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了站在了屋外,不知怎的,那房門一開,三月份的香港就像是到了十二月份的東北,一股子冷氣直撲面門,我渾身打了個激靈。
我對查文斌說道:“我就不去了,在這等你。”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轉身便輕輕推開門。這間屋子和二樓那間相似,同樣是常年無人居住和打掃,窗戶被木板封死,查文斌擡頭掃了一眼,那房門之上竟然還貼着兩道符。這符都已經被蟲子啃咬的有些破敗和殘缺,但是依稀可以辨認出是一張道家的天師符,此符最常見的用處便是鎮壓邪靈之物,看那畫符的手法似乎還是出自茅山一派,純熟無比。
查文斌心裡暗想道:“這般看來,這裡的確出過事。”
不過有這兩道天師符在此,按理不會鬧出太大動靜,他掃了一眼屋內,倒是那牀上有幾個已經落滿了灰燼的布娃娃吸引住了他的眼光。他舉着火摺子過去數了一下,共計四個,有男有女,但不知爲何,這些娃娃的眼睛都已經被人挖了去,只剩下一對空空的眼窩子,看着教人不舒服。
擡頭再看,這屋頂上有一吊扇,葉片已經誘跡斑斑,再仔細看,那吊機之上還殘留着半截繩索。聯想到朱子豪之言,這屋內先後有四名女子上吊,那八成就是吊死在這風扇之上。
兩邊的窗戶都是堵死的,屋內光線極差,查文斌貼着牆摸到了開光,“啪”得一聲,屋內驟然亮了起來,一盞晃悠悠的白熾燈正在頭頂“吱呀呀”得晃來晃去。
我見屋內有燈,膽子便也大了幾分,朝內屋內走去。
進去一瞧,查文斌這會兒正坐在那牀上,牀頭有一面鏡子,我眼光一瞥之際,正好看見鏡子裡有一身穿白色睡衣的女人披頭散髮正伸手欲掐查文斌的脖子。
我大吃一驚,連忙喊道:“文斌,有東西!”
我這一聲喊完就看見查文斌拔劍“噌”得一聲凌空刺去,接着“咣噹”一聲,那劍把鏡子給紮了個粉碎,他回頭對我喊道:“關門!”
門一關上,我只覺得身上那股寒意再次涌起,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一層接着一層,我巍巍顫顫的走到查文斌跟前,不知爲何,今晚我看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眼睛裡多了一絲血紅。
他對我說道:“我等了很久了,被你給驚跑了。”
“我是看到……”
他擡頭看着我,正色道:“你最近要注意點了,看到這東西不是好事,陽氣有點弱。”
“有幾個?”我問他道。
“一個。”查文斌別過臉去開始繼續打探這裡道:“就這一個也夠頭痛的,怕是都快要成精了,好重的戾氣,被困在這裡恐怕也有幾十年了,你看那牆壁。”
我擡頭一看,對面牆壁上有許多的手掌印,那些掌印錯落分佈在一整面牆上。從形狀上看,這人的五指修長纖細,是女性的可能性大,而且這些掌印的輪轂可以看出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要逼她出來嘛?”
查文斌道:“不用,小憶,你幫我去樓下拿牀被子,我晚上睡這兒。”
他開口,我怎好拒絕?但是下樓那一小段距離我是真的邁不開腿,幾次差點在樓梯上摔倒,總之這屋子裡我只覺得到處都有那些東西,連滾帶爬的抽了一牀被子上去。
“你睡我邊上還是下去跟他?”
我瞄了一眼四周,雖然這裡明擺着有東西,但是我依舊會選擇跟查文斌呆一塊兒,起碼心裡會覺得有個保障。
我記得我心裡有個聲音是告訴自己別睡的,這屋子裡的確挺奇怪的,明明窗戶眼都是封死的,可是頭頂的電燈就在那不停地晃來晃去。我就盯着那個燈泡看,不知不覺得可能是疲憊了,也就跟着睡着了。
睡着睡着,我開始覺得胸口發悶,突然一下就醒了過來,我很想伸手去把壓在身上的被子拿開,但是手卻不停使喚。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查文斌就靠在牀頭,他的呼吸聲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想喊他,可是我喉嚨裡卻像是被人塞了一團襪子,死活都發不出聲。
與此同時,那個壓迫感開始越來越強烈,我的眼睛也睜不開,但是我卻感覺到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已經貼到了我的臉上,那種感覺就像是女人的頭髮。
再接着,那個壓迫感開始慢慢往上移,就像是有人的手從肚子開始往胸口摸。我甚至可以感覺到有指甲劃過了我的肌膚,我死命想掙扎,但是卻無能爲力。
那手慢慢的逐漸的移到了我右側的胸口,突然我的耳邊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尖叫,那聲音劃破了這詭異的夜晚,也直接把我從那怪異的狀態中拉醒。
當我全身用力掙扎的時候,我“騰”得一下就從牀上跳了起來,我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一道火光突然“熊”得一下燃起,藉着那火光,我終於看清原來是查文斌用劍挑着燃燒的符。
他離着我約莫兩三米,口中唸唸有詞,不停的繞着牀走來走去,時不時的又往牀上丟着什麼東西。我瞄了一眼,其中一個丟到我牀上的是一塊黑炭……
那符燒的隨着他舞劍的節奏,上下翻滾,我幾次想要起牀卻又都被他的劍花給逼退了回去,雖然他沒有開口,但是我心裡估摸着這廝估計是不想讓我下去。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他一個旋轉過後把一捆身子往我牀邊一丟道:“拿着,把自己捆上!”
“這……”我看着那繩子,再聽他講話的方式,這聽起來不太像是鬧着玩啊。行吧,捆就捆,我把那繩子在自己身上從頭到腳紮了一整圈,還打了個死結對他喊道:“捆完了,你這是想幹嘛?”
“巨天猛獸,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說罷,他挑着那道符走到我牀邊,我瞥了一眼,這纔看到牀頭不知何時擺着一個碗,他把那燒着的符往碗裡一塞,“茲”得一聲,一股焦臭味頓時刺鼻。
再接着,那傢伙竟然一把捏住我的嘴,不由分說的拿起那碗就往我嘴上湊。那碗裡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些什麼玩意,我真懷疑這是不是在玩SM?難道這傢伙還有這癖好?
幾大口水被強行嚥了下去,那還沒來得及等我回味的時候,查文斌又點了兩根蠟燭……
我他孃的頓時覺得這不是日本片裡的某些情節嘛,我靠着牀背慢慢往後挪,我想這傢伙萬一真的是走火入魔了老子就一頭撞死他算逑!
還好,他沒把蠟燭往我身上滴,他只是把蠟燭了我身邊的牀頭櫃上,一邊放着一隻,然後他又走到了牀腳的位置,手裡拿着一面小銅鏡。那是一面八卦鏡,鏡面磨損的都有些厲害了,他把那鏡子對着我,我想這是要讓我看看自己的囧樣嘛?
鏡子裡,我看到我自己,但是挺模糊的,我想說你倒是把鏡子往我這邊靠一下啊,太遠了!
查文斌問道:“還認得自己嘛?”
我想你他孃的這不是廢話嘛!
我的手還是能騰出的,我拿起身邊的一個玩偶朝着查文斌砸了過去道:“你把老子搞這樣是做啥?你是不是魔障了你!”
這時,我親耳聽到一個女人幽幽的聲音響起:“你是他派來害我的人吧,我成了鬼還這樣不放過我。”
“誰?”我扭頭兩邊一瞧,只見那櫃上的蠟燭火光就像舞蹈一般在跳動,四周除了我和他之外並無第三人,頓時我腦門子裡就一晃而過,是那個鏡子裡的女人嘛?
有了這個想法,我便盯着查文斌手中那面銅鏡仔細一瞧,好傢伙,嚇得老子一打哆嗦,差點沒從牀上滾下來。
那鏡子裡頭分明不是我,而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別動!”查文斌對我喝道:“你就躺着,繼續睡你的覺,她在你身上。”
我真佩服這傢伙:“爺,您心可真寬啊,都這份上了您還讓我睡……”
“人死燈滅,陰陽兩隔,無論你有什麼緣由都不得留在這人世間再留念,如此這般只會害人害己。待那陰司判官抓到你的時候,要麼被罰入十八層地獄受盡無間之苦;要麼你就在這屋子裡等着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個女聲尖叫道:“憑什麼?我要報仇!我要爲我的孩子討回一個公道!”
查文斌舉着鏡子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若再不伏地,我便要收了!”
“收?收得乾淨嘛?這屋子裡到處都是孽障,你收我一人,卻收不了我的心!要殺便殺了就是,我死過一回,就不怕再死第二回。”
查文斌問道:“你跟何人有仇?”
那女聲大笑道:“何人?你這人倒是可笑,你不就是那個賤人找來害我的嘛。”
“這宅子已經空廢了二十年,何來有人?”
“荒廢?二十年?”那女聲突然開始變調道:“今年是哪一年?”
“公園1985年!”
“85年?”那女聲喃喃道:“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那個賤人呢?她在哪?”
“故人都已不在,該入土的都入土了,是不是這仇恨也一併可以消失了?”
“那朱鼎天呢?他在哪?”
“死了,他已經死了很久了,你不知道嘛?”這位朱鼎天便是朱子豪的爺爺,這個名字就刻在這大宅外面一塊大理石上。
“都死了?”那女聲先是一愣,然後她開始狂笑,那笑聲讓我覺得耳膜都在顫抖,我有點受不了了,喊道:“查爺,別玩了,送她上路吧!老子要瘋掉了!”
我這一聲喊完,那女人竟然開始哭了起來,那哭聲一浪高過一浪,慢慢的,我看到牀邊有個人影的輪廓開始出現。我的眼睛沒有花,那是一位身姿妙曼的女郎,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旗袍,背對着我慢慢走向地上的那個被我砸過去的玩偶。她俯下身去,輕輕地摸着那個玩偶,她的哭泣開始變成了啜泣,那哭聲進而讓我心裡都覺得有點可憐,我想她的身世估計挺慘的。
她蹲在地上說道:“我可以走,但是我這孩子的仇誰給我報?”
“什麼仇?”
那女人道:“衣櫥裡面第三個櫃子裡有一本日記,你去看了便知,它還在這宅子裡,我能感覺到,但是我出不了這道門。”
查文斌放下那鏡子道:“你已經現了原形,這屋裡的陽氣很快就會蠶食你的形體,等不了明早你就會消失,這又是何苦。”
我第一次聽到原來鬼魂真的可以現原形,後來查文斌告訴我,這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陽間一天等於陰司一世,那個女人這麼一現就等於是把自己暴露在了陽間了。
那女人起身給查文斌作了個揖道:“先生,收了我吧,只是那個東西不除,這宅子就一天不能住人,我們姐妹四個均是死在那東西的手裡。”
“那東西在哪?”查文斌問道。
那女人卻搖頭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