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因風和日麗,母妃就出來曬曬太陽,誰知忽然掛起大風,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就着了涼;昨日吃的東西應當腸胃也不適應,腹瀉,兩者交替,就病了。”昀芷說道。
“人上了年紀,可要注意。尤其先着涼後腹瀉,兩者同時發生,可不就病了。以後定要注意。”熙瑤道。
“以後妹妹定然注意。”昀芷點頭答應。
她正要再說什麼,忽然允熥說道:“昀芷,你剛纔說什麼?”
“妹妹說,前日因風和日麗,妹妹的母妃就出來曬曬太陽,誰知忽然掛起大風,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就着了涼;昨日吃的東西應當腸胃也不適應,腹瀉,兩者同時發作,就病了。”昀芷重複了一遍,同時心裡覺得奇怪:‘皇兄讓我再說一遍這話做什麼?’
允熥卻沉思道:‘似乎那些對朕重賞曹徵上折進諫的官員中,以都察院的人爲主,也有刑部的人。按照傳統儒家思想,商人可是‘五蠹’之一,都該以嚴刑峻法處置,所以他們出手對付商人可是絲毫不會覺得心中不妥的。即使他們沒有參與瓜分李家產業之事,也可以……’
他又思索片刻,對昀芷說道:“你可用了膳?”
“沒有。妹妹的母妃生病,哪有心情用膳?”昀芷答道。
“既然沒有,就坐下一起吃些吧。太醫已經派去了,定然能將太妃的病治好,你也不用着急。”允熥說道。
“是,皇兄。”昀芷當然不會因爲他這兩句安慰就安心,但自己着急也沒什麼用處,而且若是回去瞧母親,被她發現自己沒吃東西,定然會責罵她,連累自己的病情,可就是自己的不是了。所以她一聽允熥的話,就答應一聲坐下來。熙瑤吩咐小宮女給她端來一副碗筷。
“四姑,太妃的病一定能好的,上次敏兒吹風感冒,太醫煎了一副藥就好了,太妃一定會很快好的。”敏兒正好坐在她旁邊,說道。
“多謝你的話了。”昀芷心中一暖,笑着摸摸她的腦袋,同時想着;‘敏兒平日裡雖然調皮搗蛋,但還是個好孩子。’
允熥一邊吃,一邊繼續與他們閒聊,昀芷心中記掛着母親的病情,也沒心情聽允熥說什麼,往往十句話插不上一句,大多是允熥在與熙瑤、熙怡說話,敏兒與文圻也不時插嘴,只有文垣甚少說話,好像還在想書上的話一般,往往允熥或熙瑤問到了他才答話。至於文垠與文珞,因年紀小,更不知該說什麼,何況他們也坐不住,幾下就將碗裡的飯扒完了,被照顧他們的女官抱着睡覺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文垣與文圻也吃完了,雖然滿心不願,但還是返回寢殿;熙瑤連日安排除夕夜宴,熙怡替她打理其它事情,忙碌了一上午,也都累了,回去睡午覺,屋內只剩下允熥、昀芷、敏兒三人。
昀芷吃了五六分飽,因心中掛念母親,放下碗筷就要告辭回去,就在這時,一名小宦官輕輕推開門,走到允熥身旁,說道:“官家,陸太醫已經看過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沒什麼大礙,太醫拿出藥丸請太妃服了,太妃身子已經好多了。”
“謝天謝地!”昀芷心下一寬,說道。
“陸太醫才這麼一會兒就治好了太妃,不錯,你去傳朕的口諭,賞賜陸太醫珍珠一串。”允熥說道。
“皇兄,這如何使得?”昀芷馬上說道。雖然治病有效果應當獎賞,但還沒有完全治好就這麼重的賞賜,可不妥當。
“這有什麼不妥當的。現下可是將要過年,若是明日除夕太妃的病好不了,這兆頭可不好。他今日將太妃就治好了,當然應當重賞。”允熥說道。
“那妹妹多謝皇兄了。”昀芷行禮道。
說過這句話,昀芷又喝了一碗湯,琢磨措辭正要請辭,就聽允熥說道:“四妹,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跟着兄長去蘇州,遇到的李家的那個姑娘?”
“這件事妹妹怎會忘記?那一日出宮,皇兄不是與妹妹說過了,怎麼今日又說起來?”
“她家出了事,拿着你的那個玉佩求到了你二姐府上。”
“她家出了事?”一聽這話,昀芷當即站了起來,說道:“她們家出了什麼事?”李詠琳算是她唯一一個手帕交,雖然當時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性子相投,頗有些關切。
允熥大概說了說李家的事情,最後說道:“她還對你二姐說要求見你一面,你可要見她一面?”
“竟然有人謀奪李家的產業?皇兄,這些官員可都要重重處置纔好!”昀芷馬上說道。一來,她與李詠琳有交情,與參與謀奪李家產業的官員可沒有交情;二來,她從虛歲三歲起就由允熥負責照顧,雖然所謂的‘照顧’也只是每天看看,在一起玩一會兒,但在點滴之間允熥的思想還是教給了她,讓她比兩個姐姐更傾向於允熥的想法,當然很討厭這些官員。
“至於見不見她,皇兄,她有什麼事情與你說就好了,若是皇兄不方便,讓她與二姐說,爲何非要見我?”
“這怎麼知曉?我也讓你二姐與她問過了爲何非要求見你,但她也不說,只是要見你。”
“那我見她好了。”昀芷雖覺奇怪,但畢竟是舊交,答應見一面。
“你看安排在什麼時候?”
“等年後吧。年後那一日沒什麼事情就見她。”
“行,等年後。”
說過這話,允熥也沒什麼要與她說了,讓她回去。等昀芷走了,他一轉頭見敏兒還在,笑道:“敏兒,你今日怎麼吃的這麼多?都快成了小飯桶。”
“女兒哪裡是還在吃飯?女兒是聽到爹爹與四姑說話,擔心驚擾了,所以一直沒有出去,坐在椅子上等着。”
“你是想聽爹爹與你四姑說什麼吧?”允熥笑道:“這也沒什麼,爹爹與你四姑說的話也沒什麼不能讓別人聽去的。”
“四姑當年在蘇州的時候結交的手帕交,也沒見過幾面,就答應幫忙?”敏兒有些不解的問道。
“咱們皇家雖然尊貴無比,吃的用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但唯獨沒有朋友。你運氣好,思齊只比你大三個多月,寶慶姑姑只比你大十一個月,都算是同齡人,爹爹繼位後又請幾家勳貴將與你年歲相當的女兒都送入宮陪你一起玩,所以你不缺玩伴。”
“你對你曾祖或許印象不深。你曾祖爲人穩重,十分在意規矩,不會讓勳貴家的女兒入宮做伴讀;自家的人呢,因你二叔爺、三叔爺等人分封各地,你曾祖又只叫他們將你的叔叔們送入京城教養,你的幾個姑姑年紀又各不同,所以從小沒什麼玩伴。”
“所以她們在宮外遇到性情相投的人,自然而然就十分願意結交,並且一直記着,願意幫忙。”允熥說道。
一邊說着,他也不禁有些感慨。朱元璋大約是爲了江山永固,制定了嚴格的規矩,而且自己帶頭執行。這原本也算不上錯,朱元璋又不知歷史的發展方向。只是因爲他嚴重的重男輕女傾向,導致皇家的女兒大多過得不怎麼樣。
“哦。”敏兒叫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心裡想着:‘我好像也結交過一個宮外的手帕交,哪天去看看她?’
……
……
第二日就是大年三十,除夕了。允熥上午與孩子們玩了一會兒,下午睡了一覺,晚上去參加夜宴。
今年夜宴來的人不多,大約是因爲去年都來過了,所以今年就不來了,畢竟一路的開銷不小,冬天路也不好走;不過朱橚又來了,只是朱有燉沒來。瞧着朱橚的樣子,似乎有話要與他說,但雖然夜宴人不算多,也只是與往年相比,實際上人還是不少的,朱橚也不好一直霸着他與他說話,就沒有多說。
夜宴散了後,允熥又回到乾清宮,將自己的后妃、兒女都叫來,聚在一起一邊說話一邊等着新年的到來,待子時親手點燃新年第一掛鞭炮,其它人也都點燃煙花爆竹,一時間整個乾清宮無數煙花同時盛開,十分炫麗。允熥與兒女們鬧到丑時初纔去睡覺。因時候也不早了,他也沒去哪個妃嬪那裡歇息,就在乾清宮睡下。
但或許是昨晚上鬧得晚了,也或許是受了風寒,第二日一早起來就覺得鼻子不通氣,腦袋有些昏沉。小宦官一面去請太醫,一面飛報熙瑤。熙瑤當時就嚇了一跳,從坤寧宮一路飛奔過來,照顧允熥。
太醫也很快就趕到了,爲允熥把脈後說不是什麼大病,開了一個方子馬上開始煎藥。熙瑤聽了太醫的話心下稍安,但按照章程,今日是召見番國使者之日,允熥這個樣子可不適合召見他們。
她勸說允熥推遲召見番國使者的日子,但允熥堅決不答應,非要今日召見。因爲宦官趕去的太急他生病的事情肯定已經傳開了,若是推遲了召見使者,指不定會傳出什麼話來。他繼位已經八年多,文垣年紀又小,倒不至於生出什麼亂子,但保不定文官會上摺子說什麼。所以必須今日召見他們。熙瑤拗不過他,只能答應。
不過雖然召見了,但因他正生着病,與諸位使者沒說幾句話,他原本想要與卡斯蒂利亞的吉哈諾說的話也沒有出口。
又過了幾日到初五,允熥的病完全養好了,命將這幾日的奏摺拿來給他看。昀蘭正好今日入宮來探望他,見他病好了,笑道:“皇兄的病總算好了,妹妹總算不用擔心了。”
“你們本來就不必擔心,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不過是發個燒,怎麼可能不好?”允熥笑道。
“這可不好說,就算是發燒,若是不及時看病也會變成大症候。不過皇兄你身體強健,就算是不看醫生,病也能自愈。”昀蘭又抿着嘴笑道。
他們兄妹又說笑幾句,昀蘭說道:”皇兄,既然你的病好了,妹妹也就心安了。正好今日妹妹打聽說鄭太妃的病也完全好了,四妹也不用擔心了,不如就定在今日讓四妹見一見李詠琳?“
“好,就今日讓四妹見李詠琳。你把她扮作侍女,下午帶進宮來。”
“是,皇兄。”
……
……
“多謝鄭大人,民女送別鄭大人。”在中山公主府的一個較爲偏僻的院子裡,一個年約十八九歲、容貌秀麗、身穿藍色罩衫的女子對另外一個大約二十歲上下,穿一身淡綠色宮裝的女子說道。
“我不過是殿下的侍女,可當不得大人的稱呼。”穿着宮裝的女子說道,但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公主殿下如此尊貴,就算是殿下身邊的人也都比民女尊貴的多;何況鄭大人您身上也有官職,品級從七品,與知縣也差不多了。外面的知縣可都是被百姓稱爲青天大老爺的,民女尊稱您爲大人又有何不成的?朝廷也沒頒下律令規定大人只能用來稱呼男子。”藍色罩衫女子說道。
“你這嘴真是……”鄭女官又與她笑着說了幾句話,才離開這個院子。
等藍色罩衫女子返回屋內,就聽有人說道:“大姐,你真是會揣摩人心,知道怎麼稱呼最讓她高興。”
“這個簡單。我稍微打聽了幾句,就打聽到她是她父親的獨女,從小充男子教養,又讀了許多書,時常把自己當做男子;她父親又到死都想做官被人叫做大人,她繼承父親遺志當然也想被叫做大人。”
“弟弟,你只是因爲見識過的人少,若是你也想姐姐這樣見識過的人多,理由這麼聰明,也能揣摩到。”藍色罩衫女子走進去,瞧了一眼剛纔說話的少年,笑着說道。
“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成,還是聽從父親的話認真讀書吧。”那少年這樣說了一句,隨即說道:“姐姐,下午你就要去拜見淮南長公主殿下了,你到底想怎麼勸說她願意更加出力幫忙?”
“等姐姐從宮裡回來,再和你說。”女子笑着說了一句,任憑少年說什麼,也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