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去靜安寺敬神祈福,這靜安寺是林家先祖修造的,現今香火不斷。靜安寺在遠郊,周邊是莊農人家,房舍天地。林老夫人便帶着十一 歲的林知一同前往。
林朧很少出府,倒是弟弟林知很喜歡外面的世界。
貴族公子在京都繁華地段府邸宅院長大,見到農田菜地、雞鴨魚鵝,自然覺得歡喜。
此時正值夏日,瓜田李下,稻田風光更是宜人。
天氣炎熱,豈料,林老夫人不知是中暑還是什麼原因,剛到靜安寺,頭痛不已,這可急壞了林府的下人和寺裡的師傅。
正要差人去請大夫,這時,一位老人家帶着一個文靜的少女前來上香,聽說了這事,便給了一個偏方:用生蘿蔔汁滴鼻孔兩滴。
老人家便是姚姥姥,少女是她的孫女姚念嬌。
那少女穿着件洗到發白的舊布衣,容顏清秀,眉眼溫柔,眼眸清澈,有種說不出來的寧靜,彷佛什麼事都不會讓她煩憂,什麼人都不會讓她厭煩,就像大慈大悲的救世主。
姚姥姥說完,少女便朝自家菜地裡走。
林知好奇,他從來沒見過菜地。
他跟着少女來到蘿蔔地裡,金枝和玉葉跟在主子後面。
只見一片綠茵茵的菜地中間立着一根木枝,上面橫着一根木棍,一件破爛不堪顏色極深的舊衣布搭在木棍上面,木枝的頂端掛着一頂破草帽,木棍的邊緣掛着一個布條。微風一吹,遠遠望去,活像一個人戴着草帽在揮舞手裡的布條。
少女蹲在菜地裡,挽起袖子,雙手抓着綠色的葉子輕輕一拔,一個白色的蘿蔔連帶着泥土破土而出。
少女抖了抖白蘿蔔上的土,笑着把蘿蔔拿給林知。
身後的金枝忙接了過去,隨即拿着蘿蔔朝寺裡跑去。
林知看着那木頭人:“這是?”
少女拍了拍手裡的泥土:“趕鳥雀。”
林知才明白過來,這片菜地裡,除了蘿蔔,還有很多瓜果蔬菜,這木頭人是用來驅趕鳥雀來偷食的。
玉葉見到紅透了的果實,忍不住伸手去摘,少女見了,微皺起了眉頭,卻沒有說什麼,片刻間,玉葉的衣下襬已裝滿瓜果,兜不住了。
回到寺裡,林老夫人用了姚姥姥的偏方,果然很有效,神色清明,精神大好,老夫人和姚姥姥年紀差不多,兩人一見如故,聊的很歡喜。
“您今年多大年紀了?”
“我今年六十九了。”
“這個年紀,看起來倒像比我小,我比你小几歲,只怕到你這個年紀,還不知怎麼樣呢,今日出來一遭,就不受用了,幸好你的這麼個好偏方。”
“我們是鄉下人,日子過得艱難,這菜地還是別人的田地,我們幫着種,辛辛苦苦一年到頭也只是有口粗茶淡飯,比不得您大富大貴生來就是享福的。”
林老夫人最是慈悲心,聽姚姥姥說的這樣可憐,本就對她感激,即刻命家丁拿了一百兩銀子給姚姥姥,怕她不好意思收下,就告訴姚姥姥拿着這些銀兩去買些田地,等種出來新鮮瓜果蔬菜,就送些到府上,姚姥姥這才千恩萬謝的收下離去。
原來那菜地裡的瓜果蔬菜不能隨意採摘。
林知見那少女跟在姚姥姥身後,就要離去,忙轉身跟了出來,出來門外,朝髮辮上墜着的四顆珍珠間,隨意拿下一顆,幾步跑到那少女身邊,把珍珠塞到她手裡,不等少女反應過來,他已轉身回到寺裡。
想到那少女,薛凌知纔想起這位姚姥姥。
“姚姥姥來做什麼?”
“送來了好些新鮮的瓜果蔬菜、野菜、甜棗,老夫人歡喜的很。”
“就她一個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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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一個人。”
“·····是她?”
“聽說叫姚任風,是蘿蔔汁的大哥······老夫人見他家可憐,送了幾百年銀子給她,讓他們做個小本買賣,或置幾畝地。”
“······”
林知倒是很想知道那少女怎麼樣了。
這時,小廝來傳話,宮裡來人了。
皇上要見他。
林知心裡很疑惑,皇上從來都是和父親走的近,今日怎的單獨傳召。
他自小和太子一起習武,很少在朝中走動,每每進宮見面,也是匆匆一盞茶的功夫。
林知下了轎攆,由侍衛帶着過了宮門,走在長廊之上。
接着由引路的內宦官緩步而行。
玄德帝身着龍袍,一臉肅穆的坐在大殿內,見了林知,反而神色和藹了起來:“林知,叫你來,是想問你,文職和武官,你更傾向哪個?”
不待他回答。
玄德帝又說道:“不要管你父親的意願,朕想聽聽你的想法。”
他的想法,當然是想上沙場,只是老祖母和父親母親,一心只想他承襲先祖,做個閒散的文職。
“我其實很想上戰場歷練······”
“很好,和我想的一樣,如今海外倭寇造反,要搶國土,戚總督在天越山浴血死守,你若願意,朕就封你爲副將去協助戚總督,如何?”
皇上好像不容他回府去商量,也不容他回答,他只好行禮:“沒有上過戰場,直接封副將······還挺威風,多謝皇上!”
回府後, 恰好林邵陽帶着小廝捧着幾個盒子過來。
“二公子,這些都是從西域帶回來的上等兵器,看看,有喜歡的嗎?”
“來的正是時候,上戰場用得着。”林知吊兒郎當的打開盒子。
“上戰場?二公子,你要,上戰場?”
“嗯,你二公子要上戰場,”林知拿起一把刀,掂了掂,“這把刀不錯,棠棣之華,鄂不瑋瑋,凡音之物,莫如至寶,就叫它‘棠棣’吧。”
“二公子好眼光,這把刀,聽父親說是西域最好的工匠鍛的,費了西域王好些寶貝料。”
話音剛落,林老夫人在林夫人和下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神色凝重。
院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草坪間幾株大樹的樹上,鳥兒也被突入起來的陣仗嚇飛了,石徑兩側的下人們都紛紛屏住了呼吸,寂靜的氣氛裡充滿了肅穆。
“林知。”老夫人慾言又止。
“你怎麼能······”林夫人也垂下淚來。
“你曾祖父是開國元勳,好不容易纔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纔有了這百年基業,你祖父你父親在朝上都是閒散文職,怎麼你,偏要去往火坑跳冒這個險!”
“祖母,我是去歷練。”
“你只需安分守己待在家裡便好。”
“保家爲國。”
“做文官一樣爲國。”
“行俠仗義,徵奸除惡。”
“繼承祖產,襲個文職,也可懲奸除惡。”
“做個文職有什麼好,我想做總督,做大帥,做將軍,號令天下幾十萬大軍守護家國,十萬大軍歸於我麾下,多威風!用我這把棠棣,鎮守八方豪雄!”
就算再不捨,皇命難爲,誰讓他沒有當面拒絕,如果他不願,有林府祖上的功勳和賢德妃這兩層關係,皇上也不會一意孤行。
“你真要上戰場?”太子李鴻燁不敢相信,“好好的上什麼戰場,喝喝酒,談談風月不好?”
“酒肉紈絝,虛度光陰,”林知已熱血沸騰,“這樣混吃等死,不如轟轟烈烈來得痛快。”
李鴻燁眯起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打量着他,笑道:“呦!什麼時候有的雄心壯志,我盡沒看出來。”
林知摸着‘棠棣’的刀鞘,嘴角勾起,漫不經心的道:“越是勇於縮小,纔是真正的偉大。”
李鴻燁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從今日纔開始認識他,片刻後,合了扇子莊重的說道:“好,我等着你回來,將來有你這個好兄弟輔佐,我便能高枕無憂了。”
李鴻燁所擔心的自然是楊閣老,即使他將來即位,有楊閣老一黨的老臣,他便如坐鍼氈,時時擔心皇位不穩,甚至有性命之憂。
對於林知上戰場這件事,林榮海先是震驚,繼而也沒再說什麼,畢竟是皇命,做臣子的自然很清楚皇命是絕不能違背的。
他只是擔心兒子的安危,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從來沒有歷經風雨,一直在富貴豪門裡長大,十八歲了,沒有受過一點苦楚。
老夫人和林夫人最後也接受了,只是做出了一個決定。
給林知定親。
“定親?”
“是的,定親。”
“我要上戰場了,這時候定親,怕是不好吧?”
“成婚和上戰場不衝突。”
“上戰場,生死未······”‘卜’字他覺得說出來,會把祖母和母親嚇到,這個字被他生生嚥了下去,“甚似要幾年才能回來,或許說不好要很長時間,豈不是把人家姑娘給耽誤?”
林夫人正要往下說,卻見小廝來稟,宮裡賢德妃娘娘傳旨。
賢德妃要見弟弟。
薛凌知面上頓時笑了起來。
薛凌知眼光高,一般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薛夫人心裡知道,薛老夫人也知道。
這時,林朧走了過來。
畢竟百年基業也有到頭的時候,林朧不想讓弟弟去上戰場,因爲這件事,她想進攻極力阻止,沒想到,弟弟卻自己願意,她也騎虎難下,只好面對這樣的結果。
“林知,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姐姐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今後萬事要謹慎些。”
“嗯,我知道了,只是,定親這件事,姐姐還是勸勸祖母和母親吧。”
“這件事,我可管不了,”林朧笑了起來,“是該找個人管管你了。”
“也要我喜歡的才行!”
“你喜歡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他好像還沒想過,因爲還沒遇到喜歡的。
他見過的姑娘不少,別人眼中美貌的也不少,可不是他喜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