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的那個懸疑推理作家來本市籤售了,一起去吧。”饒力羣說。
枕溪的目光落在手裡的抱枕上,不說話。
“你啞了不成?人家跟你說話呢。”枕全開口。
“去吧去吧,去看看那個什麼籤什麼的,琀琀也去,跟着你姐姐和力羣哥哥去湊湊熱鬧。”林慧笑着說。
喜歡的作家好不容易來籤售,她憑啥要跟自己噁心的人一起去?
“趕緊的,收拾出門!”枕全完全就是命令的口氣。
枕溪回了屋,枕全隨後跟着進來,關上了門。
“你和饒公子有什麼矛盾我不管,但是你不可以得罪人家。你妹妹馬上就要進七中的大門了,你要考慮清楚這一點,人家給臉你就兜着,哪學來的這幅裝模作樣的樣子?”
不是!
枕溪真想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爲枕琀的關係不能跟饒力*惡?枕琀跟饒力羣有什麼關係?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枕溪站在客廳,左邊是枕琀,右邊是饒力羣,像是兩座大山,擋住了她所有的陽光。
“去吧。開開心心地玩,回來再想功課的事。”林慧跟枕琀叮囑道。
“表哥一起去吧。”枕溪突然開口。
林岫從書裡擡頭看她。
“那個作家你也喜歡吧。”
“我不……”
枕溪把他從沙發上拽起來,說:“一起去吧,那個作家你也喜歡的。”
“你可以把手鬆開了。”
到了公交站臺,枕溪還是死死拽着林岫的袖子。
正好公交車來,枕溪又把林岫給拽了上去,像是生怕人跑了一樣。
她找了個雙人座,落座。
饒力羣和枕琀就坐在他們後頭,饒力羣喊她,還是那句話。
“枕溪,我們聊聊。”
枕溪把耳機掏出來,問林岫:“你聽不?分你一隻耳朵。”
然後也不等對方迴應,就強硬地塞了一隻耳機給對方。
“這歌不好聽。”過了一會兒,枕溪說道。
林岫偏頭看了她一眼,把枕溪看得低下頭去。
她根本沒把手機帶出來,這耳機的插孔就握在她的手心,耳機裡頭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們就這麼尬坐了十來個站。
等到了商場,遠遠地,枕溪就看見了排起的長隊。
“怎麼這麼多人?這要排到什麼時候去?”
的確是太多人了,估計沒兩個小時下不來。
“要不然我們先去看場電影再來吧,聽說最近有部動畫片上映。”枕琀提議。
“那排隊的事情怎麼辦?”枕溪問。
枕琀原本想說乾脆別排了,但看枕溪的臉色,改了口,說:“要不讓表哥在這排隊?我們去看電影。”
“好啊。”枕溪答應地乾脆,“你們去看電影吧,我和表哥在這排隊。”
“排隊吧,一會兒人更多了。”饒力羣率先站到了人羣裡頭去。
排了沒半個小時,日頭就毒辣地讓人心煩,枕溪煩躁地一直左右腳互換,枕琀也滿嘴喊熱,只有林岫,從頭到尾站得像棵白楊,連膝蓋都沒彎一下,不過額頭也浸出了些汗。
枕溪說要去衛生間,再回來時候手裡提了兩杯冷飲,一杯給了林岫,一杯自己端着。
“姐姐,我和力羣哥哥的呢?”
“我的錢只夠買兩杯。”
有多餘的錢也不給你們買,吸血鬼!
日頭越來越毒,冷飲沒一會兒就見底了,枕溪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因爲炎熱而煩躁。
人越來越多,枕溪被擠得整個人都快貼到前頭林岫的背上。這人也被熱得出了一身汗,襯衫都黏在脊背上。但奇怪的是,枕溪靠得近了,也沒聞到他身上的汗味,反倒是煙味和洗髮水的味道更清晰一些。
看來這個世界上還真是有愛乾淨不邋遢的男孩子。
終於排到了他們,枕溪買了兩本書,遞給林岫一本。
“我沒看過他的作品。”
“那你過後看不就行了。”
終於輪到林岫,作家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問他的名字。
“林岫?哪個岫?”
“雲無心以出岫的岫。”枕溪把頭從後面夠了出來,她是真的害怕再聽到林岫管自己叫山洞。
林岫低頭,就見枕溪的腦袋以一個古怪的姿勢支棱着。
到了枕溪的順序,林岫在一旁等着,枕溪把手裡的書遞上去,巴拉巴拉地跟作家說了一大堆。什麼哪部書的兇手,哪部書的證人,哪部書的伏筆,話趕着話,像是一出單口相聲,完全不給人插話的餘地。
“希望您以後寫出更好的作品。”
枕溪小心地捧着書,笑得五官全都舒展了開。林岫看着,覺得這是他第一次見枕溪發自內心的笑。
“裡頭太熱了,我們在門口等你們。”興許是偶像帶來的興奮還未完全消散,枕溪跟枕琀和饒力羣說話都還帶了笑模樣。
“好。”
枕溪又拽上了林岫的袖子,在繞過排隊的人羣后,急忙加快了步子。
“趕緊走,趕緊走,別讓他們看到了。”
枕溪按了電梯,看着逐漸往下降落的數字,着急地一直跺腳。
好不容易電梯到了,枕溪一把把林岫推了進去,按了商場最頂樓的按鍵。
商場頂樓是電影院,枕溪拉着林岫往售票處去,說:“請你看電影,你想看什麼?只要不是枕琀想看的那部動畫片就行。”
“爲什麼要看電影?”
“甩掉那兩個跟屁蟲啊。還是說你想現在回家?這會兒正是最熱的時候,電影院還有空調呢。”
林岫往電子屏掃了一眼,指着一部影片給枕溪看。
“夜半心慌慌2?你確定要看這種?”
“不是說天氣熱?你害怕?”
“不怕。”枕溪梗着脖子咬着牙,買了票。
信了邪!大中午根本沒有人會來看鬼片。整個影廳除了來蹭空調的他兩,就只有一對小情侶。
直到整部影片結束出場,枕溪走路的腳都有點軟。
“你要笑就笑吧,做什麼這種怪表情?”打自己在影廳叫出第一聲起,這人看自己的表情就不對勁。
枕溪擡頭看他,從他一貫平淡無奇的眼睛裡,居然看出點無理取鬧的意思來。
無理取鬧?
她嗎?
“回去了。”枕溪說。
夏天的時候天暗得比較晚,等他們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可枕溪還是在自家沙發上看到了饒力羣的身影。
“你們去哪了?”
終於,他收起了之前唯唯諾諾帶着討好的模樣。這種渾身傲氣居高臨下的姿態,纔是枕溪所熟悉的那個饒力羣。
“枕溪,你怎麼把琀琀一個人給丟下了?”等着興師問罪的,還有枕全。
“本來說好在書店門口等他們的,但我和表哥遇上了搞化妝品傳銷的,被他們給生生拉走了。”
“化妝品傳銷?”林慧不信。
“你問表哥啊。”
她自己也好奇,在林岫看來,她們之間有沒有到了可以互相保守秘密的程度。
“嗯。”林岫簡單地應了一聲,回了屋。
“爲什麼不接電話?”饒力羣翹着腿,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那副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樣子讓枕溪當即就想起了那時候的他跟自己說:
“我和枕琀在一起了,她懷孕了,你是她姐姐,對她好一點。”
沒有解釋,毫不客氣,就像在說天氣的陰晴。
其實不對,饒力羣有時候的心情也會被天氣左右。
枕溪定定地看着他,笑。
她上輩子被奴役慣了,下意識地會對饒力羣的每句話做出迴應。
可是現在……
他算老幾?
“枕溪,我們聊聊。”這時候的饒力羣簡直和枕溪印象裡的一模一樣。不是那個平日裡和她相處得還算不錯的同桌,不是那個尚且青澀帶着懵懂的少年,而是那個滿心帶着算計,不愛她偏又娶了她,給了她種種海市蜃樓般的承諾,卻最終一個都沒實現的——丈夫。
“不想聊。”枕溪笑着搖頭。
她突然就釋懷了。她未來還有那麼長那麼長的路要走,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未來會是什麼樣。
或許她會成爲一個比上輩子出息的偶像,也或許她就這樣碌碌無爲地過完一生。她上輩子所有的苦難都是來源於這個家庭和饒力羣,可是——
現在的他們已經不能再桎梏她什麼了。她已經對父愛母愛家庭的溫暖不報任何期望,她這輩子也不再愛饒力羣。她現在有錢,有朋友,有前途,有未來。
她或許可以因爲電視劇裡的狗血劇情流淚,因爲濺在白球鞋上的泥巴而煩惱。也或許她某天會對哪個少年產生了少女的愛戀和悸動,她可能會談一場簡單平凡的戀愛,也可能瞬間失戀。
這一刻,枕溪甚至都不想再對這些人抱有怨恨了。比起自己廣闊浩瀚的未來,討厭他們真的是一件太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事。
油鹽不進的枕溪讓饒力羣沒有任何辦法,他只能先離開。
枕溪把今天沒帶出門的手機充電,開機的瞬間就被毫無間隙的震動弄到手指發麻。
上百條短信和未接來電,都是出自饒力羣。
枕溪隨便挑了幾條,最開始他還在詢問枕溪的去處,然後是大動干戈的怒火和威脅,到了最後,他只是反覆在問:
“我做錯了什麼?”
那她又做錯了什麼?
她在年少的時候就愛慕他,看到他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模樣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可她做得最過分的事,不過是把他的臉烙印在心裡,悄悄得把他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一起寫在千紙鶴上,帶着羞澀幻想他娶她的情境。
她沒有傷害過他!
可有一天,他說他要娶她,她開開心心含着熱淚地嫁了,僅僅幸福了一瞬間,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痛苦。
還有她肚子裡已經足月的孩子……
那個孩子,她又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