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事不決問夏公公,外事不決問王大學士,這已經是正統登基之後的基本操作。
夏四海只擅長陰謀詭計,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無疑是陰謀詭計不能擺平的。
沒有辦法,夏四海只能夠推薦正統找王大學士商量。
正統便下旨召王大學士入宮商量這件事情,又將池旭也宣入宮中——因爲那幾發炮彈是池旭帶過來的,池旭多次去關外,對那裡也有一定的瞭解。
在正統召這二人入宮的同時,在京城名妓素心的小院子裡,也有一場兩個大人物的見面。
不過這兩個大人物,確切的說,只能算是曾經的大人物。
一個是在十幾年前和戎突人戰爭裡面立下了汗馬功勞的鄭緒鄭侯爺。
另一個,則是現在的內閣大學士,但是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沒有上朝的尤登閣。
兩個人現在的身份也很高,但是他們手中都沒有權力。
鄭緒在正統登基之後,已經做好了被抄家滅族的準備。
他的子女後人都被嚴密的監視起來,雖然看起來挺自由的,可是離不開京城。
他自己倒不是沒有辦法離開京城,可是帶不走家人,一個人離開,那就是給家人帶來災難,給正統滅他滿門的口實,還不如留下來,聽天由命。
齊王的遭遇,以及他妹妹鄭貴妃的遭遇,他都知道。
可是除了憤怒,他也不能做什麼。
甚至憤怒都不能夠表現出來。
他有很大一家子人,他的憤怒能夠將他那一大家子人都帶入到地獄裡去,所以他只能夠忍着。
唯一能讓他有一點欣慰的,就是昭寧這個外甥女被送到了關外方浩那裡。
從侯千城那邊傳過來的消息,這個外甥女在方浩那裡還過得挺好的,沒有被虐待,給方浩生了一個兒子,現在甚至還是受朝廷敕封的誥命夫人。
在這一點上,他不得不讚嘆老皇帝的眼光很毒,能夠知道哪裡纔是安全的地方。
以他對方浩現在軍力的瞭解,朝廷沒有那個能力奈何得了方浩。
這也讓他對活下來熬過現在這個難關有了一定的希望。
這一次他和尤登閣在素心這裡偷偷的會面,卻是因爲知道了試射大炮的事情,讓他心裡生出別的想法,就通過別的渠道讓人邀請尤登閣來這裡會面。
他幫助了素心很多,前兩年更是秘密出資錢幫素心給贖了身子,讓她成爲一個自由之人,不用擔心素心會出賣他。
兩個人見面之後,素心就很懂事的離開了。
尤登閣閉門不出,也就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可是這一年多的時間,已經讓他變得蒼老了很多。
年紀還不到六十,但是看上去比七十歲的人更加衰老。
鄭緒也沒有比他更好,雖然是武將出身,可是十多年賦閒在家,遭遇到的煩心事又多,年紀比尤登閣還要小很多,卻已經是滿頭白髮。
“尤大學士,好久不見了。”
鄭緒一見到尤登閣,就感慨着說道:
“我自以爲我早生華髮,沒想到這才一年多的時間,尤大學士你也已經白髮蒼蒼了。”
尤登閣深深的嘆息一聲,說道:“君昏臣佞,如此時世,能夠苟全性命已是萬幸,別的就不要說了。”
他們都是同路人,同樣遭遇到了正統的打壓甚至是羞辱,所以他一點都不害怕在鄭緒的面前抨擊正統這個皇帝。
鄭緒也深深的嘆息了一聲,說道:“君昏臣佞,尤大學士這個評價非常正確。”
說完這話,兩個人對望良久,又是深深的嘆息。
沉默了很長時間,尤登閣這纔開口問道:“侯爺這一次邀我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他知道鄭緒現在被監視得更加嚴重,冒着風險約他在這個地方見面,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會只是想跟他來感嘆一番人生的。
“今天禁軍在城外試射大炮,尤大學士聽說過此事沒有?”鄭緒問道。
“沒有聽說過,”尤登閣搖頭道,“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每天只是閉門等死,朝政的事情我沒有再關心過,那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閉門等死”說的是他的狀態,也是鄭緒的狀態。
他們都知道正統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對他們下手。
但是逃也逃不出去,只能夠等死。
說完這話,又好奇的問鄭緒:“大炮是什麼東西?”
梅瑜上表的時候,他就已經閉門不出了,所以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大炮是關外的方浩方將軍制造出來的一種武器。”鄭緒這樣向他解釋。
尤登閣聽到說是方浩製造出來的武器,頓時露出不屑之色。
他雖然沒有見過方浩,但是聽這個名字聽得夠多了,知道方浩是王大學士那一派的大將。
如果沒有方浩給當年的太子提供一些將領,太子也不能夠掌握着禁軍,能不能順利的登上帝位,還是兩說之事。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對方浩非常的反感。
雖然他知道方浩在邊關爲堯國開疆擴土,立下了不世之功。
鄭緒繼續說道:“那大炮是用上萬斤的鋼鐵鑄成的武器,用來發射炮彈,可以將一枚十多斤的炮彈發射到數裡之外,根據在邊關的特使梅瑜上表所言,一枚炮彈可以殺敵上百,方浩就是靠着這武器打下了碧落大草原,再打下幽雲大草原。”
“肯定是誇張之言,世間怎有那等厲害武器?”尤登閣不屑的冷笑道,“方浩真有那樣厲害的武器,他早就起兵當皇帝了。”
“今天上午,他們就在城外試射了大炮,有一千多人過去觀看,”鄭緒說道,“根據他們傳過來的消息,那大炮確實有那樣的威力,一發炮彈發射出去,能夠在數裡之外炸出一個大坑,將樹木摧折,百步之內,鐵片飛射,深入樹幹,沒有任何盔甲能夠抵擋住。如果是落在人羣之中,一發炮彈斃敵百名,不是誇張之事。”
尤登閣大吃一驚:“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那麼厲害的武器?他真要擁有那樣的武器,又怎麼會甘於在關外當一個將軍?”
鄭緒笑了一笑,說道:“他不甘於在關外當一個將軍,纔是我們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