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樣精緻小菜上桌。
說是請他喝酒,他卻沒有要酒,說是請他吃飯,卻是他付的銀子。
秦蓁突然覺得他跳脫頑劣的實在讓人難以琢磨,卻也十分可愛。
薛凌知見他沒怎麼吃,說道:“這些菜點的不好?”
秦蓁看着他,神色溫和的說道:“你喜歡吃就好。”
薛凌知盯着他看了半天,問道:“你平時都吃些什麼?”
秦蓁說道:“青菜,蘿蔔,野菜,雜糧。”
薛凌知錦衣玉食,聽他說這些菜,吃了十幾年,那該是何等淒涼的人生,他發現從昨天見到他進古廟到現在,自己越來越覺得他很可憐。
然而,秦蓁卻認爲,有這些已經很幸福了,他想起了少時和姥姥在村子裡的日子。
冬天的寒風刺骨,無情的洶涌的颳着,姥姥蒼老的手拿着僅有的幾兩銀子,這時,舅舅帶着一幫債主闖進門,要搶了姥姥手裡的銀子,姥姥哭喊着捶胸頓足,這幾兩銀子沒了,就要面對會餓死,秦蓁護在姥姥身前,一幫人上來對他拳打腳踢,眼看就要被活活打死,姥姥不忍,還是將銀子都給了他們。
秦蓁渾身疼痛,昏昏沉沉的聞到血的腥味,在姥姥哀怨的哭聲中,他吸着徹骨寒氣,氣若游絲的以爲自己快要死了。
捱餓,寒冷,絕望,疼痛,悽苦,心疼,那樣的感受,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
薛凌知養尊處優,他從不知道人生還會這麼慘烈,他不知道他的一頓飯錢會讓有些人一年過的很好。
他很欣賞秦蓁。
薛凌知很傲慢,他憐惜秦蓁的懷才不遇,纔會對他“瞭如指掌”,瞭解他嗎?也不十分了解,只是領了皇上的暗差,昨日才知道他住在古廟,知道他落榜是有人從中作梗,知道楊重煥濫用職權把持朝政。
用完飯,兩碗清茶斟了上來。
薛凌知很認真的看着他:“這幾日準備一下,皇上親自殿試。”
聞言,秦蓁一愣,有些震驚,剛喝的一口茶,險些嗆住,他知道這位叫十七的少年有些來歷,卻不想他能說出這樣的話,總而言之,他覺得十七簡直擁有神力,無所不能,所向披靡。連皇上的主他都能做,不過,這個想法只停留了片刻,轉瞬間就消失殆盡。
秦蓁又抿了一口茶,從震驚裡醒過神。
他只當是句玩笑。
說完這句話,薛凌知起身朝客棧外走。
秦蓁見他離開,忙拿着他的錢袋喊:“十七,你的······”
薛凌知回眸一笑:“給你了。”
說完,離開了客棧。
薛凌知進了宮,金枝和玉葉跟在後面。
“老夫人這幾日知道公子在爲皇上辦事,也就沒說什麼,只是夫人還記掛着公子的親事。”
“你替我和夫人說,近日替皇上辦事,很忙,一時自顧不暇,夫人也就會把這事擱下了。”
“凌知來了?進來吧。”
玄德帝見薛凌知來了,臉上
“來人,快開門!”
紅一聽到武士對着前面大喊。
開門的聲音傳來,武士帶着紅一走了進去。
穿過長長的庭院,終於在另一個門口停了下來。
這時,武士對着前方又一聲氣貫長虹的大喊:“快來人,我已經把紅一給帶過來了,馬上出來迎接吧!”
接着,門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是門窗滑動的聲音、女子低聲說話的聲音。
一時之間,紅一感覺到四面圍繞了很多人。
他看不見,只能靠聽,靠感覺。
從這些人交頭接耳的言談中,紅一推測,他們肯定是富貴人家的親眷。
現在身在何地?
這些人讓他過來做什麼?
那名武士怎麼找到他的?
這些問題,他一概不知。
很疑惑。
容不得他多想,就被人攙扶着,接連上了五六級臺階,到了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有人讓他脫了腳上的靴子。
突然,一個女子的手伸過來抓住他,帶着他走過一片乾淨的很滑的地面,然後又穿過了幾條走廊,最後來到了一個異香撲鼻的地方。
紅一心想,這裡應該是有錢人聚集的場所,地面上鋪着厚厚的地毯,聽得見紗幔上絲綢的下襬劃過地面的聲音,像山林中微風拂過落葉一般溫柔嫋娜。
周圍的人在低聲交談着,言語之間透着高貴的氣息。
有人走了過來,在紅一的面前放了一張柔軟的坐墊。
“請入坐!”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紅一的思緒。
紅一在軟墊上坐了下來。
“聽聞您的琴藝精湛,今日就爲我們演奏一曲吧,定會付你足夠的銀子,”一個年長的女聲對他說,“開始吧,唱一段關於墨家的故事,這是我家主人最想聽到的曲子!”
原來是想聽他奏唱。
他擡手翻出煙惜琴,調整好音弦。
聽這人口氣,她可能是府裡的女管事。
紅一朝着聲音飄過來的方向欠了欠身,說道:“墨家的故事很長,故事很多,不知道您想聽哪一段呢?”
女管事輕聲細語的回道:“那就唱蕭墨大戰吧!那是墨家故事裡最哀怨最慘烈的一段。”
很多年以前,在海峽的嘉峪關海灣地區,墨家和蕭氏一族爲了結束持續多年的爭鬥,終於選擇進行一場最後的決鬥。
結果,墨家全面戰敗,當時墨家唯一的小兒子墨戰僅有幾個月,連同墨家滿門的所有人,在這場海灣大戰失敗後,全部喪生。
後來的許多年裡,嘉峪關海灣及附近一帶的海域,墨家的怨靈一直徘徊在此地,不肯離去。曾經有人在嘉峪關海邊捉到過長着人面的螃蟹,很多人都說,這是墨家的鬼魂化身而成的。
這個傳言一直流傳至今,這一帶的海邊,仍有許多傳奇之事斷斷續續地發生。
每當夜幕降臨,海面上就會出現一些如螢火蟲般的白色火球,陰森詭異,隨着海浪翩翩起舞,四處搖曳。
附近的漁民們對這種詭異的白色火球早就習以爲常,有人稱這個爲鬼火,有人稱魔火,見得多了也就不奇怪了,只是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有些恐怖,整個海面上傳來一陣陣悽慘的哀嚎,像戰場上千軍萬馬的廝殺,吶喊、吼叫、咆哮,痛苦的喊叫,疼痛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大哭,聲音一遍遍的在海面上游蕩,不絕於耳,聽的人毛骨悚然,渾身顫抖。
在戰爭結束後不久的一兩年裡,墨家的這些冤魂鬧騰的十分厲害,比現在厲害了好幾百倍。
夜半有船經過這片海域時,這些冤魂就會悄悄的從夜航的船底冒出來,把船掀翻弄沉,死了不少人。在海邊行走的人,也會被冤魂們拉入海底淹死,死的人越來越多。
發生了這些事以後,人心惶惶不安,爲了平息墨家亡靈們的怨氣,附近的村民們就在海域附近修建了一座寺廟,用來祭奠亡靈,祈求上蒼護佑村民們平安。
村民們還在寺廟附近開闢了一片墓地,豎起墓碑定期舉辦佛事,爲死去的墨家的人還有所有家臣們誦經唸佛,祈禱他們入土爲安,平息他們的怨念,同時也爲生者祈福求平安。
寺廟和墨家墓地建好以後,墨家冤魂的怨氣果然小了很多。只是還有一些冤魂會隔三差五地出現,毛骨悚然的事情還是會發生。很多人說,是因爲墨家的怨靈太多了,很多冤魂都沒能轉世爲人無法安息。
紅一手指微動撥弄着琴絃,緩緩彈唱起來。
箏鳴悠揚悽切,歌詞哀怨,紅一歌聲優美動聽緩緩唱來,在坐之人無不爲之動容,還有人低低的在哭泣,好像多年前那場戰爭就發生在眼前,戰場上的嘶吼聲,刀劍激烈撞擊聲,武士們揮拳搏鬥聲,兵器砍殺盔甲的聲音,屍體落入海水中的聲音……
琴音把戰場上的廝殺還原到了現在,令人震撼痛心的同時也對紅一的琴藝歎爲觀止,。
這些聲音從他手裡的煙惜琴裡發出來後,不斷聽到有人發出讚美之聲。
“果然琴藝了得!”
“這個紅一琴師太厲害了!”
“我從來沒聽到過這麼真實的聲音!”
“紅一是天下最好的琴師,我們沒找錯人!”
“他可以!他真的可以!”
“從琴藝可以看出,此人不錯!人品極佳!”
紅一作爲琴師,聽到有人如此評價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會心一笑,手指繼續揮動,彈唱更加行雲流水。
當紅一彈奏到墨家滿門被滅的時候,四周突然齊聲發出此起彼伏的哀泣聲,頓時,恐怖和痛苦的哭聲排山倒海的撲面而來把紅一嚇得差點停下來。
定了定神 ,他纔將最後一段接着繼續彈了下去,彈得如泣如訴,彷彿波濤怒吼,刀劍相向,四面的喊聲變得越來越大,撕心裂肺的放聲大哭,哀嚎聲和箏鳴聲交織在一起,頓時,氣氛變得無比恐怖,紅一被這個氣氛驚住了,手開始顫抖,琴聲戛然而止,四面的恐怖哀嚎才漸漸停了下來。
沉悶了很久,那個年長的女管事才悠悠的說:“果然名不虛傳,真不愧是琴藝超羣,一直聽說您的琴彈的極好,一直沒有機會鑑賞,今日一見,三生有幸,您的琴藝比外面傳的還要好,我們主人很感動,已經特地吩咐了,一定要好好酬謝您,只是,他希望明天您還能過來,繼續爲我們彈唱,我們會派剛纔接您的那個武士明天繼續接您過來,還有,我們主人不希望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還請您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今天就到這裡爲止了,您可以回去了。”
紅一終於鬆了口氣,他站起來朝那個聲音的方向微微頷首表示感謝。
這時,一名侍女走了過來,摻着他的胳膊帶着他走出大門,迎面一陣微風襲來,帶着陣陣花香和青草的氣息,紅一的心才稍稍平息了些。
爲了銀子,明天他會來的。
紅一回到寺廟 ,天色已經亮了。
怎麼?
彈了一晚上嗎?
他都沒感覺到!
寺廟裡的大師沒有注意到他整晚沒回來,他也信守承諾不會對任何說起這件事,回到房間美美的睡了一覺。
午夜十分,那個武士果然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