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北郊我已經上過一次當了。”
魏離的手抵在了聶棗的頸脖上,手指一點點收緊。
聶棗感覺到喉骨彷彿被捏碎的錯覺,但她沒有掙扎。
她太清楚魏離的性格,如果她反抗,哪怕一下,魏離都絕對掐死她沒跑的,而安然順從或許還會有一線希望。
“爲什麼?”
她預料對了。
見她沒有反應,魏離頹然鬆開手,臉上仍舊是似哭似笑的表情:“爲什麼我下不了手。”
“爲什麼你要背叛我,你明明是愛我的,明明比我自己還要愛我……”
沒有任何人回答他。
聶棗是傻了纔會在這個時候接口,她往後瞅了瞅,牢門外的陰影裡站了幾個黑影,雖然他們並沒有往裡看,但距離近的恐怕只要魏離叫上一聲,就會立刻衝進來。
果然是吃一塹長一智,一點機會都不留給她,聶棗有點沮喪。
沒辦法,只能繼續靠老本行了。
聶棗低頭嘆了口氣,滑坐於地,幽幽道:“殺了我吧,我如此負你傷你,殺了我吧。”
魏離驀然擡頭看她。
聶棗的面容靜謐,卻似乎有什麼莫名的情緒靜靜流淌,牙咬着下脣,一片慘白。
“殺了我。”
她說。
一滴晶亮的液體無聲無息的滑過她的面頰,聶棗驟然眨眼,彷彿想要掩飾什麼般。
“哭什麼!你爲什麼要哭!”
魏離像是突然被刺激到,驟然起身道。
聶棗揚起嘴角,扯開一個笑:“哭?我沒有哭啊,你何時見我哭過?”
沒錯。
魏離即便再努力的從記憶裡搜刮眼前女子的音容笑貌,也絲毫不記得她的泣顏,她總是掛着清淺微笑,靜靜站在那裡,溫婉舒和,宛若春日裡一縷微風,一陣清香,叫人不住心生好感。
可此時,她雖是笑,表情卻又如此悲傷。
“不!你騙我!”
攥住聶棗的肩膀,魏離的眼睛赤紅一片,“快說,你到底是爲什麼要背叛我?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沒有。”聶棗閉上眼睛。
“我不信。”
魏離的眼睛裡若有火,恐怕此時已經灼傷了聶棗。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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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子的腦補愛好又冒出來了。
聶棗要是直接解釋,魏離十有□□是不會信的,不止不會信,恐怕還會覺得她在爲了保命而辯解,更加暴怒。
所以在此時一口咬定要魏離殺了她,偏偏又不解釋任何緣由,魏離肯定會察覺不對,同時自己往裡面添補理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向來對自己腦補的事情深信不疑。
“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
“是誰逼迫你離開我?”
“……”
“是父王還是王兄,或者其他別國的人?”
“……”
“久依,是不是你的父母兄弟被人挾持?”
“……”
“告訴我,就算是傾全魏國之力,我也一定會幫你救下你家人的!”
“……”這位公子,你真的想太多了……
結果最後魏離什麼也沒有做,神神叨叨了一會,見聶棗是真的不肯開口,才撿起鑰匙黯然離開,走得時候還記得給她留了飯。
就這點來說,養尊處優的魏離還真是心軟到無可救藥。
聶棗的雙腳被玄鐵環扣着綁銀鏈鎖在了牆面上,平日的活動範圍也就在這間似牢房卻也似房間的地方,不過雙手倒沒什麼影響。
她打開食盒,裡面都是魏離喜歡的菜。
老實說,她對這些菜沒什麼意見,但完全不感興趣的菜裝着喜歡連續吃了一年多,實在是反胃的很。
算了……
聶棗放下食盒。
……僞造出一個心緒不寧連平日最喜歡的菜都食不下咽的設定好像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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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日,沒等到放心不下她的魏離,卻等來了他哥。
“抱歉,讓林姑娘失望了,來的不是舍弟。”
恭謙溫順,彬彬有禮,將一襲黑衣都能穿的雅緻翩然,除了魏國儲君,公子斂還能有誰?
這對聶棗來說實在不是個好消息,因爲當初她在魏離府邸的時候,這位公子就對她百般挑剔各種不對付,當然,聶棗後來領會了之後才懂,這種人叫做弟控。
“不知斂殿下來見小女所爲何事。”
聶棗也就乾脆不跟他裝了,反正他喜歡的是簡單明瞭的人,和他弟那種溫柔如水的愛好完全不同。
“那斂便單刀直入的說了,我是來殺你的。”
“哦。”
“林姑娘竟然只有這個反應嗎?”
“能不殺我嗎?”
“很抱歉,這恐怕不能。”
“那你還廢話什麼?”
“林姑娘說的是。”魏斂示意託着托盤的屬下上前。
揭開黑布,裡面是幾樣東西,一條白綾、一瓶毒藥、一把匕首。
“林姑娘可在其中任選一件,白綾堅韌可撐數百斤大漢,毒藥見血封喉見效極快,匕首鋒利一刀致命。”魏斂詳細介紹了一下,補充道:“姑娘若有掛心之事,可以筆寫下,只要不違背君子之道,斂定會完成。而且斂保證,姑娘死後屍身必會完好,另找最好的妝師替姑娘上妝,葬入北郊白墓嶺,並會請法師超度姑娘,這些姑娘都不用擔心。”
聶棗還是第一次見到殺人都殺的這麼溫文有禮的。
不止死法任君挑選,就連身後事都一併操辦了。
以後如果真的要死,來找魏斂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她現在還不想死。
她握着那柄匕首,掂量了一下:“你在苦惱和蒙國的事情吧。”
魏斂本以爲她會提及魏離以求活命,早已準備好一肚子的回話,沒料到林久依會提及這個話題,愣了一下,才點頭道:“是的,如姑娘所言。”
蒙國毗鄰魏國,雖疆域不如魏國,但民風異常剽悍,兩國交戰吃虧的往往是魏國。
因而幾年前,由魏國出面雙方進行了幾次交涉,達成和平協定。
但糟心的是,近幾月兩國邊界出現了一羣盜匪,打着魏國的旗號劫掠了幾次蒙國運送車隊,蒙國上下極爲震怒憤慨。
盜匪難尋,魏國的麻煩卻很好找,於是這兩天蒙國派使臣來,直接說如果不在限定的時日內將盜匪交出,就直接率軍攻打魏國。
其實這點小事,遠沒有鬧到這種程度的必要,但關鍵是蒙國來的那位使臣異常胡攪蠻纏,他根本不在乎盜匪,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攻打魏國,劫掠土地財富而已,因爲他巴不得趕快撕裂和平協定,根本不配合,只天天加緊逼着魏國交人。
“如果說我有辦法解決這件事,你能不能不殺我?”
魏斂抿起了薄脣,思忖:“林姑娘能夠找到盜匪所在?”
“不,我能擺平那使臣。”
“……”
“……何爲擺平?”
“像擺平你弟弟那樣。”
“……”
聶棗淡定道:“期限是一月內吧,一月之內我一定能讓他心甘情願偃旗息鼓回蒙國,並且還幫魏國說好話。之後我保證離開魏國,十年內不再踏入魏國境內。做不到你再殺了我也不遲。”
魏斂的表情微妙:“林姑娘和舍弟恐怕不止一月……”
聶棗老實道:“一般人沒你弟那麼難搞。”
魏斂頓時挑眉。
這個死弟控!
聶棗停止補刀,道:“我所做對令弟也並非壞事,他對女子苛求太多,恐怕此生都難尋幸福,打擊一次讓他喪了那個念頭也未必不是好事,而且他現在不是安然無恙的很……”
迅速打斷。“並非安然無恙,舍弟整日食不下咽形容憔悴精神恍惚……”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聶棗無奈:“但國家之事與令弟個人情愛孰輕孰重?那羣盜匪不知去了何處,說不定根本只是一羣遊匪,貴國上下恐怕也是一籌莫展吧,既然已經如此,讓我試試又有何妨?實在不放心,你可以在我身上下點毒什麼,我做到了再給我解藥,否則便任由我死去就是。我只是一介女流,斂殿下非要這麼置我於死地嗎?”
“……但恐怕還是不大好……”
魏斂看着聶棗那張清秀溫婉的臉龐,仍是略略皺眉。
別人還好,讓幾乎全國皆知的魏離心上人去勾引蒙國使臣,簡直……
聶棗看魏斂的表情就猜了個七八,頓時笑了笑:“你說臉?”
她伸手在下頜處摩挲了兩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麪皮被揭了下來,露出高挺精緻的鼻樑,菲薄而冷厲的脣,容色張揚與之前小家碧玉大相徑庭。
“臉這種東西隨便易個容就好了,誒誒……斂殿下,你還好嗎?”
“不……我沒什麼……“
魏斂回過神,倒退一步,看着她,“你這臉,小離看過麼?”
聶棗搖頭。
他又不喜歡這個類型的。
魏斂聞言,嘆息着鬆了口氣。
“那好,斂便冒個大險試上這一次。”
頓了頓,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問:“對了,林姑娘何故一直掂量着那個匕首。”
聶棗笑,露出六顆森森白牙:“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用這個綁架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