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處分派好後,因屋子都是早早就打掃好的,這溫泉行宮因爲年年皇室都要過來住,加上又是建在了有溫泉的山上,地氣和暖又氣候宜人,並不似狩獵的行宮、別院那樣時常有院子幾年都沒人住,因此打掃過了也有一股子陰氣,卻是把從鄴都帶來的東西搬進去就能住了的。
牧碧微帶的都是隨駕溫泉山兩次的侍者了,不必她開口,就知道怎麼歸置東西,因此就親自看着西平公主寫了會字,又陪她到旖櫻臺下的池塘裡看錦鯉,如此到了日頭偏西的時候,挽裳來報,說是已經預備好了。
“這時辰怕是寧德堂那邊也要開始晚膳了。”牧碧微站起身來看了看天色,道,“可有什麼消息傳過來?”
挽裳道:“方纔葛諾回來稟告過,說是寧德堂里人散去沒多久,陛下與步順華又起了身,步順華聽說娘娘叫妃嬪自己擇了住處,就對陛下道,好的住處一定都被人挑走了,是以她這會去選一定選不到好的,若是把看中地方的人趕走呢,又太傷情面,不如就住着寧德堂。”
牧碧微聽了就一皺眉:“她還真是打算到了溫泉山也寵奪專房起來了?”
挽裳抿了抿嘴,不敢接這話。
旁邊阿善沉吟道:“陛下怎麼說?”
“聞說陛下就答應了。”挽裳小心的道。
一時間一默,牧碧微嘆了口氣,道:“如此,那就這樣吧。”
就叫上還趴在池邊拿糕點逗着池中錦鯉的西平,“咱們回去用膳罷,明兒再過來看。”
西平答應一聲,將手裡的糕點都揉碎了撒進池內,又拍了拍手心的碎屑,這才牽上牧碧微的手。
旖櫻臺裡才用畢晚膳,牧碧微摟着西平公主陪她說話,外頭素絲進來:“娘娘,葛諾又過來了。”
“叫他進來吧。”牧碧微隨口道,等葛諾進來了,就問:“可是陛下任憑步氏留在寧德堂的事情?方纔挽裳已經與本宮說了。”
不想葛諾卻道:“回娘娘的話,奴婢方纔去寧德堂那邊與卓奚僕、王成他們說話,卻聞有人叩閽。”
“嗯?”牧碧微一愣,“怎麼到哪裡都有人叩閽?”想着就緊張了起來,差點推開西平公主站起身,急問,“可是子……之前才離鄴都的聶舍人奉詔撫民出了什麼事,身邊人來報?”
這話問出,阿善臉色也微微一變。
就見葛諾訕訕的道:“卻不是。”聽到這三個字,牧碧微方鬆了口氣,只聽他繼續說道,“是……是蘇家女郎叩閽求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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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寧德堂裡,蘇孜紜正落落大方與自己表兄說着話,完全無視了姬深身側步順華越來越陰冷的臉色,笑語嫣然道:“表兄也真是的,自己帶着妃嬪出來避暑,也不肯與我說一下,說起來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溫泉是什麼樣子呢!也不叫我見識一下?”
姬深久經風月,哪裡還不知道她特意追來真正要看的是什麼?
只是蘇孜紜姿容豔麗,不比步氏差什麼,又分明爲自己所傾倒,這極大的滿足了他,如今看這個表妹越發的順眼,聽她嬌聲軟語的嗔着,只覺得心曠神怡,含着笑道:“的確是表兄的不是……累你這麼遠的趕過來。”
蘇孜紜眼波流轉,嫣然道:“既然表兄也說我這麼老遠的趕了過來,該不會叫我連夜回去罷?”
姬深笑着道:“這偌大的行宮,怎能委屈了你?”
就叫人去告訴牧碧微,爲蘇孜紜安排住處,蘇孜紜聽說是牧碧微給自己安排住處,眉宇之間就掠過了一絲不屑,撒嬌道:“表兄過來竟沒想着帶我來,如今怎麼還要把住處的安排也推給了牧光猷?就不能親自爲我安排住處麼?”
“方纔朕的妃嬪已經先擇了住處,就怕朕選的已經有人在。”姬深笑着解釋,“這事是牧光猷安排的,所以要叫她來。”
蘇孜紜道:“我可不信,寧德堂附近難道一處空的院子也沒有了?”
就聽步順華忽然插話道:“我知道有個地方定然是空着的,可惜蘇家女郎你不太好住。”
步氏自恃寵愛,加上出身的緣故,進宮以來,還沒見她以“妾身”自稱過,當着太后的面也是說我的,蘇孜紜聞言,斜睨了她一眼,臉上原本嬌俏的笑容就淡了下來,不冷不熱的道:“哦?”
“就是皇后纔可住的靜澄堂。”步順華慢條斯理的道,“真是可惜了!”
她話是這麼說,臉色卻難掩嘲諷。
蘇孜紜眯起眼,看向了姬深,撒嬌道:“靜澄堂這名字聽着的確好!怪道是皇后所居之處,按理說呢,我不該提的,但如今既然旁的地方恐怕都有人佔了,我也不能叫表兄爲難,不過借住一晚,表兄該不會如此小氣吧?”
一面說着,一面向步氏遞過一個挑釁的眼色。
姬深沉吟。
他也不是完全被蘇孜紜迷昏了頭,也知道蘇孜紜如此主動的靠近自己,那麼進宮是不難的,但關鍵就是以她的身份,進宮該給什麼樣的位份?
武英郡公嫡長女,太后嫡親外甥女,隨便哪個身份,住靜澄堂的資格都有了,只是姬深一向就以貌取人,何況他也在想,當初自己想立孫氏,結果太后想立曲氏,鬧得至今後宮無主,如今這蘇孜紜這般主動的靠近了自己,可也是太后的意思?
他並不討厭蘇孜紜,畢竟蘇孜紜的容貌放在了那裡,問題是蘇孜紜若接近自己是奉了太后的意思……先前聶元生用十幾年的時間,明裡暗裡的挑撥離間可不是白費功夫,姬深如今已經是極爲敏感高太后插手自己的宮闈——尤其是後位!
何況這次武英郡夫人要說帶着次女來應高陽王妃之選也還罷了,怎麼偏偏就把兩個女兒就帶了回鄴都,還那麼湊巧,次女和高陽王看對了眼,長女就頻頻向自己示好?
他這裡沉吟的光景,蘇孜紜已經與步氏來回交鋒數次,正鬥志高昂之際,外頭來人稟告,卻是牧碧微到了。
因爲已經聽葛諾稟告了蘇孜紜叩閽的消息,牧碧微進來見到蘇孜紜並不意外,反而行禮過後微微一笑:“這樣巧,蘇家女郎也在這裡?可是想到溫泉山的別業迷了路?”
“我家遠在營州,又不曾做過京官,在溫泉山上哪裡來的別業?”蘇孜紜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是聽說表兄帶着你們過來避暑,一時好奇跟過來看看。”
牧碧微含笑道:“女郎是陛下的嫡親表妹,不是外人,又生得這樣靈秀可愛,有女郎過來,本宮也覺得這溫泉行宮的景色更好了些。”
蘇孜紜直接把這番話當成了奉承,心安理得的受了,道:“方纔陛下說要給我安排住處呢,只是聽說你先把附近許多地方都安排了?想來除了靜澄堂,其他地方都被住滿了吧?”
說着,殷切的望着她,不想步順華立刻在旁提醒:“靜澄堂一向是歷代皇后住處,哪有嫂子沒有過門,做表妹的先嚷着要去住爲嫂子預備的地方的道理?何況寧德堂附近料想應該還有一兩處空地吧?畢竟這回隨駕的人也不是很多。”
牧碧微哪裡還聽不出來這裡面的意思?步順華雖然獨寵至今,但左右已經進了宮了,若蘇孜紜的目標不是後位,牧碧微左右對姬深也沒什麼真情實意,自然也不在乎引她進宮抗衡步順華,但如今蘇孜紜心心念唸的可是皇后之位,她可不想宮裡多出個出身高貴姿色過人又強勢的主子來管着自己。
因此牧碧微立刻笑吟吟的道:“蘇家女郎請放心,行宮這邊雖然未用殿名,都用了樓臺亭閣來命名,無非是因爲行宮依山而建,換成樓閣之名更貼切罷了,但裡頭各處也是有規制,什麼位份住什麼地方皆是分明,寧德堂附近都是高位妃子才能住的,如今空着的地方多着呢,女郎是陛下的表妹,自然不能與宮嬪作伴,這些地方還請隨意挑選就是了,那靜澄堂,因着陛下沒有立後,怕是宮人還怠慢打掃,卻是住不得的。”
蘇孜紜聽她這麼一說,立刻就哼了一聲,看向姬深:“表兄?”
姬深仔細思索過,也道:“既然靜澄堂並未打掃,這附近又有其他空的地方,你先住了就是。”
蘇孜紜大爲失望,因此就冷笑了一聲,道:“說起來皇室每年過來溫泉山避暑,那都是定例了,怎麼居然還會落下了地方不打掃?表兄,不是我說,這行宮的總管可也太懶惰了些!”
牧碧微含笑道:“蘇家女郎這可是冤枉了岑平了,這岑監做事一向盡心,不然怎麼會留了他在這行宮管着呢?只不過陛下沒有冊立皇后,靜澄堂因此就一直封存了起來,左右也沒人會用到的。”
蘇孜紜輕蔑一笑:“這岑平總管做旁的是盡心不盡心我不知道,但伺候牧光猷想來是盡心的,不然怎麼步順華不開口,牧光猷卻在這兒一個勁的給他說着話?”
姬深因爲拒絕了蘇孜紜住靜澄堂的要求,又見她一顰一笑皆有風情,也欲給她發泄下,就道:“表妹既然說岑平不盡心,叫表妹不滿意自然是他的不是,朕罰他三月俸祿,你看如何?”
蘇孜紜斜睨他一眼:“就依表兄所言!”
一面不忘記向牧碧微遞去一個得意而示威的眼色。
旁邊步氏亦是意味深長的向牧碧微看過來,三人眼神交匯,彼此都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