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從他的手指尖滑過,顧祈雲驚恐的睜大雙目,紅衣女子緩緩一笑,附在他胸前的那隻手縮了回來,緊緊按在自己心上,“你知道你在這裡呆了多少年嗎?”
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從此,他將永遠記着她。
一道鮮血沖天而起。
匕首插在她的心口,咚的一聲巨響傳來,紅衣女子倒在滿池的荷葉間,血順着身體四周散開,散在滿池碧水中,她睜着眼,紅脣勾着一抹慘淡的笑容。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宛墨染,你以爲你能跟顧祈雲天長地久嗎?不,相愛容易,相守難。
顧祈雲愣着半響,他眼睜睜的看她把匕首刺進了心臟,他眼睜睜的望着她掉進了荷塘裡,他眼睜睜的看她死在自己面前。
一切好似回到七年前,她穿着一身鮮紅的嫁衣,在見到宛墨染躺在新牀上的時候,她不是不痛心的,爲了他們的計劃,她毅然決然的跳進了荷塘中,那個夜晚,她美得驚心動魄,美得他永遠忘不掉。
如今,她用同樣的方法,讓她的名字再一次鏤在他的心上,用如此極端的死,讓他永遠忘不掉。
黑衣男子突然跪倒在地,雙手無力的撐着地面,巨大的震盪讓他的心承受不起,他硬撐着,面上始終清冷。
嫣染,你定要如此絕情嗎?
用死來阻止我對墨染的愛。
往昔的歲月如流淌的水,一去不復返。
她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這一刻,世上沒人殺得了她,除了顧祈雲,除了她自己,情已逝,愛已無,只有死,纔是永恆不變的羈絆,只有死,纔是最狠毒的報復。
宛墨染站在荷塘邊,風撩起她的衣袍,她的瞳孔不斷放大,荷塘裡的女子,如同一朵盛開到極致的鮮豔的花,她的死,如一首蕩氣迴腸的悲歌,如一隻盤旋的絢麗蝴蝶突然折了翅膀,她把最美好也最怨毒的一面留給了他們,讓他們無法跨越她的屍體相愛。
宛嫣染,你果然是最厲害的女人。
他把她抱了起來,鮮血染紅了他的雙
手,溫熱而黏稠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袍,他緊緊抱着懷中的女子,她爲了他承受太多,年少時溫柔如水的嬌俏女子,一顰一笑,突然那般清晰。
“赫連信,我長大要嫁給你!”她清脆如銀鈴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耳邊。
“我不叫赫連信,我叫顧祈雲。”
她雙手抓着他的胳膊,依賴的靠在他的臂彎裡,“不管你是誰,我一定會嫁給你。”
他還記得他告訴她他的身世,她緊緊把他抱在懷中,安慰道,“有我陪着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着你。”
她願意爲他遠赴北楚,願意爲他尋找母親,願意爲他付出一切,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麼。
一場癡心,如流水一去不回頭。
百年離別在高樓,一代容顏爲君盡。
男子抵着她的烏髮之間,他面無表情,心卻如千刀萬剮一般,好似被凌遲,他摟着懷中的女子,一滴眼淚落在她的臉上,他跌撞着起身,把她抱了起來。
黑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後,她側過頭不去看他,雙手緊緊握着,直到他走過她的身邊,她沒有追上去,一動不動的如一尊雕塑。
一步、兩步……
他步履艱難的走遠了,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女子站在原地,滾燙的眼淚灼痛了她,她伸出手,好想抓住他,卻又猶豫頓住,她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遠,身子如抽走了骨架,癱軟在地。
這是最好的結局嗎?
從此天涯各方,再相見,亦是形同陌路。
我多想用所有的一切,換那一瞬間的天長地久,我多想拼命的奔跑過去,把他緊緊留下,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可不可以讓我再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
我只想留在他身邊,爲什麼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我只想看到他,我只想告訴他,我好愛他。
長相廝守,太難了。
她甚至不敢奢求,只求在她愛他的歲月裡,能陪在他身邊。
果然是奢求啊。
“顧祈雲……
”女子纖細而孱弱的手緩緩伸出,好似觸碰着他的衣袖。
她爲你傾盡一生,她爲你付出一世,而我呢?
我只配蜷縮在自己的世界裡,默默地哭泣嗎?默默地嘆息?
她突然笑了起來,踉踉蹌蹌的站起身,好似一個疲憊的迷路人,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煙火猛地一下綻放開,五光十色的旖旎燈火,打在女子的臉上。
熱鬧喧囂的宮殿,繁花似錦的花園,一切那麼美好。
黑沉沉的夜色,她茫然四顧,究竟該去哪裡?所有人都有家,她的家呢?
好想回到161軍團,她寧願每天起早練習,寧願每天接受着麻木不仁的任務,她不要再動心了,她不要動心了。
尋來尋去,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她心下恐懼,掙扎着不知去哪,她不知道要找誰,不知道到底在尋覓些什麼。
“墨染!”顧雲澈輕輕抱住她,柔聲道,“我們回去。”
回去?去哪裡?我還有哪裡可去?
“對不起……”女子輕聲道,倚靠在顧雲澈的肩頭,眼淚滾滾而落,“都是我害死了她,對不起……我從來沒想過……會這樣……”聲音一點點消失。
她什麼都沒有了,沒有顧祈雲,沒有家,連最後的一點依靠都沒有了。
剎那間,心頭的火頓時熄滅,全身力氣隨之散去,身子一軟,靠在顧雲澈懷裡,他伸手緊緊握着他的衣袖,“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顧雲澈肯定的點了點頭,“我們回去,我陪着你啊。”
“可他……可他……”她無力的張了張嘴,啞然無聲的喚道,“顧祈雲……”
她好似看到黑暗裡一個絕不肯回頭的身影,他終於從她的眼前消失不見了,又一次消失不見。
滾滾的眼淚流了下來,她再無力氣,昏在顧雲澈懷中。
“還能不能……能不能再相見……”她的臉全無血色,輕聲道。
顧雲澈嘆息一聲,嘴裡喃喃念道,“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