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傑克趴在腳邊發出“哼唧哼唧”的叫聲,顧淞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再搭理傑克了。他拍了拍傑克的腦袋,苦笑着說了聲抱歉,隨後走進自己的臥室,關上房門。
躺在牀上,顧淞重新打開手機。屏幕啓動後,他看到了夏時五分鐘前發來的微信:
“顧淞,無論你做了些什麼,我相信那都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不信任我,那就找一個你能信任的人好好聊聊,比如喬隊長。我覺得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再這樣憋下去,你遲早會崩潰的。我說這些倒也不是擔心你會怎麼樣,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人如果跑去做壞事,對我們警方來說還真是個不小的麻煩。Anyway,你好自爲之吧,希望你早點回來上班,幫我減輕點兒負擔。”
看完這條信息,顧淞的心裡感覺到一陣溫暖,他知道,這就是夏時表達關心的方式。他在回覆欄裡打了幾個字:“不用你多管閒事,我知道該怎麼處理。”剛想按發送鍵,他又一下子把手指縮了回來。
算了,還是別回了吧,反正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他把手機扔在一旁,緩緩地閉上眼睛,睏意一點點地向他襲來。
半夢半醒中,沈航的身影漂浮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深刻在記憶裡,像一段重複播放的錄音,清晰地迴盪在心底。
“顧警官,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你想讓我怎麼樣?”
“你幫我找到組織的下落,拿到解藥,我就把那個女孩兒還給你。”
“你以爲找到組織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我已經努力嘗試過了,我想,我恐怕完成不了你的心願。”
“別這麼快就放棄了嘛。你之所以找不到他們是因爲你沒有線索,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小小的希望,你不妨試試看。”
“你有什麼線索?怎麼得到的?”
“你先按照我說的去做,把R市的爛攤子收拾好了,到時候我會主動聯繫你。另外,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我的事情,否則我們之間就沒得談了。”
交易?這根本就不是什麼交易,而是單方面的威脅。顧淞承認自己也迫切想要找到組織的下落,但他絕不會因爲這個理由向沈航屈服,他寧可被沈航殺死,也不想成爲被魔鬼利用的棋子。
可是,沈航的手上掌握着他心愛之人的生命。他太瞭解沈航的爲人了,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去殺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個女孩兒因爲他而再次受到傷害。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他還有什麼資格去保護別人,保護這個社會。
顧淞已經按照沈航的要求,放出消息,讓警方徹底搜查了星之谷酒吧的地下室。其實溫先生落網的時候也非常詫異,有些本不該出現在那裡的東西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警方的手裡。M小姐的“不辭而別”讓溫先生意識到自己被人算計了,但是爲了保護M小姐,他決定一個人扛下所有的罪行。
這件事說是陷害也不完全是,否則顧淞也不會那麼爽快地答應跟沈航合作。溫先生確實是一系列拐賣案件的始作俑者,2014年末的時候也是他最先開始組織犯罪活動的,這件事已經得到了Z先生的證實。但是,一步步將犯罪團伙發展壯大到今天這個程度的人並不是他。通過前段時間在酒吧裡的接觸,顧淞十分確信,溫先生並沒有那麼強大的能力。
也就是說,溫先生表面上作爲星之谷酒吧的老闆兼犯罪團伙的Boss,暗中卻被其他人操控,控制他的人正是M小姐。顧淞最開始推測,M小姐的背後還有藏得更深的幕後黑手,現在看來,這個人無疑就是沈航。
只不過有件事情讓顧淞覺得非常奇怪,似乎除了M小姐之外,整個犯罪團伙裡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沈航的存在,這也是溫先生落網以後沒有抖出沈航,並且心甘情願替M小姐扛下罪行的原因。
溫先生保護M小姐肯定是因爲愛,凡是見過M小姐的人應該都不難理解這件事。所以沈航纔敢利用這一點,保證溫先生被捕後一定會認罪。可是說到沈航和這個犯罪團伙以及M小姐的關係,顧淞就有點兒搞不懂了。他相信這裡面還隱藏着許多不爲人知的故事,但他現在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調查這些。
一陣響亮的手機鈴聲傳來,打破了房間裡的寂靜。顧淞抓過手機,不情願地接起電話,迷迷糊糊地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死纏爛打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也不想聽見你的聲音,你有點兒自知之明行嗎?”
沉默了片刻,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個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呦,顧警官,你這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嗎?火氣可不小啊。”
發現打電話的人並不是夏時,顧淞握緊手機,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沈航?”
對方沒有回答,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說道:“你那邊的事情處理得不錯,我也該兌現承諾,把我得到的線索告訴你了。”
“你到底查到了什麼?快點告訴我。”顧淞不耐煩地催促道。
“除了地下監獄之外,我懷疑他們還有一個秘密研究基地。”
“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顧淞緊張得心臟都快要從嗓子裡蹦出來了。秦宇留下的座標飛速從他的腦子裡閃過,可他看到的只是一團模糊的血色。如果沈航的話有真憑實據,那麼秦宇留給他的信息應該就是另一個實驗基地的位置了。
“具體的過程我沒時間在這裡跟你細說。我首先告訴你一件事,你們一直在追查的兒童拐賣案件,就是利用殘疾兒童乞討的那件事,跟雲南省的一個人販子團伙有關。我從地下監獄逃出來以後,在雲南待過一段時間,跟他們的人算是有過一些接觸。這個團伙已經在暗中活動了相當長的時間。從2014年初開始,他們便有了一個固定的客戶。這個客戶以器官買賣的名義從他們那裡購買年齡在三四歲左右的兒童,實際上卻是用來搞什麼研究。
“我懷疑那名客戶跟地下組織有關,於是試着打探那個人的信息。但是很可惜,當時負責跟那名客戶接觸的團伙成員禿鷹,後來跑去做利潤更大的毒品生意,被警察抓了,現在被關在雲南那邊的一座監獄裡。我知道,光憑這點兒信息還無法幫助你找到組織的下落,但你最起碼知道他們還有一個基地,並且實驗對象是兒童。如果順着這條線索調查下去,說不定能有什麼收穫,但是這件事,我自己顯然是搞不定的。所以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好!”顧淞爽快地答應道,他相信沈航這個時候沒有理由騙他。“那你告訴我,禿鷹的真名叫什麼?現在被關在哪裡?”
“這個你恐怕得自己去查了。說真的,犯罪團伙成員不知道彼此的真名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我現在確實不知道去哪裡找這個傢伙。但是你不一樣,你是警察,打聽監獄裡的事情比我方便多了。”
“你想告訴我的就是這些?”
“是的,暫時就是這些。如果我想起了什麼,或是查到了什麼,我還會再聯繫你的。就這樣,再見!”沈航說着要掛斷電話,顧淞連忙說了句,“誒,你等等。”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顧淞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道:“她,怎麼樣了?”
“呵呵,她沒事。”沈航笑了笑說,“M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不過,你也得抓緊時間了。如果我死了,那她肯定也回不到你的身邊。”
掛斷電話以後,顧淞握着手機坐在黑暗中。他回想着沈航剛剛說的那些話,感覺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麻煩得多,而且還很浪費時間。
既然已經比較能確定組織還有另外一個研究基地,那麼,直接找到座標所在地豈不是最快捷的方式。顧淞立即做出了一個決定,這一次,沒有人能再阻攔他。
第二天上午,顧淞隻身一人來到“沐陽心理診所”。這裡的老師是喬隊長的朋友,幾個月前,當顧淞迷失身份,心靈遭受到重創的時候,常老師曾經給過他很大的幫助。
那段時間,顧淞每個星期都會來診所進行治療。即便是後來心理狀況漸漸趨於穩定,偶爾遇到心情難受的時候,他也會來這裡倒倒苦水。
因爲事先打電話跟老師的助手預約了時間,當顧淞走進那間寬敞明亮且溫馨舒適的診室時,一個四十歲左右,面容和藹的中年男子已經在此等候他的到來了。
“你好,常老師,今天又要麻煩你了。”顧淞笑着跟老師打了聲招呼,隨後便坐到那張熟悉的扶手椅上。
常老師透過鏡片仔細打量了顧淞片刻,臉上不禁露出些許擔憂的神色。“你又受傷了?”
“嗯……”顧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你也知道的,我們這工作有時候就是這樣。”
“可是我看別人都好好的,爲什麼受傷的總是你呢?”
“因爲我倒黴唄!”顧淞自嘲地笑了笑說。
常老師頗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問:“你在電話裡說,今天想找我幫個忙?”
“對,我想請你幫我催眠。我需要找回那組座標。”
“不行不行。”聽到這個請求,常老師心裡一驚,連連擺手道,“我已經答應過你們喬隊長了,沒有他的允許,我不能擅自給你做催眠。萬一出了什麼狀況,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吶。”
“可是……”顧淞面露難色,“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接受催眠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這種事兒可不好說,我不能輕易冒這個險。要不……”常老師從兜裡摸出手機,“我打電話問問喬隊長,如果他同意的話……”
“千萬別!”顧淞見狀趕緊起身奪過常老師的手機,“你別打電話,他肯定不同意。”
“既然你知道他不同意,那就別讓我爲難。”
“出了事我自己擔着也不行嗎?我真的很想回憶起那天看到的東西。”顧淞繼續懇求道,可是常老師態度堅決,說什麼都不答應他的請求。
顧淞來到診所之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拿到那組座標,因爲那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哪怕是要面臨一些無法預知的嚴重後果,他也必須得放手一搏。
想到這裡,顧淞的臉色瞬間陰冷下來。當他走到常老師身邊的時候,手裡赫然多出一把鋒利的刀子。“老師,你也別讓我爲難,行嗎?”
“小顧,你這是幹什麼?”常老師被嚇得僵坐在那裡,緩緩地舉起雙手,“你把刀放下,我們有話好說。”
顧淞微微一笑說:“那就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