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說蒙無疆自私是因爲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在做決定,做他認爲最好的選擇,而不曾考慮對方是否期望如此。
感情若是一旦一方留有隱瞞,也就不再純粹。
聶棗買了消息,蒙青氏雖對外稱病頤養,但實則抱着蒙無疆的屍體發了瘋。
這真的是蒙無疆你想要的結局麼?
聶棗不知道,但她把蒙無疆留給她的簿子託人送進了宮中,是的,那日她燒掉的只是隨便塞進懷中的簿子,蒙無疆的那本她偷藏下來了。
不過,她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問令主要過報酬,聶棗駕馬車載着仍舊昏睡的柴崢言便準備朝齊國而去。她可沒忘記令主說的話,莫神醫說說不定有別的能讓他復甦的方法。
但好死不死白芍的下個任務對象便在齊國,硬是要擠着跟她一道去。
“你要去齊國爲什麼不直接從魏國出發?”
白芍好整以暇的捋了捋自己的長髮:“我自然是跟來看熱鬧的,蒙國的任務你若是再出紕漏,恐怕連排位都要往下掉呢。”
聶棗簡直要煩死了:“不勞你操心。”
“嘛,話說回來這次蒙國倒是慘了,申候亡故太后瘋癲,小蒙王不過才十多歲,根本鬥不過那幫老油條,蒙國國政只怕是要混亂上一段時間,魏國這次倒撿了一個便宜blabla……”
白芍是個美人,但也是個話嘮,尤其喜歡纏着聶棗。
理由聶棗問過,白芍美人大咧咧朝她犯了一個白眼,毫無羞愧反省的回答“當然是因爲你不理我啦”。
一個人扯了半天,白芍話鋒一轉轉到了馬車上。
“……裡面那個人你還真打算這麼一直養着他,不管他當年如何,現在也不過是躺着不能動的廢物一個,養着有個什麼用……”白芍掀開簾子朝裡看,“就算這張臉不錯吧,但是憑你的手段,什麼樣的天人弄不到手,何必……”
馬車停了下來。
“……誒誒誒,你這是什麼眼神?”
聶棗轉頭看她,眼神冰冷。
“你再說一次廢物試試。”一字一頓。
“哎呦,還真的生氣了。”白芍掩脣笑:“好嘛好嘛,我不說了……對了,我可聽說你爲他熬過了教罰館八十一道刑罰,真的假的呀?”
聶棗懶得理她,只是光聽這個名字就渾身上下都疼了起來。
“……啊,還有,聽說他爲了護你在萬人圍剿中撐了數十個時辰,這個又是真是假?難得同你單獨相處,告訴我告訴我嘛……”
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肯閉嘴!
“哼……什麼嘛,你們這些帝國出身的女子還真是高貴冷豔呢。”
帝國?
聶棗咬牙擠出幾個字:“我不是帝國出身。”
“誒!?你終於理我了!?”白芍提起興致,“怎麼可能,雖然我倒是不知道你原名叫什麼,但那幾個帝國出身的女子對你的態度都很微妙,嘛,雖然經過之前的幾次叛亂,帝國實力不如最鼎盛時強大,但也總比什麼魏國齊國的強,你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嘛!”她佯作抹淚狀,“這樣讓我這種小國出身的女子怎麼活嘛!”
聶棗閉上眼睛。
家人一個個在眼前被砍斷頭顱的鮮紅場景彷彿還歷歷在目,觸目驚心。
“白芍,想知道我的本名麼?”
“怎麼?你願意告訴我?”
聶棗笑了笑:“你靠過來。”
白芍湊了過去:“快告訴我。”
聶棗側身,勾脣,擡腿,一腳把白芍踹了下去!
************************************************************************
大概只有白芍這樣的人會以爲成爲帝國貴族就高枕無憂,卻不知越是高的位置便會摔的越慘。
帝國通緝的逃犯,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容納。
而從鍘刀碾過她家人頸脖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再是帝國人了。
白芍厚着臉皮跟了一路,聶棗忙着照顧柴崢言,直接把白芍當空氣。
只有她一個人,無論是替柴崢言擦身餵飯還是按摩手腳使肢體不至僵硬都要她親手去做。
白芍不能理解,冷嘲熱諷了許久。
聶棗實在懶得對她解釋柴崢言對於自己的意義。
那是超越了男女之情的存在。
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柴崢言是她活下去的信念,是她的全部。
到齊國是第七日的時候,故地重遊,莫神醫的話猶在耳邊。
“他受的傷本致命,若不是他身體極好意志堅韌,早已死去不知多少次,如今能保全性命已是萬幸……想恢復意識,必須一樣東西,卻是無論你我都無法得到的……”
她不死心的去求了。
——那真是她這一生最難堪,也最愚蠢的記憶。
嘛,不提也罷。
一路提心吊膽,直到從莫神醫聽到柴崢言身體無恙的結論,聶棗才放下了心,轉而開口:“……聽令主說,您找到了另外一種能讓他甦醒的方法?”
莫神醫的醫術出神入化,幾乎可到肉白骨活死人的地步,在幾國中都地位超然,輕易不接病人,但一旦接下,則必會治癒。雖然當年是看在令主的面上莫神醫才肯醫治柴崢言,但聶棗仍舊十分敬重這位大師。
莫神醫點頭,並未繞彎子:“理論可行,實際操作卻十分危險,因爲需要剖開他的腦顱,而且不止一次。我只在牲畜上試過,不能保證不會危及性命。”
“……牲畜?”
莫神醫不緊不慢:“此事不急,你可慢慢思慮。”
聶棗深深看了一眼柴崢言,道:“我會認真考慮,可以等我回來再做決定嗎?”
“自然可以。”莫神醫溫文笑。
在做決定之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準備。
一年一度的年末評定。
這點就算不用白芍提醒,聶棗也清楚,她之所以能安穩的接着任務,並讓莫神醫照料昏睡不醒的柴崢言,除了經受住教罰館的懲罰,更因爲她的高高在上的排位——這代表着她很有用,非常有用,在男人中所向披靡。
令主曾稱讚她是自己培育最成功的傑作,但這並不代表聶棗就不能被取代。
一旦有人超越了聶棗,或者聶棗無法再完美的完成任務。
那麼……聶棗會被曾經嫉恨她的人碾壓的渣都不剩。
白芍在齊國的目標只是個富商之子,一點*粉末加上她獨有的勾引手段,很快對方就爲她神魂顛倒,予取予求。
完成任務,白芍就閒閒地拖着聶棗回到了她們的大本營——也可以稱之爲鬼都的地方。
鬼都的門每年只打開兩次,其中一次便是每年的年末的評定時節。
每年這個時候,令主手下出任務的人便會從四面八方趕來,會有人告訴他們入口在何處,待衆人齊聚之時,記事館的人便會挨個評定每個人這一年任務完成的情況,並考覈,最後給予甲乙丙丁等等級,再根據過往的成績進行排位。排位靠前的人會有特殊獎勵以及率先挑選任務的權力,頭三名更能得到令主親自教導的機會。
聶棗能得到令主特別青睞,自然和這個脫不了干係。
她從進入排位的那一年起,就沒有跌出過前五,去年更是因爲拿下了魏離這個堡壘一舉拿下了第一排位,同樣她還是第一排位獲得最多的人。
白芍去年的排位不佳,是第十六,當然這也和她挑選的攻略對象難度不高有關。
對此白芍聳了聳肩:“我可沒你這種耐心,花這麼長時間就爲了一個男人,比起攻略的過程我更喜歡看男人對我癡迷。”說着,她起身輕旋挑眉一笑,揚起下巴:“想知道爲什麼麼?那就跪下舔我的鞋面吧。”
聶棗作勢擡腿。
白芍猛然跳開,心有餘悸的撫着胸口:“幸好幸好我反應快不然又要被你踹下來了……”
聶棗聳肩。
聶棗今年的任務就只有魏離和蒙無疆,雖說都完成了,但實在不夠漂亮,壓力實在不是一點半點的大。
面對這種狀況,想要拿到高的評定保住排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考覈。
她需要一個超水準的考覈成績。
但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在踏進鬼都的路上,就能瞧見各種香車寶馬,上面載着的女子無一不是才貌過人。那種美貌不同於青樓妓館裡的媚俗風塵,更顯優雅矜貴,就算被當做世家大小姐恐怕都沒人懷疑,甚至當中最美豔妖惑的紅袖都在舉手投足間透着股高不可攀的氣質。
忘了說,紅袖是聶棗的死對頭。
紅袖比聶棗早幾個月入鬼都,適應良好,和一直抗拒被教訓的極慘的聶棗形成鮮明對比,但偏偏令主格外看好倔強的她,紅袖看不過眼聶棗也就在情理中了。之後兩個人爭奪排位的勢頭每年越演越烈,關係也越來越差。
紅袖這次的任務對象據白芍說是韓國的王韓子晟,完成的極其漂亮,所以此次也格外耀武揚威。
聶棗想了想,繞小道避開了紅袖。
“繞什麼道啊!多沒趣!你好歹有個魏國王子在手,也不比她差太多嘛!”白芍完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聶棗眼皮不擡:“哦,那麻煩你去替我跟她打個招呼。”
白芍這邊廢話慫恿半天,見聶棗完全不理會,只好悻悻出門繼續八卦。
和聶棗不一樣,白芍出身農家,原本她的父母是要把她賣給妓館的,恰好被令主買下帶回鬼都養大,並被教授了各類草藥毒粉知識,她在這方面極有天賦,也學的很快。鬼都對她來說,更像是家,她不想離開,也沒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所以活得很是寫意,所作所爲都只爲了取悅她自己。
聶棗回來之後不到兩個時辰,便收到令主迴歸的消息。
洗退易容,聶棗素着一張臉起身去見令主,反正再怎麼描畫葉不會比紅袖更豔麗,她這麼自我安慰。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考覈內容是什麼?
這個疑惑,一直到聶棗進了主廳見到那個被捆綁跪在階下的男子才揭曉。
陳國公子晏,好巧不巧,是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