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兒轉過頭來,盯着耶斯布的眼睛繼續說:“這世上所有強大的國家都已經被我打敗過了,無論是金帳汗國、奧斯曼、圖德魯克王朝、馬木留克、伊利汗國,都曾敗在我手中,只有明國,只有東方的明國,還沒有被我擊敗。”
“我並不是貪圖明國的土地人口。我現在已經統治了與明國領土差不多的土地,雖然所轄的人口不如明國,但也是整個西方與大陸中央首屈一指的大國,無數曾在大陸上縱橫睥睨的人都對我低下了高昂的頭顱。”
“我也知道東征明國的難度。明國從他們的第一位名叫朱元璋的皇帝正式號稱皇帝到現在只有三十七年(回曆),這三十多年來也一直在與周圍的國家交戰,將領還會指揮、士兵還會打仗。”
“但我仍然要出兵攻打明國。只有征服明國,至少要打敗它佔據它的幾個省,我才能成爲蒙古大汗,成爲超越成吉思汗的全世界最偉大的征服者!”
“你知道在大陸的西方,一千四百多年前有一個名叫蓋烏斯·尤里烏斯·凱撒的人嗎?他奠定了到現在爲止西方最強大的國家——羅馬的基礎。這個人在征服埃及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既然我已經知道了東方的明國的存在,就一定要征服它!”
“可是,……”耶斯布還要再說,卻馬上被帖木兒打斷:“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你不必再說!”
“是,大汗。”耶斯布最後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行禮退下。
在耶斯布退下後,他卻忽然躬下身子咳嗽幾聲,隨即又站直身子,叫閹者進來吩咐道:“傳令下去,從今日起,撒馬爾罕城許進不許出,所有不是政府官員或軍隊將領和他們屬下的人都不許出城;即使是我統治下的部族的首領,若是有人想要硬闖也格殺勿論。”
之後幾日,整個撒馬爾罕城陷入了短暫的經濟繁榮之中。幾乎所有售賣糧食的店鋪的糧食都被買走,城內幾乎所有的馬車都被政府收購,工匠們也都忙碌起來,日夜不停的打製鐵器。政府還購買了數萬匹布,讓全城的婦女將布匹做成衣服,限十日內完成,違者嚴懲不怠。所有這一切,都讓城內的人知道:又要打仗了,並且這一戰的規模非常之大,遠超之前的幾次交戰。
不過他們卻並不惶恐,即使是有家人在軍隊中服役的人也不例外。過往這些年帖木兒戰無不勝的名頭太響亮了,以至於撒馬爾罕城的人對他產生了盲目信任,覺得只要有大汗在,絕不可能打敗仗。他們甚至已經開始議論:這次家人能夠搶回來多少東西。
這樣的氣氛同樣在軍隊中蔓延。所有士兵和中低層將領都盲目樂觀,摩拳擦掌要打敗所有膽敢阻擋大軍的人。
只有瞭解明國內情的高級將領憂心忡忡。大汗的計劃雖然巧妙,但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很難預料,最重要的是,明國看上去鐵板一塊,沒有能夠挑撥離間的空間。這次攻打明國又是勞師遠征,即使能夠奪取哈密,之後征服明國本土的戰爭獲勝的可能,不好說。
但這種情緒誰也不敢表露出來。就連跟隨大汗將近四十年的耶斯布都緊閉着嘴巴只是忙於軍隊調度,其他人就更不敢說話了。
八月十三日一早,薩爾哈帶領五萬人首先出發,向北而去。又過了兩天八月十五日,帖木兒親自帶領剩下的十八萬軍隊、十多萬僕從正式出發。在錫爾河北面一直到巴爾喀什湖還有另外十萬僕從在等着他。
之後,經過兩個月的行軍,十月十七日薩爾哈率領五萬先鋒來到阿拉山口以西。
……
……
“殿下,回曆是一種與大明的歷法截然不同的歷法。回曆完全是陰曆,而大明曆是陰陽曆。回曆一年十二個月,一、三、五、七、九、十一這六個月均爲三十日,二、四、六、八、十這五個月均爲二十九日。若是閏年,十二月是三十日,平年則十二月共有二十九日。所以回曆一年爲354日或355日。”
“他們沒有閏月麼?”看着面前這個從撒馬爾罕城返回的前細作,朱尚炳有些奇怪的問道:“一年只有354日或355日,這樣一來就比真正一年的時間要少十日左右,大明的歷法是用設立閏月來增加時日,回曆若是沒有閏月,豈不是每年都會少十日?”
“殿下,在回曆中比平年多一天的十二月就是閏月。回曆確實每一年都會比真正的一年少十日或十一日,所以大明曆每一百年回曆就會過去大約一百零三年。他們的四季也並不固定。隨着日月輪轉,可能二月份過夏天,八月份過冬天,或十月份過夏天,四月份過冬天。”
“今日是大明曆四月十七,卻是回曆十一月六日。”
“真是奇怪。”尚炳不由得感嘆一句。
“殿下,這色目人的歷法就是如此,據說是創立天方教的人所定,絕非屬下欺騙殿下。”這人趕忙道。
自從傳來撒馬爾罕國要東征的消息後,尚炳一面積極準備同其國的戰爭,同時每天都要抽出時間同從撒馬爾罕城返回的細作聊天,瞭解撒馬爾罕國的情況。
尚炳又感慨幾句,一側頭看了一眼刻漏,笑道:“已經是午時了。你先退下,待下午未時孤再宣召你入府,繼續介紹撒馬爾罕國的風俗。”
“是,殿下。”這人答應一聲,躬身退下。
尚炳站起來伸伸懶腰,對身旁的宦官說:“你派人去廚房,吩咐準備十多個人的飯菜。記得囑咐他們,不要再做羊肉了,殺一頭豬來吃。”
“你親自去請諸位將軍和高相入府,孤要同他們一道用飯。若是他們推辭,你就說,雖然因爲撒馬爾罕國東征之事諸位都十分忙碌,但也不差這點兒用飯的時候。”
“奴才知道了。”這個宦官也答應,帶着幾個小宦官一起退下了。
過了一會兒,秦藩右相高翔入王府,見到尚炳躬身行禮道:“見過殿下。”
“高愛卿不必多禮。幾位將軍尚未入府,還開不得膳。不過咱們先去膳堂,孤讓大廚先上一碗湯開開胃。”尚炳對他笑着說道。
“是,殿下。”高翔答應,跟隨他一起前往膳堂。
等二人到了膳堂,高翔見到桌子上的點心也顧不得禮儀了,抓起幾個來就塞進嘴裡,又端起盛湯的碗將湯一口喝下去。
“高愛卿今日又沒有吃早飯?這怎麼行!皇兄說過一句話: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況且不吃飯精神頭也差,怎麼能不吃早飯呢!”尚炳馬上說。
“殿下,臣實在不得空閒。一睜開眼就有無數事情等着安排,看着一個個一夜沒睡將差事辦完就等着臣的人,臣實在是沒有辦法先吃早飯,只能將他們的事情安排完畢再做打算。可安排着,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等到臣空閒下來往往已經過了午時。匆匆吃幾口飯就又得開始忙碌。不瞞殿下,臣聽到殿下宣召臣入王府可是鬆了一口氣。”高翔坐在椅子上,笑道。
“從明日起,孤不許在你醒來之前其他官員入你的府邸。你可是現在秦藩的頂樑柱,若是你這麼忙碌累病了,可怎生得好。”尚炳道。
尚炳這話雖然是在恭維他,但也是實話。高翔是現在秦藩的右相,所有庶務都由他來處置,他若是倒下,可就沒有其他人能拍板了。尚炳雖然也可以做,但他一來對庶務很不耐煩,二來這幾年一直是高翔來處置,他貿然接手恐怕也做不好。
聽了尚炳的話,高翔心情很不錯,當然表面上還是要謙遜幾句。
尚炳又問道:“高愛卿,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殿下,亦力把裡送來的兩萬頭牛、三萬頭羊已經全部清點清楚,交由專門設立的‘牧兵隊’放養;從陝西運來的兩萬匹布也都已經安置在庫房,臣準備先拿出一萬匹讓治下的民婦做成衣服,供將士替換之用;前日送來的二十位大炮也接受完畢,已經交給耿相了。……”高翔將這幾日的安排的事情都對尚炳說了一遍。
尚炳聽完這話正要誇讚,幾名身穿鎧甲的將領走進屋內,見到他們二人忙對尚炳行禮道:“臣見過殿下。”又和高翔打招呼:“見過高相。”
“都坐下,都坐下,不必多禮。”尚炳笑道:“諸位將領都還沒有用飯吧,孤馬上命廚子將飯菜端上來,咱們開飯。”
“多謝殿下。”一名年輕的將領一屁股坐下來,大大咧咧的說道:“臣早就餓了。”
“站起來!怎麼能在殿下面前如此失禮!”另外一名年紀較大的將領呵斥道。
那年輕將領聽到這話,馬上彷彿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對年紀較大的將領說道:“父親,我錯了。”又馬上對尚炳道歉:“臣失禮,請殿下責罰。”
“你們這段時日爲我秦藩奔波,十分辛苦,孤豈會因爲小小的禮儀不周而責罰你們?”尚炳又對年紀較大的將領說道:“宋愛卿,這些日子宋琥宋瑛兄弟也十分忙碌,稍有禮節上的差池不必苛責。”
這老將軍就是現在秦藩左相,老家鳳陽府定遠縣的宋晟。宋晟從洪武十二年起鎮守涼州,洪武二十九年被調至廣西。允熥即位後因爲他長期鎮守西北,任命爲秦藩左相。
宋晟有三個兒子,長子現在京城擔任府軍右衛指揮使,次子宋琥在京城同長安郡主成婚後返回西北同三弟宋瑛一起在伊吾爲將。
聽了尚炳的話,宋晟身爲臣子即使再不贊同也只能答應:“殿下說的是。”又對宋琥說:“還不趕快謝殿下恩典。”
經過這麼一件事情,待衆人都坐下的時候大廚已經把飯菜都端了來,在桌子上擺放完畢後貓着腰退下。
尚炳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吃進嘴裡,衆人也都馬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將領們比高翔更餓。他們這段日子整頓軍隊,每日都和士兵們一起操練,體力消耗很大,此時都彷彿餓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嚥的吃飯。過了一會兒待衆人都吃的八分飽了才慢下來。
尚炳待他們慢下來後才問道:“宋相,將士們可還好?”
“殿下,現下秦藩共有將士三萬,其中一萬五千衛所將士,一萬五千蒙古人。蒙古人中有一萬人是聽聞撒馬爾罕國要東征後徵召的。不過蒙古人從小騎馬,配備了上好的刀槍後雖然戰力仍比不上經過嚴格訓練的將士,也可上陣一用。”
“衛所將士士氣還旺,但蒙古將士軍心浮動。他們都是久在伊吾之人,早就聽說過撒馬爾罕國大汗帖木兒的赫赫威名,有些害怕。”宋晟回答。
“要時刻注意蒙古將士們的想法,命派過去的軍醫多與受傷前去診治的人聊天,若是發覺想法有異定要迅速奏報給上司。”尚炳吩咐。宋晟忙答應。
他又問起派人去亦力把裡的地盤築城之事。宋晟道:“殿下,當初與亦力把裡汗王沙迷查幹商議後,因人手不足,最後決定只在烏魯木齊、阿拉山口、吐魯番、七角井、鐵門關等五地築城,防備撒馬爾罕國之兵。”
“其中七角井與吐魯番城因爲離着伊吾較近,面積又不大,已經將近築好;鐵門關與烏魯木齊的城池完工一半,估計再有三個月足以完工。”
“三個月?現下已是四月十七,估摸着撒馬爾罕國會在三月上旬出兵東征,大約三個月後能夠到達烏魯木齊,現下已經過了一個月,那就僅剩下兩個月了。時間恐怕不夠。”尚炳道。
“殿下,還有阿拉山口的城池。阿拉山口地形十分險要,即使城池殘缺不全,也足以擋住撒馬爾罕國之兵一月。”
“宋相,你剛纔提到了其中四座城池的情形,在阿拉山口築造的城池如何了?”
“說來奇怪,已經有半個月未曾得到從阿拉山口傳來的消息,所以臣未提。”
“已經有半個月了?”尚炳忽然生出不妙的感覺:“可曾派人去探查?”
“已經派人去探查了。只是尚未回報。”
“待探查之人回報後馬上奏報孤。”
宋晟正要答應,忽然隱隱約約從屋外傳來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也漸漸清晰:“阿拉山口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