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最終決定給這個實爲外甥但名義上是侄兒的孩子起名爲衍,牧碧微聽了會心而笑:“你倒是取巧。”
“哪裡是取巧?”何氏指了指自己的眼圈四周,“足足兩日都在琢磨這個,方纔來之前還拿冰敷過,不然壓根出不得門。”衍者,水朝宗於海貌也,正是明白的表現出來何氏希望何衍將來能夠打從心眼裡的認可何海嗣子這個身份的盼望,並且衍也有充盈繁衍的意思,亦代表何氏祝願何衍能夠爲何海開枝散葉,將何海這一支代代相傳下去。
牧碧微只道她是一下子就想到的,聽她說了才曉得是反覆思慮而來,就轉頭對旁邊親自進宮來報喜的沈太君道:“祖母你看她,如今衍郎的面還沒見,這心倒是先操上了!”
“由不得我不操心呀!”何氏笑吟吟的道,“可是呢這心再操勞我總是樂意的,巴不得再叫我多操心些纔好!”
沈太君很喜歡看見牧碧微與何氏能夠這樣和睦的說話的場景,在沈太君看來不拘兩家過去有多少仇怨,既然成了親家,牧碧微和何氏又同在宮裡,很該冰釋前嫌,不然怎麼能不尷尬呢?
當下就含着笑道:“如今郎君還小,所以沒有帶進宮,寶繡也還在坐着月子,等長大些叫她親自帶來給宣徽娘娘看。”
何氏忙道:“老太君這話說的,宣徽娘娘——我哪裡敢當老太君這麼叫呢?老太君若不嫌棄喚我閨名寶錦便是!上一回就說過了,我也算是老太君的晚輩呢!”
兩邊又寒暄了幾句,因如今沒有外人在場,何氏就叫許桃枝捧出個木匣來,微笑着道:“原本這些東西都是給海郎預備的,如今自然要給衍郎了,還請老太君辛苦辛苦帶回去。”
沈太君只當是何海從前的舊物,正戴答應,不想何氏轉手就開了匣,裡頭赫然是厚厚的一疊子契書!
“這是……”沈太君不由一愣。
就聽何氏細細解釋:“這兒是房契——最上面這張的這座宅子,後花園裡有個枯井,就在種着杜鵑花的花叢中間,雖然是虛封了井口的,但使人去一挖就能挖出來,井底有一口大箱子,裡頭裝的是我沒帶進宮的房契和田契;第二張宅子的書房裡有個密室,開啓的法子我阿孃是知道的,裡頭存了些赤金錠;第三張房契的宅子裡……”
她一路交代下來,沈太君、牧碧微都聽得目瞪口呆,半晌,見她好容易住了嘴,端起茶碗,牧碧微瞠目結舌道:“你……你這兒怕不得有上百萬的傢俬?”
“上百萬?”何氏瞟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也太小覷我了!我給海郎和三娘預備的家產,加起來統共有三百多萬銀子!”
饒是沈太君出身世家、又主持牧家上下多年,牧碧微也是錦繡堆里長大、亦在宮闈裡盡享富貴,也不禁被這個數字嚇了一大跳!
須知道大梁如今經過高祖、睿宗兩朝勵精圖治,雖然姬深登基以來一直以昏庸好色出名,然前有蔣遙、計兼然,後有聶元生暗中操縱,所謂上昏下清,也顯露出繁華昌盛之色,即使是鄴都的物價,一斗米也才幾文錢,尋常中等人家,一輩子能攢個幾百兩銀子的傢俬,已經足以叫人羨慕了——三百多萬銀子——這數字足夠和國庫比了!
“當年前魏亂了十幾年,但實際上打從昭帝的時候,許多地方已經各自爲政了,神武帝登基後固然穩住了局面,但神武帝在位統共也才幾年?”何氏微笑着解釋道,“我家先祖從昭帝時就開始預備天下大亂,趁着亂局,收取了不少好東西,因此身家頗爲豐厚,只不過何家始終沒能出個朝官之流,擔心樹大招風,對外也就表現得與尋常富戶差不多……實際上……”
她笑了笑,不說了。
牧碧微很是無語的看着那隻木匣道:“這些都給何衍?”
沈太君也有些遲疑,只是何衍是說好了過繼給何家的,如今牧家反而是他外人,倒不好說出推辭的話來。
何氏挽了挽鐲子嫣然笑道:“這怎麼可能呢?”
沈太君才鬆了口氣,不想何氏卻道:“裡頭有一成是給牧家的。”
“這怎麼可以?”沈太君一驚,忙道。
何氏道:“老太君先別急,且聽我說,我是拿老太君當長輩看的,再者我妹妹做老太君的孫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何家是個什麼樣子,我想老太君也有耳聞……只是老太君慣來心善,想必是什麼都往好處想的,然而何家再怎麼有錢,終究難脫商賈名聲!何衍雖然過繼給海郎,但血脈上總也是牧家的子孫,我想老太君也是疼他的是不是?”
沈太君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何氏就趁勢道:“既然如此,我想將他寄在牧家養,老太君看行不行?一來何氏門第家聲都去牧家甚遠,二來海郎去世的時候尚未取妻,若是交給我阿孃養呢,說起來我阿孃年歲也大了,難免有疏忽的地方……到底小孩子還是跟着生身父母長大的好呢!何況我敬重老太君的品德,也盼望衍郎能夠有福氣常在老太君跟前聽一聽教誨,卻不知道老太君肯不肯收留他至成年?”
“我怎會不願意呢?”沈太君雖然是個從不說別人家壞話的人,但也是贊成將何衍放在牧家養的,如何氏所言,雖然過繼了,血脈上總是她的孫兒,牧家向來人丁單薄,牧碧城到現在才定親,牧嶸和鳶娘加起來也才只是兩個孩子,沈太君年紀大了,如今也沒別的想法,就盼望着子孫都好,牧家子嗣興旺,即使何衍不姓牧,到底在跟前看着也喜歡,因此連忙道。
何氏就笑着道:“但衍郎總歸是何家的人呀!總不能叫他在牧家白吃白住罷?”
何氏雖然尋了這麼個理直氣壯的理由來,但沈太君也道:“小孩子家吃喝哪裡用得了太多?”
沈太君除了不想收下這筆巨資外卻還有個擔心,那便是何衍既然養在牧家,若是比照着何氏這筆錢來養,該多麼豪奢?就算不說被外頭有心人注意了疑心,單是牧家內部,牧嶸這個正經的嫡長曾孫和鳶娘這個嫡曾孫女,若是過得與何衍差距懸殊,小孩子之間不和睦,長輩看着也不成樣子。
“我是慕着老太君的家教才替衍郎請求牧家撫養的。”何氏哪裡看不出來沈太君擔心的,忙道,“自然沒有對老太君指手畫腳的道理,只是老太君年歲已長,膝下也有正經的曾孫在,還要費心撫養衍郎,我總也要代他封筆謝禮。”
“方纔都說了咱們兩家本來就是親戚,既然是親戚,彼此之間代爲撫養個孩子又算什麼呢?何況照着你家海郎算,衍郎也是我家大郎的外甥,難道我牧家窘迫得多個孩子就開不了鍋了嗎?”沈太君堅持道。
何氏又推了幾次,沈太君總不肯收,到底還是牧碧微看出何氏真正的用意,幫着說話:“既然何姐姐一定要給,反正她也是爲了衍郎,祖母不如且帶回去,只是咱們家也不可能缺了衍郎的衣食,且等他長大了交給他自己處置罷。”
牧碧微開了口,沈太君又被阿善暗中使了眼色,雖然還是不明所以,但看看時辰也快要出宮了,只得親自收存起來,又表示一定原封不動的將來交給何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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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沈太君,牧碧微和何氏各回各宮,當晚,聶元生過來探望姬恊,牧碧微打發了其他人,將前幾日吃橘子的事情說與他聽,愛憐的笑道:“你不曉得今兒個何氏過來見祖母,說她給我大兄次子起的名字,只是朝着他笑了笑,他就嘟着嘴不高興呢!”
“倒是個記仇的。”聶元生靜靜聽着,微笑道,“看來他如今也記人了。”
正說話間,姬恊流着口水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就猛然撲到他身上,聶元生一愣,隨即欣喜的將他抱起,姬恊就順勢抓着他衣襟——聶元生還沒高興他這樣主動的親近,不想姬恊就拿他衣襟胡亂一把擦起了自己的口水,擦完便嫌棄的咿呀起來,推着他胸膛、蹬着腿,要回榻上。
牧碧微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這幾日連我也被他騙過幾次,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做派,明明他身上就彆着帕子,他就是不肯用,非要拿旁人的衣裳來擦拭,還非要是衣襟上最顯眼的地方!”
聶元生低頭看着自己衣襟上果然被濡.溼了一大片,不覺哭笑不得:“我倒他要我抱呢!”
“他啊可纔不愛讓人抱,如今倒是喜歡爬得緊。”牧碧微道,“阿善說也到了學步的時候了,不能叫他經常爬,免得爬習慣了不肯走。”
聶元生聞言,想象了下姬恊終日滿地爬的模樣,頓時面色一緊,慎重道:“這事還是聽一聽阿善的。”見姬恊又在榻上爬開了,趕緊伸手將他抱起,姬恊掙扎幾下見掙不開,就要張口開始哭鬧,牧碧微忙將他抱了過來,姬恊認得經常見面的生母,這才止了聲,又嘟嘴看着聶元生咿呀着不高興。
“這回我也被記恨了嗎?”聶元生失笑,伸手捏了捏他面頰,頓時被姬恊伸手拍中,牧碧微哄了他幾下,見他有些累了,就低聲叫進阿善,叫她帶着姬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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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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