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朱贊儀,允熥開始批答奏摺。從七月初十開始到今日七月二十,他已經連續十天沒有去過後宮休息,每日都是白日與大臣商議事情,晚上批答奏摺;雖然熙瑤每天晚上陪着他,但他也沒心思幹些什麼。
今日終於不必整個白日都商議事情,他當然想下午就將所有的奏摺批答完畢,晚上好能夠回後宮休息。所以他批答奏摺十分快速,基本上就是輔官和舍人怎麼票擬,他就怎麼處置。
不過還是有些奏摺允熥按照自己心意批答。“講武堂的學生請願,請求提前從講武堂畢業,爲大明去戰場上殺敵?”
允熥想了想,暫且將這封奏摺挑出來,又對王喜吩咐幾句,繼續批答其它的奏摺。
不一會兒,王喜回來附在允熥耳邊說了什麼。允熥說道:“果然如此。”隨即將那份奏摺拿過來,批答到:請願的二年級學生,出身衛所在徵調之列的,允許返回原衛所,爲其世襲官職征伐安南。
他剛批答完,又掃了一遍奏摺,忽然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叫道:“鄭軒搗什麼亂,他又不是正在講武堂上學的學生!”又特地寫了幾句給鄭軒的處罰,纔將奏摺放到一邊。
或許是這些沒有按照票擬內容批答的奏摺所耽誤,允熥沒能在晚飯之前將所有的奏摺批答完畢。不過他想着明日也應該沒什麼事,放下筆,挑出幾分緊急的讓王喜送到通政司下發,自己起身往後宮休息去了。
他走到坤寧宮門口時,正好遇到熙瑤從宮內出來。她有些驚喜的說道:“夫君今晚不必在乾清宮批答奏摺了?”
“嗯,今天事情少一些,不必了。”允熥說道。
“這太好了。敏兒都抱怨幾日了,說往日雖然每月也有小半個月晚上見不到父親,但還沒有這樣連續十天見不到。特別是今日敏兒在女子學堂上課時還扭傷了腳,回來就哭着找父親,妾正想和夫君說要不要帶敏兒去乾清宮呢。”熙瑤道。
“敏兒扭傷了腳?還哭了?情形怎麼樣,嚴不嚴重?”允熥馬上關心的問道。
“妾看過了,不算嚴重,只是往日她一受傷夫君就馬上關切地詢問,而這次卻連父親的面都沒見到,思念父親就哭了。”熙瑤道。
“這怎麼不和我說!若是知道敏兒扭傷了腳還哭了,夫君一定馬上從乾清宮過來看她。”允熥道。
“夫君,臣妾擔心影響夫君處置朝政……”
熙瑤話還未說完,允熥就打斷道:“朝政什麼時候都可以處置,但孩子受傷後的關心若缺失,是過後補不回來的。”
“以後若是還有這樣的事情,即使覺得夫君忙碌,也要派人去乾清宮說一聲。”
“是,夫君。”熙瑤躬身說道。
這時允熥注意到一旁還有其他的宮女宦官,剛纔這番話恐怕影響了熙瑤在他們面前的威信,馬上又補充道:“夫君也知道你擔心耽誤朝政,況且還有你這個母親在宮裡照看;但夫君也很寵着敏兒,就算爲此暫且將朝政推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還對一旁的宮女宦官說道:“皇后這些日子這麼忙碌,你們竟然還對皇后如此懈怠!”
這些人馬上跪下說道:“陛下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有一個小宦官似乎想要辯解,但馬上被年紀大些的宦官阻止。
“夫君,這並非是他們懈怠臣妾,而是臣妾自己想要走一走。看在臣妾的份上,夫君這次就不要處置他們了。”熙瑤求情道。
“既然皇后求情,朕這次就繞過你們,但下次切不可如此懈怠!”允熥道。
“謝陛下隆恩。”他們幾個跪在地上又磕了一個頭,才站起來。
允熥這才拉着熙瑤走進殿內,向敏兒所在的殿閣走去。
剛纔被年紀大些的宦官拽了一把的小宦官一臉不服氣的低聲說道:“明明是陛下,爲何不讓我辯解?”
“你自己找死等只有你一個人的時候,別帶累我們!”年紀大些的宦官說道。
“這怎麼就成了找死?”小宦官說道。
“你,別的先不說了,單單主子斥責你時你敢辯解,就等着跪死在坤寧宮前面的大理石上吧。”大宦官指着一片地方說道:“瞧見沒有?那一片大理石的顏色都和旁邊的不一樣。”
“更何況剛纔陛下的話也不是隨意說的。這和你說了你也不明白,等以後在宮裡的時候長了你就知道了。”
小宦官雖然仍舊不太服氣,但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
……
允熥拉着熙瑤的手快步走進敏兒的屋子,一眼就見到敏兒正坐在牀沿邊和兄弟姐妹們說話。允熥馬上鬆開拉着熙瑤的手走到敏兒面前將她抱住,說道:“敏兒,父親聽說你腳扭傷了?哪隻腳?現在還有沒有事?”
敏兒卻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也抱住允熥,帶着哭腔說道:“爹。”
“這是怎麼了?又哭起來了?”允熥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問道。
“沒什麼,就是女兒想爹爹了。爹爹已經十天沒有看過敏兒了,是不喜歡敏兒了嗎?”敏兒說道。
“這怎麼會!敏兒是爹的心頭肉,爹怎麼可能不喜歡你了。”允熥柔聲說道。允熥安慰了一陣,才讓她安靜下來,停止哭泣。
之後敏兒一邊擦着眼淚,一邊說道:“是左腳扭傷了。不過娘說也不重,抹了藥以後也不怎麼疼,就是這幾天沒辦法上室外的課程。”
“那就不上。爲了你們中午休息,爹不是還讓人安排了屋子?她們去上室外的課,你就回屋休息。”允熥一邊輕輕挪動她的左腿要看看傷,一邊說道。
“可女兒是班長,上課有事情配合先生們來做。”
“不是還有副班長麼?爹記得副班長是常繼珺?讓她來做。”
“也對,反正女兒又不是以後一直不能上室外的課,只是這幾天而已,讓繼珺妹妹也行。”
“敏兒,”看過傷覺得沒什麼問題鬆了口氣的允熥笑道:“雖然繼珺比你小,但她的父親是你舅姥爺,她是你表姑,你叫她名字也就罷了,叫她妹妹可不像話。以前爹可叮囑過你。”
“唉,繼珺比我大一輩麼?”敏兒吐了吐舌頭道:“忘了。”
“你呀,以後一定要記得。”允熥說道。
“知道啦,爹。”敏兒笑道。
這時允熥看向在一旁的思齊、文垣等孩子,又一把將他們全部抱在懷裡說道:“這幾日爹在乾清宮處理事情,沒有空閒來看望你們,是爹的不是。從明日開始爹會輕鬆一些,每日都過來看你們。”
“嗯。”思齊和文圻抱住允熥的胳膊,答應一聲。
文垣也抱住他的胳膊,不過沒有說話。
唯一一個不太適應的就是賢琴。賢琴不是他的女兒,雖然養在宮中這兩年多感情還好,但也沒到長兄如父的境地,頗有些尷尬。
抱了一會兒,允熥鬆開他們幾個,笑道:“爹有些餓了,你們餓不餓?”
“餓!爹我也餓了!”敏兒馬上說道。
“那就去用膳。”允熥將敏兒抱起來,說道。
“嗯!去用膳!”敏兒又道。
允熥輕輕颳了她鼻子以下,又對文垣等人說道:“走,跟着父親去用膳。”
餐桌上也十分熱鬧,敏兒似乎要將這些天積攢的話都在這一天爆發出來,小嘴不停的說着,思齊和賢琴也在一旁湊趣,就連平日裡話不多的文垣都說了不少。
一直到敏兒自己說的嗓子都幹了,聲音也沙啞了,允熥笑着說道:“即使你攢了十日的話,也沒必要今日都說出來。看吧,把自己的嗓子都說出毛病來了。”
敏兒“哼”樂一聲,不過沒有再說話。
允熥這纔有了空閒,和熙瑤說起話來。
“今日是七月二十,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鄉試了。煕揚這一科可有中舉的把握?”
“前日王中書給他出了三道五經題讓他作答,昨日批改過後,說,煕揚這一科中舉,也就是兩成的把握。”
“楊中書也看過了煕揚的卷子,說,若是這些日子做過的題目能有和考試時候差不多的,大約是能中。”熙瑤道。
“哈哈,楊榮這個回答等於說煕揚這一科中不了了。”允熥笑道。
“不過這也沒什麼。煕揚今年才十七,中不了舉人才正常。齊泰當年中直隸鄉試第一,已經二十多歲了;建業二年中進士的這些人,楊榮是二十九歲中舉三十歲中進士,其他人也都和他差不多。”
“嗯,夫君,這妾也能明白,所以並未對煕揚這一科抱什麼期望,齊尚書也一樣。家父已經和齊尚書商量好了,現在就瞞着煕揚悄悄預備婚禮,等鄉試後不論是否得中,都讓他們成婚。”熙瑤道。
“嗯,你們能這樣想最好。”允熥道。
熙瑤笑了笑,吃了一口飯,又說道:“夫君,有件事妾想求一下夫君。”
“何事?”
“夫君,東海水師抽調前往北部灣一帶的衛所出發的日子是二十五日,臣妾的兄長也是那一日出發。”
“十五日因爲水師調動之事,妾就沒能見到兄長,他馬上又要去南方打仗,妾擔心若是有個萬一,所以妾想請求夫君允許二十二日宣召他入宮,妾和熙怡都想再見他一面。”熙瑤道。
“這,”允熥有些猶豫。這當然是違背規定的,但人情也要考慮。
“這樣吧,那一日以朕的名義宣召水師的一些將領入宮,朕和他們說幾句話就讓他們退下,你和熙怡在乾清宮的側殿見一見。”
“謝夫君恩典。”熙瑤笑道。
“說過很多次,你不必說什麼謝字。”允熥道。
“妾知道了。”熙瑤答應道。
說過此事,允熥又對熙瑤道:“若夫君在八月初一仍未定下應天府鄉試的考官,你一定要提醒我。”允熥剛纔是因爲想到煕揚纔想起今年還是鄉試年。他以後的時日也會一直忙關於安南之事,怕自己忘了此事,所以讓肯定會記掛着弟弟要參加的考試的熙瑤提醒他。
“王喜你也是,記得提醒朕。”允熥覺得不保險,又對王喜說道。
“嗯,妾一定到時候提醒夫君。”熙瑤這麼說了一句,又說道:“夫君,下月初八是皇爺爺的誕辰,夫君那一日也得將時候騰出來,上午在太廟祭拜。”
“是啊,馬上又到皇爺爺的誕辰了。”允熥感慨了一句,接着說道:“你六日晚上記得再提醒我一遍。”
“嗯,夫君。”
說過此事,允熥本以爲熙瑤沒什麼事情說了,就要轉過頭去和思齊她們說一說上學之事。可熙瑤又開口說道:“夫君,還有一事,今日昀芷來到我面前說的,妾想和夫君討個說法,到時候若是昀蘭問起來,能夠回答。”
“和昀蘭有關的事情?莫非是朕爲她挑選的夫婿葉西平要去打仗之事?”允熥說道。
“就是此事。夫君,臣妾聽說葉西平是陸師的千戶。這陸師可不比水師安全,萬一葉西平,臣妾說句不好聽的話,他死在了安南,昀蘭就成了望門寡,名聲可不好聽。”熙瑤道。
“這又如何?成了望門寡,又不是真正的寡婦,有什麼要緊?況且就是真成了寡婦也沒什麼。皇家的公主還嫁不出去不成!”允熥說道。
現在可不是歷史上的明代中後期,駙馬的前程還是很不錯的,現在五軍都督府裡五個都督就有兩個是駙馬,兵部尚書梅殷是駙馬,臺灣鎮總兵曹徹也是駙馬,除了頂級勳貴和官位很高的文臣外,其餘人家都對當駙馬趨之若鶩,皇家的公主怎麼也不愁嫁不出去。
熙瑤見允熥的思維和自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只能說道:“臣妾知道了。”回頭自己琢磨應對昀蘭的話。
“對了,朕之前不是讓你派人和福清姑姑說她可以擇人另嫁麼?怎麼現在還沒動靜?”允熥又問道。
“夫君,福清姑姑已經有兒子了,若是貿然再嫁,恐怕兒子接受不了。”熙瑤道。
“她這個話可不對。另嫁他人張克俊接受不了,她私底下與僕人私通張克俊就能接受了?你回頭和她說,若是不願嫁人,也不要再與下人私通;若是再與下人私通被朕知道,朕就隨意安排一個人迎娶她。”允熥說道。與私通相比,寡婦再嫁更令人接受,皇家的聲譽不能被她敗壞了。
“妾身知道了,會和福清姑姑說。”熙瑤說道。不過她心裡暗自苦笑:又是一個不好辦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