤膽,各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勇士,然而因爲新令的原因,他們無法再戰場上殺敵立功,就無法獲得相應的獎勵和爵位,他們的家人也無法得到更多的實惠。而宗主身爲一宗之主親臨戰場殺敵,這就等於和士兵們搶功勞!這時,沒有志氣的士兵會因爲你的坐鎮而倚靠你,從而變得懶散,擁有志氣的士兵卻因爲無法立功而對你也心存埋怨,戰爭是一個優勝劣汰的過程,從來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而人一旦有了依仗,就無法獨立自主,內心就會變的怯弱,這就好比那些紈絝子弟一樣,從來都是貪生怕死的。有志氣的將士,會因爲你的親臨戰場殺敵而抱怨你身爲一宗之主,卻去搶奪了他們的功勞,這樣一來,將士們如何還奮勇向前呢!更何況,現在宗主的個人安危關乎到整個神劍宗的命運,真正忠誠的將士是不願你在前線冒險的!所以古代的戰爭,只要掌握了賞罰分明的制勝之道,歷來就有在後方運籌帷幄就能夠打贏戰爭的先例,這是因爲他們用將而不用兵,宗主你現在已經成爲主帥,不再是當年北伐冰原的年輕將領,你手下已經有了許多獨當一面的將軍,例如被你津津樂道的白虎聖使,青龍聖使,玄武聖使,朱雀聖使,白虎聖使性格急躁,可以身爲先鋒,青龍聖使性格持重,可督中軍,玄武聖使性格穩重,可爲堅守之大將,朱雀聖使性格剛烈,可用做奇兵,這都是宗主你用帥的表現,何必再親臨前線呢?而那無影老人手下的那些將領之所以沒有能力,正是因爲他什麼時候都身先士卒,這些屬下哪裡有鍛鍊的機會呢?”
寧義武這才恍然大悟,一時間竟是語塞了起來。
諸葛龍繼續說道:“宗主曾經力排衆議頒佈新令,給了那些出身寒門的年輕人更多的希望與曙光,在新令當中,宗主實行的是功勳制,而非繼承製,可是由於這十年來,我們神劍宗都沒有打仗,新令的某一些條列便無法準確而有效的實施,現在天下階級矛盾愈演愈烈,兩極矛盾也更加劇烈,許多年輕人因爲受盡了冷眼和壓迫,做夢都想建功立業,從而讓家族成爲人上之人,這都是宗主您可以掌控和運用的天下大勢,爲何要爲了自己的面子而親臨前線去和士兵們搶功勞呢?這不是等於說宗主您制定的新令只是一張空頭支票,這不是讓那些迫切希望建功立業的士兵們看不到成爲人上之人的希望嗎?”
寧義武聽聞了這一席金玉良言之後,長長嘆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可是爲什麼當年我北伐異族之時身先士卒,在那冰原腹地縱橫萬里,無人可擋,將士們都願意和我一起衝鋒陷陣,這一次我也想如法炮製,只是不曾想到竟然擁有這樣的弊端,既然那身先士卒有這麼多的缺陷,爲什麼當年我卻成功了呢?”
諸葛龍道:“宗主當年之所以取得那麼偉大的勝利,的確是因爲宗主身先士卒的結果,屬下從來沒有說身先士卒違背兵法,只是水無常形,兵無常態。當年宗主統帥的是義兵,是仇兵,是一些父母子弟被異族屠殺的悲憤之士,這樣的士兵因爲仇恨,因爲大義而聚集在一起,宗主這時候身先士卒,自然起到了兵法之中身先士卒的作用,如果那時候,宗主還講求古人那般在後方運籌帷幄而決勝千里之外,絕不可能取得那樣輝煌的戰果!兵法上所說,善於用兵的將軍,知曉他統帥的士兵是怎樣的士兵,就是這樣的道理。然而,現在時代已經完全不同了,現在宗主統帥的這些士兵,他們心中都沒有恨,是因爲宗主的新令而加入我們神劍宗的,他們想得不是復仇,而是立功,統領這樣的將士,宗主就不能再如同原來那樣,再如同當年那般,一方統帥之首腦和將士一起有說有笑,一起同甘共苦!”
“與士兵同甘共苦是爲將之本,這難道也有錯?”
寧義武這一下感到更加迷茫了,難道自己從前熟讀的兵法韜略都是錯誤的?
諸葛龍雙手再次相拜,繼續直言不諱道:“兵法上所說同甘共苦爲將之本,那是統帥義軍而言,因爲義軍他們心中不會各懷心思,都是因爲大義而聚集在一起的,統帥這樣的軍隊,當然需要同甘共苦!這就是宗主當年能夠在冰原大勝而歸的原因!然而,當年大將軍統帥士兵的時候,與士兵同甘共苦嗎?屬下從小在大將軍門下效力,他從來不輕易與士兵同甘共苦,當時屬下年少,無法理解其中的道理,直到現在屬下活了大將軍這般歲數,纔算瞭解了,如果成爲一方統帥,再輕易和士兵同甘共苦就沒有體統,沒有體統的軍隊,是不足以統一天下的,如果軍隊如同幫會那樣,講求哥們義氣與兄弟情義,而不講求軍令如山與規章制度,怎麼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呢?而現在正在組建一隻還未完全成形的正規軍,自然各種各樣的士兵都有,有義兵,有利兵,有心胸寬廣的,也有心胸狹隘的,統帥這樣的士兵就必須做到“親功遠凡”,絕不能再隨意地與士兵同甘共苦,必須親近那些願意建功立業的勇士,疏遠那些混吃等死的懦夫,這樣才能夠保證軍隊的整齊歸一,才能保證軍隊擁有完全的戰鬥力!換位思考,如果屬下是一位敢於衝鋒的小兵,可是我的戰友卻是膽小怕輸的懦夫,而宗主您每一次來檢閱我們的軍營,總是讓我和這個懦夫坐在一起,所謂一視同仁,那麼試想一下,屬下心裡是什麼感受呢?所以,兵法上曾說,善於作戰的大元帥從來不會與士兵同甘共苦,而擅於作戰的大將軍卻歷來與士兵同甘共苦,現在,宗主您已經不再是從前那一位年輕有爲的少年將軍,而是一方軍隊的最高首領,不應該爲了臉上的顏面繼續親臨前線,而是應該在後方掌控大局!”
聽了諸葛龍這一番話,寧義武這纔想起當年父親的治軍之道,當年他們父子二人治軍各有千秋,他的父親治軍極其規矩,從來不輕易和士兵交流,也從來不輕易同甘共苦,而他卻不同,常常抓準機會,與這些士兵們一起有說有笑,一起吃同等的食物,穿同等的衣物。
可是父子二人出征在外,彼此都能夠打勝仗。
這兩種治軍之道是截然相反的,可是卻都能夠打勝仗,這常常讓他感到匪夷所思。
而現在,聽了諸葛龍的這一席金玉良言,寧義武才明白這個道理。
因爲,當年他父親統帥的是一等一的正規軍,而他統帥的則是由遊俠組成的奇兵,如果用父親的手段來統領遊俠,必定不能無法取勝,同樣的道理,用自己治軍的方式來統領千雜百匯的正規軍隊,同樣也是一樣的道理。
寧義武這一下明白了諸葛龍的良苦用心,正色道:“你的意思是打算讓我建立之前星月帝國那般的正規軍隊?”
原來這些年,寧義武治軍的方法還是如同當年率領遊騎兵一樣,猶如兄弟幫派一般,這讓諸葛龍心中覺着不是一個好的現象,雖然在他的權衡之下,這種現象改變了很多,讓神劍宗的軍隊越發正規,但是程度還不夠,所以,他打算乘着這個機會,將神劍宗的軍隊完全培養成一支效率極高的正規軍隊。
諸葛龍點了點頭,直言道:“宗主在上,屬下正是這個意思,屬下就是打算通過這一場戰爭,讓我們神劍宗建立起一支高效率,上下分工極其鮮明的正規軍,而不是在如同從前那般僅僅因爲兄弟義氣而已,屬下一番直言,還望宗主寬恕。”
寧義武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心中仍有疑慮,道:“那麼在你看來,我們現在組建正規軍,是不是爲時尚早,現在我們神劍宗的地盤還不夠大,人口也不算太多!”
“宗主,現在如果再不建立一支高效的正規軍隊,等到趙定龍他們想明白這個問題,我們就落後一步了!”諸葛龍繼續這般雙手拜謝道。
寧義武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說得對極了,正色道:“那麼在你看來,我們應該怎麼建立一支正規軍呢?”
諸葛龍直言道:“必須用軍法的威嚴和公正來約束他們,必須用合理的恩惠來激勵他們,必須要讓聽從命令的將士得到豐厚的獎賞,讓抗拒軍令的將士得到眼裡的懲罰,只有這樣,我們神劍宗才能夠建立一支真正的正規軍隊,而只有擁有正規軍隊的英雄,最終才能夠一統天下,倘若還如同當年宗主統領義軍那般,一起和士兵們有說有笑,彼此不分上下之別,這是很難成功的!而真正的正規軍,一方軍隊的統帥是根本不需要親臨戰場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