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煙濃, 刀光劍影,不時有人倒下,待到流光反應過來時, 身邊只剩十六一人了。
敵人的目標是十六, 一聲呼哨, 除了留出五六個人拖住九進和他身邊已爲數不多的幾個人, 其餘全都過來加入對付十六和流光, 看來想要擒賊先擒王速戰速決。
被夜襲的蒙面人團團包圍,流光躲在十六身後的陰影裡,低眉順目, 額發垂下遮了眸中神色,狀若驚惶無措般又向後倒退兩步, 隻手指入懷, 暗釦了數種她自己配製的毒藥迷粉, 心下四處留神。
強敵環伺,十六隻一人雙拳一劍明顯不敵, 不久便被傷了數處,流光隨着他動作左右閃躲,也數度險象環生,所幸只受到點皮肉小傷。
“公子!”又一次十六躲不過被人刺中心口,只偏了一點, 那邊被人阻攔住的九進看到急得不行, 失聲疾呼。
十六中劍腳下一下踉蹌, 有血隨撤走的劍尖噴濺而出, 那邊九進更急詢問, 十六抿脣沒有迴應。
四圍蒙面刺客見機更加猛攻,流光躲避不及指間微動正待出手, 十六卻又連忙穩住運劍抵擋。
“哈哈哈哈,公子芨,當此之時,還在等什麼,還不叫你的人出來麼?!鄭護軍這一走,莫非當真就只剩這些人?!若真如此,那你死期至矣。”
見十六防禦得左支右絀,明顯快要得手,蒙面人首領仰天大笑,那邊奮力突圍的九進聽出了他的聲音,怒而大叫道:“易昆,你這個混蛋,卑鄙小人,只會帶人偷襲,以多敵寡,有本事下來單獨跟我打一場。”
易昆,東平郡人士,王叔子冉從底層一手提拔起來的一位得力戰將,一直鎮守於楚衛交界之地,七年前累功得封萬戶侯,是王叔子冉一派裡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是他的左膀右臂,素來對王叔子冉忠心不二,只非王召甚少回來都城,沒想到爲對付十六,這次連易昆也給偷偷召了回來。
對於九進的挑釁激將,易昆根本就懶得理,這邊十六卻冷冷道:“易昆,你擅離職守,私自帶兵回京,此次將你擒拿,可治你個反叛逼宮之罪。”
邊將非召不得回京,易昆現在還帶兵回來,這座山頭離京都又只不到兩日路程,若王上知曉,無論他要對付的是誰,都能治他個帶兵反叛逼宮的罪名。
“嗤,那也要你有命回得去京都再說,今日就讓你埋骨在這裡,他日等到了閻王爺那再去告那一狀吧,哈哈哈哈,上!”易昆獰笑,手一招,他帶來的那些親衛軍喬扮的刺客攻擊更猛烈了些。
暗夜裡火光映襯下的十六臉色更難看了些,他曲起一根手指一聲呼哨,密林的暗影裡突然“唰唰”躍出一些人,加入戰團支援。
“哈哈,王叔果然高謀深算,你當真還留有後手。此地偏遠你能抽調出又不讓我們察覺到的人也就只這麼多了,正好一網打盡。”
易昆正等這一刻,說着又一揮手,從他身後的暗影裡突然走出兩排手持弓箭的黑衣蒙面人來,箭已上弦,步步向十六和流光逼近。
身邊方纔攻擊的黑衣人紛紛撤開擴大了包圍圈,將圍在中間的兩人凸顯出來,被那麼多支箭對着,縱使再厲害的藥粉也到不了那個範圍,流光心已提起,暗暗後退,嚇得手直髮抖。
突然心裡一閃,立刻急急與十六拉開距離,離他遠了些,全神戒備,藏了藥粉的手指一曲做好準備,若他果真如此傷心病狂,那她只能先下手爲強了。
去年剛來這座山頭林子時那一幕還歷歷在目,流光不敢或忘,就是眼前這人,在有人偷襲之時拿她當了擋箭牌,如今離他如此之近,又是性命交關之時,若再被他拿來當擋箭牌,那恐怕會被射成篩子。
在流光眼裡,十六一向殺伐果斷冷心冷情,雖兩人這一年以來相處得還算不錯,可流光並不覺得就憑那點或有或無的所謂“感情”能讓他對她留手,心裡沒底,不知十六會不會突然暴起發難翻臉不認人,不敢冒險,只能戒備着與他拉開距離,打定主意,有些東西必要時也要用用了。
十六向來敏銳,流光剛纔突然的退宿和藏了藥物那指尖的小動作被他眼尾餘光都看得一清二楚,當下一頓,眼底一黯,便也退後一大步伸手握住流光扣了藥的手,將她拉到身邊。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流光駭得腳直髮軟,深恐下一秒十六會對她做些什麼,腳下無力,半靠到十六身上。
“別動!”流光暗裡想偷偷用另一隻手再去摸藥,手指只動了動,身邊十六一聲暴喝,立馬嚇得不敢輕易動了。
“嘁,傳言不實呀,素來傳聞不近女色的十六公子這是臨死也要拉一美人殉葬麼,能讓你今夜死在這裡是某等的榮幸,久負威名的芨公子也有今天!”易昆十分得意,又向後一招手,道,“既然如此,你們都出來吧,一個不留!”
易昆聲落,林子裡又踱出兩隊弓箭手來,這時前後出來足有五六十隻硬弓,外加方纔圍困住十六九進的那三四十名劍士,敵方足有百多人,而十六這邊方纔只埋伏有二十多人,原有的人也只剩不到十人,其中還有幾人已受重傷無戰鬥力,實力懸殊,無多少勝算。
易昆十分得意,一聲令下命人放箭,這時十六並不躲避,只仰頭狂笑縱聲呼嘯,火場與泥地裡突然掀起幾處隔板衝出許多人來,正在那些弓箭手身後,瞬間便扭轉局勢。
易昆色變,這時哪還能不明白這是中了十六設的圈套,只是帶來的人被突襲已死傷大半,餘下的人很快整合聚護到他身前。
“易昆,孤惜你武勇尚算條漢子,若肯歸順,孤可饒你與這一干人等一條性命,若何?”十六越衆而出,問道。
“絕無可能,休得胡說,要殺要剮,爛命一條。”易昆答道。
“不用如此快做決定,孤給你時間好好考慮。就是不爲你自己,將軍也得爲你身後那些弟兄們考慮考慮,大好男兒本當馬革裹屍,卻只能不明不白死在這裡,非但不能領功還得獲罪,連累家小。他們家裡都還有父母兄弟,若因你一句話而背上叛國之罪,縱死也會連累父母家人。孤在這裡以孤的禮冠鄭重承諾你們,若肯歸降既往不咎,而且今後若有功者,推薦進龍虎衛,從此加官進爵,前途無量。”十六接着振臂道。
“哆,休得胡言挑撥離間,公子芨此人素來狡詐,衆莫聽莫信。忠士不事二主,今日縱有人背叛投效亦不會得他重用,某等寧死不背叛舊主。”
易昆說着率衆向前欲迎戰,這時離得近了突然發現後來的那些人中有一大半人高鼻深目,明顯是楚國人,當即大笑道:“哈哈哈,公子芨你可真是大膽,竟敢開門揖盜,裡通敵國,與楚國人互相勾結,某定讓人稟明王上,你的死期是到了。”
十六神色不變,不再搭話,冷靜命人進攻,易昆帶人奮力抵抗,節節敗退。
流光目光閃了閃,是楚國太子,又想起那日秘會時兩人的約定,現在時機已到,見衆人只顧拼殺沒人留意到她,十六緊密注視戰局亦無暇旁顧,便乘他不注意使勁甩開十六的手快速退步離開十六,鑽進楚人羣中向楚國太子的方向前進,所到之處楚人紛紛讓路相護。
突然手心一空,十六立馬回頭,卻只看到一顆長髮垂散的美麗頭顱在楚人羣裡時隱時現,蜿蜒着離他愈漸遠去,似快不見。
十六有種錯覺,若這次真放她走只怕日後再難相見,心中莫名一慟,連忙去追。
這時九進已擠過人羣護佑在他身邊,連忙抱住十六肩頭勸道:“殿下,隨她吧,此次回京不久便要封正妃舉行立儲大典,若追回她殿下欲待正妃何?!”
十六咬了咬牙捏拳放下,終是停步不再去追。
易昆長年戍邊目力驚人,遠遠見到此處騷動,心下暗自有了計較,便以目示意身旁軍副,領了幾人暗暗向這邊逼近。
“哈哈哈哈。”
快要靠近楚國太子,流光突覺頸間一涼,爾後被人帶偏一臂摟住脖頸相威脅。
“芨公子,不若我們現在來做個交易,你放我們走,我將這嬌滴滴的小美人送還予你,若何?”易昆大叫道。
十六臉色晦暗,沒有回答。
“某一粗人,可沒你們那麼好的耐性,如何?放不放?”易昆說着,手裡利劍又向內遞進一分,有血從流光脖頸滑落。
十六陰沉着臉還是沒有回答,九進從旁嘲笑着叫道:“哆,不過一女人,眼皮子忒淺。哈哈,易昆你還沒嘗過女人滋味沒兒子吧,你若想要只管拿去,我們殿下後院美人衆多,怕是你等莽夫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婦人便送與你又何妨,與你做一隔世夫婦再陰間做一對生兒育女,要殺要剮如何玩弄全都隨你。”
九進話音一落便傳來一陣鬨笑聲,十六還是陰沉着臉沒有說話,這邊楚國太子到底年歲還小,卻抵不住了對易昆高叫道:“別,你的條件我答應。”
見十六九進的反應易昆本心裡有些打鼓,莫非真捉錯了人,方纔挾持流光本是他無法可想奮力一搏,也是因爲流光明顯一看便沒有武藝最容易得手,他已沒實力再去抓另一有足夠分量的人來挾持。
楚國太子這一叫囂卻是讓易昆將目光轉移到楚國太子身上,見一衆楚人將他圍護,一下便猜出了他身份,當即大笑道:“傳聞因楚國內亂,楚國太子輾轉逃到了我衛國境內,這位應該就是那傳言中的楚國太子吧。不曾想楚國太子倒是位憐香惜玉的英雄種,既如此,你需與某準備...”
“不要...”
遠處傳來嘶叫聲,流光突然將頭一偏指尖藥粉彈進易昆圓睜着的眼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