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團圓飯,可是一個大餐桌,空着兩個座位,看着心裡就覺得空落落的。
陸叔和琴姨沒有回來過新年,何蔚藍私下問陸承佑怎麼不回來?陸承佑開始不想回答,被她問得煩了,他說是兩人身體不好,坐飛機吃不消,就不回來了。
何蔚藍一聽就知道他是在敷衍她,就跑過去問羅叔,同樣的回答。
兩個三個都是同樣的答案,容不得她不相信,但天生何蔚藍這麼一種人,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更習慣把事件的原因望自己身上攬,特別是那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她就認定陸叔琴姨沒有回來就是他們不想見到她,他們是疼愛她,但是她卻罔顧他們的疼愛,讓他們徹底傷透了心。
“不管不願不願意,反正年後,我要去見陸叔琴姨。”
除夕夜,大家出來看煙火,何蔚藍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又提起了陸叔琴姨,當時陸承佑在她身邊,在她說了很多,他硬是陰沉着臉一句話不說後,何蔚藍氣惱的扔下這句話就走了。
春節過得最開心的就屬杜牧晟和陸老爺子了,陸老爺子很喜歡看煙火,杜遠就買了很多煙火,天一黑,就放,絢麗的煙火爆炸在夜空裡,真是美極了!
何蔚藍看着仰頭望着天空笑得皺紋都擠在一塊的陸老爺子,心裡一陣陣的揪痛,若不是看到,她真的無法想象他若是真正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是因爲以前的他太嚴肅了,而她又太敬畏他了,她甚至連幻想一下都不敢。
現在她看到了,卻寧願這是浮夢一場。
他的笑,沒有煩惱,可是誰又能知道里麪包含了多少辛酸和眼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口口聲聲的叫着藍丫頭,而不知道藍丫頭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空空落落的心底裡始終有那麼一份內疚自責壓
着,即使她從沒有怪過他,但是他卻無法將那份愧疚排除。
他經常會把陸承佑誤作自己的兒子,喚子宵的時候,他的臉上就會閃現一種別樣的光彩來,甚至那渾濁的眼睛也會發光,他誰也不認得,卻記得每一個人。
何蔚藍仰頭看天,正巧一個梨花煙火爆裂開來,點亮了半個天空。
正月初三,春節的氣息還很濃,何蔚藍起了個大早,她想去看看陌笙,也想去看看院裡的孩子們。走下客廳,見客廳裡坐了個人,嚇了一跳。
“今天怎麼起那麼早?”
要知道,他總裁日理萬機,春節也不放假,工作到半夜,每每都是做好了飯,她上去喊人,他才墨跡着起*。這次天剛亮就起了,瞧瞧那發青的眼圈,青色的胡茬,一猜就知道昨天又熬夜了。
陸承佑不說話看着她,何蔚藍想轉身就走的,但還是退了回來,給他泡了被熱牛奶。
“趁熱喝了,然後上樓睡覺。”
他還是那個傻樣,何蔚藍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陸承佑蹭的一下子跳起來。
“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
她立即否決,推他進屋,推了半天推不動,他拿開她的手,徑自往外走。
“你又不會開車,怎麼去啊?”
“我讓司機送我。”
“司機昨天說他吃東西拉肚子,今天請假。”
“你胡說,他昨天明明答應過我的……”
何蔚藍不再說話,快速走了幾步跟上去,一圈捶在他的胸口上,“是你對不對?”
陸承佑抓住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他拿到嘴邊喝着氣,搓着,看着她,帶笑的眼睛裡閃過狡黠。
“難道你不想讓我陪你去?”
“不想。”
何蔚藍的臉有些紅,聲音還是賭氣的語調。
陸承佑在手背上偷偷啄了一口,“可是我想陪着你。”
他說完,拉着她往車庫走去。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爺爺患了老年癡呆?”
這句話她早就想問了,今天逮着空了。
“我沒有直截了當的告訴你,是害怕你接受不了,不過,我覺得當時我已經描述得夠清楚了。”
陸承佑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
何蔚藍半天沒吭聲,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擡起頭,水漾的大眼裡冒着怒火。
“你是在含蓄的說我笨了?”
陸承佑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立即掩飾過去,無辜的看了她一眼。
“我可沒這麼說。”隨即又加道:“不過,你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陸承佑!”
一聲怒吼響起,車子在滑過一個巨大的彎後,陡然停下,何蔚藍愣了一下。
“你幹嘛?”
“下車,我有話說!”
陸承佑沒看她,推開車門下去。
都說孩子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要她說,這男人的臉色比變色龍變得還快,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何蔚藍氣沖沖的摔下車,走到他面前,也不看他,不好氣得說道:“有什麼話,就快說,我趕時間!”
“拿着!”
陸承佑突然抓起她的手,塞給她一個東西,硬硬的涼涼的,何蔚藍疑惑的扭頭看去,一把手槍!
何蔚藍嚇得差點扔了出去,被陸承佑一把握住,“你,你要幹什麼?”
她顫抖得語不成調,手也是,若不是他握着,槍早就落地了。
陸承佑將槍口對着自己的心臟位置,黑眸緊緊盯着瑟瑟發抖的何蔚藍,何蔚藍害怕得幾乎要放聲尖叫,又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將自己的手放在握把處。
“之前我們就約定過,你去看爺爺,我給你一條命,你實現了你的承諾,現在也是我兌現承諾的時候。槍裡已經上了子彈,只需要輕輕一扳就可以了。”
他微微笑着,輕輕說着,慢慢閉上眼睛,手上卻一直在用力,用力……
何蔚藍也在一直用力,用力,用力到嘴脣咬出血,依然抵不過他的強勢。
在他的黑眸下,她的眼淚硬生生被逼了出來,滾燙的滑落下來。
何蔚藍在堅持,她明知道自己抵不過他的力量,也不知道在堅持什麼,她知道自己開口說話,她就不用在這麼
吃力的抗衡下去,可是,她就是死咬着脣不說話。
她以前就是太容易妥協,纔會屢次受到傷害,這次,她一定要堅持,堅持……
她去看看爺爺是出於對陸家的一份恩情,和他陸承佑一點關係都不沾,他欠了她那麼多,用他的命來償根本就
不夠,他應該受到更深更重的責罰。
他只有活着,才能接受更深重的責罰。
“看來你是不屑於殺我,那讓我自己了斷吧!”
他忽然從她手裡奪回槍,將她推開,何蔚藍被他推到在地,看着他一一點點收緊的手指,像是那槍口對着的是
她的胸口,終於,她喊出聲。
“如果你死掉的話,這個槍崩掉的下一個人就是我!”
說完,她緊緊的閉上眼睛。
好久,沒有聽到槍響聲,她慢慢的睜開眼,看到一雙黑眸,那黑眸裡像是緩緩流動着一縷如月華的光芒,帶着微弱的笑意,卻像是獲得天下一樣驕傲。
她渾身在顫抖,可她還是蓄積力量,匯聚在右手上,對着那半邊俊臉狠狠的重重的閃了過去。
力氣用盡了,她擦掉眼淚,拒絕他的幫助,竭力撐着虛脫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往車裡走去。
邊走邊哭。
他在逼她,他就是那麼瞭解她,知道什麼方法可以讓他不費一兵一卒的就可以將打得丟盔棄甲,繳械投降,而
她就是那麼的軟弱,每一次都被他逼得無路可退,乖乖的走他爲她安排的路。
現在她這個樣子,也不適合去見誰,悶悶的說了句:“我要回家。”
陸承佑便把車子調回了頭,她所謂的家,他已經默認爲是陸家,他就是這麼霸道,從不給她說明的機會。
一路沉默。
“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我以爲你恨我,畢竟當時你很決絕,所以我,我……對不起,我錯了,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別哭了,你知道我最見不得你的眼淚,我心疼你,你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就不划算了。”
“你覺得怎樣解恨?打我吧?罵我吧?要不真就一槍崩了我!哎,藍,你別這麼倔好不好?你能不能扭頭看我
一眼?”
……
任是陸承佑道歉,認錯,輕哄,她就是正臉不給一個,半側個身子趴在座椅上生悶氣,對,就是生悶氣,氣他,更氣自己!
幾聲汽笛響,聲音急促而煩躁,聽起來就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下人飛快的跑過去開門,心裡一直納悶,怎麼纔出去一會兒就回來了?
那邊陸承佑停下車子,又很快的下車要去幫何蔚藍開門,等到他還沒跑到另一邊的車門,何蔚藍已經大力的甩
上門,冷着臉,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走進屋去,原本想要上去幫忙的下人見此狀況,紛紛打住腳步,躲在一邊,然
後他們就看到,他們那個冷酷霸道的少爺跟在小姐身後,像個小跟班似地,不過看上去小姐心情不太好,都不怎麼
理他。
杜遠剛從樓上下樓,就看到何蔚藍走進來,一臉的怒氣,他納悶,“小姐不是說想去看看朋友嗎?怎麼這麼早
就……”
他的話沒有說完,然後他看到進來的陸承佑,臉色也不怎麼好,不過仔細看他總覺得少爺那眉梢挑得高高的,
他心情好的時候一般都這樣,但是他那張臉又不像心情好,看向何蔚藍時充滿歉疚。
“突然心情不好,改天再去。爺爺醒了嗎?我上去看看。”
何蔚藍隨口找了個理由,一巴掌拍掉陸承佑的手,望樓上走去。
“哦,還,還沒醒。”杜遠結巴道。
“我也去看看爺爺。”
陸承佑沒臉沒皮的跟了上去。
杜遠看着他們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他心裡很清楚,小姐雖然回來了,但並不代表原諒了少爺,所以自回來
後,小姐對少爺的態度總是冷冷淡淡的,還好少爺是真心反悔,眼看着小姐就要被他軟化了,誰知道今天就出去了
那麼一小會兒,事情好像又回到了起點,甚至是更糟糕,瞧小姐剛纔那怒氣沖天的模樣,估計那氣要完全消,又待
少爺費上一段時間了。
何蔚藍見陸老爺子還沒醒,就沒過去打擾,推了自己門進去,砰的一聲關上,落鎖,任陸承佑在外面敲得震天
響,她就是不開,埋頭趴在*上。
混蛋,王八蛋,壞蛋!
她想一切可以罵人的詞,可是想來想去,她也就想到了這三個詞,於是這三個詞就循環着使用,在心裡不知道
將他罵了多少遍。罵得累了,竟然就睡着了,再睜開眼睛時,已近中午。
她起來先去陸老爺子房間看看,裡面沒人,這個時候應該是被杜遠推出去散步,曬太陽去了。
她下樓,客廳裡只有張媽在打掃衛生。今天早上還是空的角落裡,現在放滿了一箱箱的禮物,她四周看了看,門口的衣架上,多了一條女性的長絨外套。
“有人來過嗎?”
她問得隨意,走到吧檯前倒了杯熱茶。
王媽的眼神有些閃躲,低着頭不說話。
何蔚藍想了想,看來來的這位一定是和陸承佑有關了,不過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情,看看那價格不菲的貂絨大
衣就知道了,說不定又是哪個祁小姐或者是關小姐了。
她看了看侷促的張媽,笑了:“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做事吧,我出去看看爺爺。”
“小姐!”
張媽突然神經質的叫住她,帶何蔚藍回頭看去,她又訕訕着不說話,只是笑笑:“沒,沒什麼,我是要小姐多
穿件衣服,外面雖然有太陽,但很涼。”
何蔚藍笑着點點頭,“謝謝。”
扭頭往外面走去,她沒有看錯,她分明從張媽眼裡看出了一絲驚慌。
冬日裡的陽光,柔和得近似不可思議,天氣是很涼,但有了這陽光,涼意也少了很多,好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好天氣了,何蔚藍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酥麻的舒服感。
她穿過草坪,朝羅叔經常帶爺爺去的那個小花園走去,剛走到假山,她隱約聽到聲音,是女人的聲音。
她想起了衣架上那條貂絨大衣。
她趕緊藏在假山後面,確定自己不會被發現了,才偷偷的探出頭,小花園裡,陸老爺子坐在輪椅上,一個女人
蹲在他前面,是背對着她的,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套頭毛衣,大波浪的栗色長髮披在身後,風一吹,像是水面蕩起一陣陣的漣漪。
她在和陸老爺子說着什麼,還時不時的擡頭和杜遠說上了兩句。
她們的距離太遠了,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看她們笑得那麼開心,何蔚藍心裡更想知道他們在談論些什麼,四
處看了看,發現離他們不遠處有一叢綠色植物,她看了看地形,貓着腰,順着假山,躲在了綠色植物下。
她扒開一條縫,看到了那個女人的側臉,精緻的五官,高貴的氣質,正是前段時間頻頻出現在陸承佑身邊的關
心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