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彷彿長了千萬只嗜骨的毒蟲,順着女子膝蓋一直向骨頭裡鑽,鑽心的痛碎骨而來,寬大的袖子之中,女子的指甲緊握着纖細的玉璧,直到一滴血滴了下來,落在衣袖之中,消失不見。
那雙絕世嫵媚的眉眼,清麗中夾雜着倔強的韌性,女子是堅強的,決斷的,顧盼間流光婉轉,擡眸一瞬豔驚四座。
“北楚陛下,”宛墨染朱脣便啓,“我是西秦宛大將軍的嫡女,從小心脈缺損,生母死的早,被後母虐待折磨,陰差陽錯成爲皇后義女,冊封爲郡主,可是在朝堂與內宅卻屢受構陷,承蒙景王不棄,西秦陛下賜婚,嫁給景王成爲景王妃,可是,在新婚當夜,貴國四皇子闖入內宅,把我擄來北楚,爲了威逼景王就範,難道說,是北楚的人皇子怕了西秦的景王不成?還是北楚的陛下允許自己的兒子做出這奸詐下流之事,泱泱大國,難道說打不贏西秦,就擄人妻子?”
宛墨染字字鏗鏘,說的顧雲澈臉色一變,雙眉緊蹙,“宛墨染,你!”
女子毫不留情的會給他一個怒色,“四皇子,我說的有錯嗎?你還將一切罪過推到七皇子身上。”
顧雲澈丟臉丟大了,他扁了扁嘴,也沒有多生氣,心裡只是看不爽宛墨染向着顧祈雲。
倒是龍座上的陛下大笑起來,他慵懶的靠着龍椅,饒有意思的望着臺階下的女子,“嘴巴倒挺厲害,不過,澈兒,娶一個這樣的女人回家,你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他對顧雲澈的行爲一點也不生氣,甚至隱隱贊同,宛墨染倏然一驚,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她並不瞭解眼前這位帝王啊。
顧雲澈似笑非笑的道,“父皇,兒臣就是瞧着她性子硬。”
顧祈雲始終不發一言,他雙手負立,凝緊墨眸中的深沉,化爲一股幽深,不過,就算勝算再小,他都不會放棄。
宛墨染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水漏的每一滴聲音,如錐子扎進了她的心臟,她緊咬薄脣,恐怕以死相逼是沒用的,恍惚間,她突然冷笑起來,“北楚陛下,若是你真的要將我許配給四皇子,那麼就替我跟你的兒子準備一副棺材吧,我生不可能跟他同衿的,死了倒是可以同穴。”
她的話分明是在激怒陛下,可是陛下一點也不生氣,冷幽幽的笑起來,“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女子啊,你可知道,老四從來沒開口跟提過娶親之事。”
他娶不娶親管我什麼事?宛墨染在心底暗暗想着,一擡頭正對上顧雲澈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笑容裡,分明隱藏着一絲痛心。
顧祈雲冷峻的眼神如一池寒冰,就算在陛下面前,他也是一副並不恭敬的冷漠模樣。
女子的眼波擡起,凝視着高貴的如同神帝一般的顧祈雲,她知道,他不可能開口爲她說情,畢竟,他並沒有完成北楚皇帝的命令,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公然跟顧雲澈叫板。
宛墨染看着他的眼神,她突
然明白了,他終究承受的太多了啊,眼前這個帝皇,甚至連看都不看他這個兒子一眼,眼裡滿是對顧雲澈的寵溺,甚至連他做出這種挑動兩國戰事的舉動都能一笑置之,而他呢,同樣是皇子,他從小就被派去西秦,在那裡一待就是幾年,他的父皇不聞不問,甚至連他的生死都不顧。
宛墨染看着他的雙眼,他不同於陸君漓與顧雲澈,他從小飽受着非人的煎熬與折磨,可是,他卻得不到與他們一樣的待遇,他太痛苦了,眼睛將一切痛掩埋在內心深處。
顧祈雲啊顧祈雲,我何德何能能走進你的心,你一次又一次的將我推開,可我卻心心念念無法忘記。
她撤回了恍惚的眼神,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的與他有任何關係,否則,無疑是讓他在動盪不安的北楚再遭麻煩。
她是一個不祥的女人,根本無法愛,無法從感情裡自拔,終究只會害人害己。
“北楚陛下,”宛墨染倏然擡頭,嘴角掛着一絲諷刺,“景王殿下娶我,只是因爲我們宛家的鬥靈心法,他辛辛苦苦追來北楚,只爲了讓我將鬥靈心法交給他,所以,四皇子,你不用白費心機了,鬥靈心法我已經給了景王。”
提及鬥靈心法,所有人的臉色爲之一變,就連高高在上的帝王,雙眉緩緩靠攏,鳳眸黯淡下來,“你會鬥靈心法?”
“我不會,”宛墨染回答的乾脆,“但我已經將鬥靈心法交給了景王,陛下,四皇子,你們不用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了。”
她這次猜的果然沒錯,皇帝以爲顧雲澈娶她,是爲了鬥靈心法,可沒想到,顧雲澈此刻長眉一挑,輕笑道,“父皇,兒臣不在乎什麼鬥靈心法,要的就是這個女人!”
他的話驅散了陛下的疑惑,宛墨染面色慘白,暗暗咬緊薄脣,顧祈雲突然站了出來,他眉宇裡全是淡漠,還有深深的冷凝,“宛墨染……是我的女人。”
跪在地上的女子倏然一怔,雙膝如同在寒冰裡錦袍着,毫無知覺,她的身軀開始顫抖,雙手撐在地上,淚水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轉,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一切沒有開始。
上天在跟她一次又一次的開玩笑嗎?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淚水忍不住一滴在打在手背上,沒有任何聲音,外面的驕陽,湛藍的天空,一切都沒那麼美好靜穆,流陽似火,可是她的心卻像是跌進了冰窟裡。
顧祈雲,你何其殘忍,用這樣奢侈的話來勾起我的內心,而我,又何其無能,明知道這一切無法挽回,卻對你難以忘情。
他沙啞的聲音迴盪在冷冰冰的金殿裡,在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高大挺拔的身軀,擋在了宛墨染的面前,伸出手緊緊的凝視着她,示意扶她起來。
宛墨染愣在原地,她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峰迴路轉,亦或是命運安排,她呆呆的擡起頭望着他的眼
睛,黑漆漆的雙眸裡,滿是不可磨滅的癡心與動情。
她毫無預兆的把手交給了他,怔怔的站起身。
顧雲澈妖冶的臉龐上,終於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憤怒,爲何她的心……始終圍着他?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間,腰間的玉佩突然掉在了地上,晶瑩透亮的玉佩,在地上發出哐噹一聲,滑到了顧雲澈的腳下。
“安王?”顧雲澈凝眉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玉佩,突然驚呼一聲,“你怎麼會有安王府的玉佩?”
安王?宛墨染的腦海之中閃過一個嬌俏可愛的身影,還記得宛七色說過,安之棠是安王的女兒,所以這個玉佩就是安王府的信物,安王權傾朝野,難怪顧雲澈見到玉佩會大驚失色。
“安王?”陛下冷眉一凝,能有安王府的信物,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身份?跟安王又是什麼關係?
宛墨染緊緊抓着顧祈雲的衣袖,蒼白的臉色毫無血色,細碎的汗液凝在額頭上,心裡涌起巨大的波濤。
“宛墨染,你怎麼會有安王府的玉佩?”顧雲澈手握着玉佩,質問她。
玉佩閃爍着幽冷的光澤,精細的雕刻巧奪天工,是上好的和田寶玉,安之棠將自己的貼身之物給了她,可見是真心想報答她的恩情,只不過……
“陛下。”就在此刻,外面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聲音老練而滄桑,可是,順着門前望過去,金光燦燦下,走進來一個年逾四十的男子,他與北楚皇帝一樣,都是被歲月忽視的人,眉目森冷,寂靜的眼睛裡,是一望無際的幽暗,如泛動的黑暗潮水,黑漆漆,冷幽幽的。
中年男子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雙手背立,劍眉星目,極爲冷峻,寒芒一掃,足以讓所有人提心吊膽,他站在顧祈雲的身側,二人的身上散發的寒氣,足以讓所有人心底發出一陣陣的寒氣,如置冰窖。
“安王?”陛下劍眉挑起,沉聲道。
“陛下是問這個玉佩嗎?回稟陛下,這個玉佩是臣送給臣的義女的。”他從容不迫的回答着,連最基本的行禮都沒有,果然桀驁的可以。
等等,義女?宛墨染面色一驚?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這個義女是說她?
“義女?”莫說北楚陛下不能相信,就算是顧祈雲,犀利的眼神中,也停頓了片刻,衆人驚錯的目光,齊齊落在宛墨染的身上。
安王似笑非笑的道,“沒錯,墨染是臣剛收的義女,這個玉佩就是送給她的信物。”
宛墨染的大腦一片懵然,很快,她飛快的想着,安王權傾朝野,他野心勃勃,想着處處與陛下作對,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難道說……是陸君漓!
勢力盤根錯雜,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也許,安王瞅準了這一點,所以纔會出手相救?
安王冷峻的眼神裡閃過一瞬的狂傲,冷冷的直視着高高在上的帝皇,用眉梢睥睨了宛墨染一眼,“乖女兒,還不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