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狹窄的甬道里,一輛馬車正緩緩往前跑着,馬車中,笑鬧聲不斷。
“你們猜,二小姐會不會對弘哥兒下手?”綠檀嘻嘻笑着,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碎銀子:“我覺得肯定會,我拿這二兩銀子做賭注。”
綠芽瞧着她,道:“你可真是個大方的,二兩銀子可是你一個月的月例呢,就這麼花了,回頭你要饞嘴了可別跟小姐要。”
綠檀嘿嘿笑着:“你怎知我會輸,這次我指定贏,只是可惜了不能回去看熱鬧。”
楚姒無奈的看着調皮的綠檀:“好了,一會兒到了韓大人家眷面前,可不能再如此笑鬧。”
“明白明白。”綠檀忙點頭,不依不饒的看着綠芽:“你就跟我賭嘛,我要是輸了,這二兩銀子歸你,你要是輸了,把你悄悄繡的那塊帕子送我,如何?”
綠芽聞言,臉登時就紅了,一雙大眼睛瞪着綠檀:“你好沒羞,成日偷看我!”
綠檀嘻嘻笑着,好半晌才停下來瞧着楚姒:“小姐,二小姐肯定會動手對吧,她那樣的性子,肯定是還要吃些虧才長記性的。”
楚姒莞爾:“到時候咱們回去就能看到結果了。”
見楚姒不說,綠檀心裡如同千萬只小貓爪子在撓一般,馬車晃盪了半晌,這會兒終於是停下了。
楚姒下了馬車,看着面前這青磚灰瓦的民居,鼻尖縈繞的是一股久潮不幹的溼氣,牆角的積雪堆積着,似沒人打理一般。
綠芽上前敲了門,等了一會兒,便聽到裡頭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在內怯怯道:“誰呀?”
“我們小姐是專程來看望韓夫人的。”綠芽道,說罷,又聽到那腳步聲匆匆遠去,過了好一會兒,那腳步聲才又靠近了,門也終於吱呀一聲被拉開,裡邊兒探出個腦袋來:“你們是誰?”
楚姒上前道:“我是丞相府的小姐,以前受過韓大人的恩惠,這次特意過來看看韓夫人。”
那婦人瞧了瞧楚姒,微微抿脣,讓開了身子,也打開了門。
三人進了屋子,那婦人忙四下瞧了瞧,便趕忙又把門關好了。
楚姒看了看這小院子,打理的還算乾淨,就是蕭條了些,屋裡屋外也都安靜的很,似乎沒人居住一般。
“小姐在花廳歇會兒吧,夫人身子這幾日有些不便利,奴婢去請她過來。”說罷,方纔那婦人又匆匆忙忙下去了。
“怎麼好似只有她這一個下人似的?”綠芽奇怪道,綠檀卻道:“不止一個,但應該也不多。”
楚姒聞言,都覺得唏噓,韓大人這樣的忠臣,夫人和子女卻要四處躲避,連僕人也不敢留。
不多時,便聽見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見一個打扮素雅的婦人走了過來。
楚姒上前見了禮,韓夫人忙將她扶住:“使不得,楚小姐,小婦人如今哪裡受得起你的禮。”
楚姒看着她微腫的眼睛,道:“韓夫人,你們爲何躲起來?就算韓大人那裡是最壞的結果,皇上聖明,也不會累及妻兒。”
韓夫人聞言,只輕嘆一聲,拉着楚姒在一側坐下:“我是擔心,會給他添麻煩,以前在崇州的時候,就有人抓了我兒要挾他,令他兩難,如今他遭此大難,我哪又敢連累他呢。”
“娘,那爹爹還會回來嗎?”
說話的是個十來歲的男孩,按道理來講,韓大人的長子如今應該也有十八了,可現在這裡只有這個十來歲的孩子……
楚姒心裡微驚,難道說當年在崇州被抓走的孩子,已經死了嗎?韓大人不肯說,到底是覺得愧疚,還是怕幕後之人對他的家人下狠手?
楚姒想不通,想來這個問題只能去跟韓大人求證了。
楚姒又與韓夫人說了幾句,纔回到了她的正題上。
“韓夫人,你可認識一個名喚淨空的和尚?”楚姒道。
“淨空?”韓夫人微微皺眉,門口卻傳來動靜,楚姒回頭,也只見一個人影快速閃過。楚姒朝綠檀看了看,綠檀會意,立馬躍出,不一會兒便在懷裡夾了個小女孩回來了。
楚姒看着她滿是憤恨的眼睛,便知道她是誰了。
“你認識淨空?”
“我憑什麼告訴你!”小女孩怒道。
“憑我可以救出韓大人。”楚姒淡淡說着,那小女孩瞬間愣怔了,韓夫人也怔住了,忙站起身來:“楚小姐,你……”
“但前提是,我要知道這個淨空和尚是誰。”
韓夫人聞言,看了看那小女孩:“玉娘,你若是知道什麼,便告訴楚小姐吧。”
韓夫人話音才落,名喚玉孃的小女孩便已經是滿眼淚水,小嘴死死咬着,似乎跟這淨空有潑天的仇恨。
綠檀將她放了下來,竟起了幾分憐憫,柔聲道:“你說出來,若是他招惹了你,回頭我幫你把他抓住,往死裡揍他!”
“真的嗎?”玉娘抹了把眼淚,抽噎着。
綠檀揚揚自己的拳頭:“你方纔也瞧見了,我功夫可好了,不就是個破和尚嗎,我定打得他連媽都不認得。”
玉娘聞言,這才忍着悲傷,哽咽的說出了原委。
原來前一天晚上,她娘帶着她是想去求救的,韓大人是個好官,大家都知道。可是在去的時候,卻撞上了不知在哪兒喝醉了的淨空,淨空一時狂性大發,當着玉孃的面便羞辱了她娘,而後,她娘怕連累她,也怕淨空是那幕後之人派遣來懲罰她的,便選擇第二天晚上去自殺。這樣一來,既能讓完成當初對人的承諾,又能保證玉娘留在官府內,不會再被那惡僧欺負。
綠檀驚呆了,想不到淨空表面上看起來道貌岸然,竟做出這等事。想來他能有所預測,一定是之前就盯上玉娘母女了,那麼,他之前應該也看到了玉娘跟人的交易。
“姐姐,你能幫我嗎?”玉娘哽咽說完,眼睛裡已經全是殺意。
綠檀也恨得咬牙切齒:“你放心!”說罷,轉頭看着楚姒,道:“小姐,我現在就去殺了那個王八蛋****的。”
看着要暴走的綠檀,楚姒讓她先坐下:“不急,他死之前,還有更大的用處,一刀斃命,不是最好的辦法。”楚姒其實想說,鈍刀割肉這樣的方法,纔算是報復,一刀斃命,反而是種成全,但爲了不嚇到韓夫人,她並沒有繼續說:“韓夫人,你們這段時間不如回老家一趟吧。”回了老家,韓大人才能無所顧忌。
“可是……”
“放心吧,你們先回去,十日之內,韓大人就會出來,若是十日之後他還沒從大牢出來,你們再回來也不遲,不然留在這裡,反而讓他有所顧忌。”楚姒道。
“好。”韓夫人聞言,點點頭,楚姒卻又道:“但是玉娘要留下來。”
“這不行,那個淨空還在城中,我擔心……”
“我願意留下來。”韓夫人的話還沒說完,玉娘便道:“我不怕壞人,我要跟着姐姐一起打壞人,替我娘報仇!”
“玉娘……”韓夫人性子柔善,很是不捨,楚姒笑道:“放心吧韓夫人,玉娘我會照看好的,十日之後你們就會看到結果。”
韓夫人微微思忖,擡眼看着堅定的楚姒,她那雙從容的眸子裡似乎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好。”
見韓夫人應了,楚姒這才鬆了口氣。離開的時候,暗中調了一個無極閣的人保護,這才放心離開。
綠檀摟着萍娘很是心疼:“小姐,咱們現在去殺了那王八羔子?”
“不。”楚姒看了看玉娘,轉頭對綠芽道:“你把玉娘先帶去紅姨那裡住着,而後再回府,我跟綠檀去會會那淨空大師。”
“是。”綠芽頷首,玉娘微微抿脣,什麼也米說,乖乖聽着安排。
此時的京郊小院裡,一個光頭和尚預感大事不妙,自昨兒有一個女子拿劍威脅自己之後,他覺得就覺得自己小命堪憂了,這不,纔出門,就看到你了扛着劍插着腰站在門口的熟悉面孔。
“怎麼又是你?這位女施主,貧僧說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大師是不肯做沒有錢的事兒吧。”
馬車裡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淨空鬍子微微抖了一下,冷哼一聲,一副大師的架子,道:“狂傲宵小之輩,貧僧是出家人,出家人從不打誑語,你休要污衊於我。”
“是嗎?”楚姒淡淡笑着:“那你可還記得韓大人?”
淨空提着包袱的手微微一抖,倨傲道:“貧僧不知這位女施主在說什麼,若是來求問前程姻緣的,恕貧僧今日籤卦已滿,不再給人算。”
綠檀見他還在裝模作樣,手裡的劍直接就拔了出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這個王八羔子,還在這兒給我裝王八呢,你在那小巷子裡,毀人清白,做那齷齪事,以爲沒人知道?”
淨空的確被嚇到了,卻馬上鎮靜下來,嗓音又提高了幾分:“女施主,如何口出惡言,往貧僧這等出家人身上潑髒水呢?貧僧一心侍奉佛主,替百姓們消災解難,何時做過這等齷蹉之事。”他心裡想得很清楚,這樣的事情,死無對證,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他根本不怕。
綠檀見他不承認,想動手,卻被楚姒叫停。
“淨空大師,我們出於禮貌,只提了這一件事,莫不是你想讓我們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件一件給你攤開說不成?”
“女施主妄言……”
“當初你們師徒京城之中……”
楚姒的話還沒說完,淨空便打斷了她的話:“你、你休要胡說,你有什麼證據!”
楚姒微微訝異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蒙對了,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驚恐。當初綠檀說他們師父從不踏足京城,而弟子卻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時,她就覺得奇怪,以他們這品行,肯定聯合幹過什麼大事,不然他師父不會一直不敢躲着來京城,他也應該是碰巧纔過來的。對京城這麼瞭解,一定跟京城中某人有着密切聯繫……
“如果淨空大師要我拿出證據,那我可就直接送到京兆府的案頭了。到處坑蒙拐騙有幾分假道行的和尚可不止你一個,我有的是辦法找到人。至於你,我可不想再費什麼心思了。”楚姒說罷,綠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着收回長劍:“有機會,我會去大牢裡看你的。”說罷,轉頭就要走。
淨空死死忍住腳步,可眼看着馬車就要出巷子了,一咬牙,忙道:“你等等!”
綠檀等到聲音,提着的心才終於落了下來,要再找一個這樣的大師可不容易。
楚姒沒有跟淨空說很多,只簡單提點了一番,留了一支翡翠簪子做定金,便離開了。
馬車上,綠檀氣鼓鼓的:“小姐怎舍了那翡翠簪子給他?這簪子是三小姐偷偷拿了你頭面裡的,給你賣掉了,奴婢好不容易纔湊齊了給您贖回來的,您竟這般輕易就給了這老和尚。”
楚姒瞧着她,笑道:“你這腦子,一時聰明一時愚鈍,什麼時候能全部開竅了。”
“啊?”
綠檀不解的看着楚姒,楚姒卻只舒舒服服的靠在了馬車裡,笑道:“事成以後,總要有人來背鍋,你覺得誰最合適?”
綠檀想了想,忙驚歎的點了點頭:“那當然是成天在外頭晃悠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聰明。”
綠檀瞧着楚姒是越發的崇拜了:“小姐,有朝一日你不會把我也買了,還讓我替你數錢吧。”
“那就看你腦子開不開竅了。”楚姒笑開。
綠檀撇撇嘴,而後卻是大笑起來:“要是把我給賣了,我首先就拿着這筆錢去把那糕點鋪子買下來,吃它個三天三夜!”
“我們現在就去吧,你喜歡什麼糕點,多買些便是。”楚姒笑道,看着綠檀,竟像是寵着個小妹妹似的。
綠檀興奮的不行,忙去催促那車伕趕緊趕馬,只恨不得立馬飛過去。
兩人買了糕點回府,纔回去,小福兒便似憋了很久一般,眉飛色舞的開始講了起來。
之前楚蓁蓁的人要對弘哥兒下手,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煙雪的人趕到逮了起來,送到楚秉鬆那兒,什麼也招了。
“那現在呢,二小姐怎麼樣?”綠檀忙問道。
小福兒捂着嘴偷笑:“怎麼樣,現在就像是關犯人一樣把她給關在了院子裡,只留一個婆子每日送飯,這場景,竟跟當初大小姐一般了。”小福兒才說完,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馬捂住嘴偷偷看着楚姒。
楚姒面上掛着淡淡的笑意,緩緩的往前走:“無妨。”當初母親過世,她被從如意苑趕出來,如同敝縷一般被丟棄到了破舊的小院子裡,每日三餐溫飽都是難題,現在的楚蓁蓁,比她好了太多了。
小福兒見楚姒真的沒介意,才繼續道:“聽說大夫人又發了瘋,老爺還發了話,她要是再發瘋的話,就把她關到小黑屋子裡頭的。我還聽說,她嚷了不少老爺的壞話,聽起來都是觸目驚心的,什麼老爺殺了當年的夫人,老爺殺了老夫人之類的……”
綠檀看了眼楚姒,見她神色淡漠,想來大夫人嚷出的這些話,定是真的。
“好了,不說了,咱們先回去吧,奔波了一天都累了,我還特意買了糕點呢。”綠檀笑道。
小福兒忙點頭,又開始說起其他的雞毛蒜皮的事情,倒也熱鬧。
纔到院子門口,楚姒便看到了煙雪。
煙雪遠遠的站在那兒,朝楚姒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楚姒知她是在感謝自己,並未多留。想來,楚秉鬆也是不願意她跟自己多來往的。
雷婆子因爲一早被打傷了,留在院子裡沒出門,但卻不是個安分的,見這楚姒出了門,又開始拿喬。這次她學乖了,不惹大丫環,盡挑底下下丫環的刺,小丫環都被她給氣哭了,楚姒過來的時候,瞧見她正在跟江媽媽爭執。
“一個下人住着西廂房,你們還當自己是主子呢?沒得壞了我們大小姐的名聲,真是,一個殘花敗柳……”
“你胡扯些什麼。”江媽媽沒好氣的從屋子裡出來,白雪成日要她守着,這纔好了些,可這會兒這雷婆子不知死活來鬧,逼得她也忍不住了。
雷婆子一眼瞧見門口楚姒的身影,忙收斂了方纔凶神惡煞的樣子,賠着笑臉:“沒什麼,我瞎說的,您別往心裡去,我就是想來問問,你們這兒我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江媽媽見她如此,轉頭一瞧,果然瞧見了楚姒,微微咬牙,沒跟她在計較,提步走到楚姒身邊:“大小姐。”
楚姒想起,江媽媽好似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江媽媽的話,現在方便說嗎?”
江媽媽正要開口,春枝則是急急忙忙跑了出來:“江媽媽,白雪姐姐她……”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江媽媽心疼道,除了自己的侄女兒,這個白雪她也是看着長大的,跟自己的孫女兒無二,如今怎生不心疼。
“大小姐,奴婢遲些再跟您說,可以嗎?”正好有些事她也要理理,關於大夫人的,老夫人的,老爺的和當初那個七姨娘的。
楚姒見此,並不勉強,點點頭便由着她去了。
瞧了瞧一旁盡知道惹是生非的雷婆子,道:“你往後不用在弘哥兒身邊伺候了,去洗衣房吧。”
雷婆子怔住:“大小姐,憑什麼啊!”
“就憑你成日在我的院子惹是生非,我就有權將你丟出去,少跟我扯什麼賣身契不在我手裡,若我去將你的賣身契要來了,就不是將你趕出去這麼簡單了。”楚姒寒聲道。
雷婆子知道楚姒是個下手利落的,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待她一走,便忙一瘸一拐的去尋弘哥兒了。
楚姒沒有心思再管這些小角色,她現在還在想着怎麼讓韓敏出來。之前淨空說,只瞧見一個逍遙王府的人跟玉娘他們有過交易,想來幕後之人就是趙訓炎,她現在要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和韓家人都回了老家的消息告訴韓敏纔好。
“綠芽,準備筆墨。”楚姒道。
綠芽利落的將宣紙鋪好,墨汁研好,楚姒擡手開始寫了起來,不多時,一封字跡整齊的信便寫好了。
“綠檀,你將這信送去太子府,小心些別叫太子府的人發現。”楚姒將信晾乾,折進信封后才道。
綠檀頷首:“放心吧,我現在對太子府門兒清。”說罷,便提步出去了。
待都安排好了,楚姒這纔在一側暖榻坐下,算算時辰,這會兒李瀟應該從考場出來了。
如今的春闈考試還是跟以前一樣,要考九天,但是會有舉薦制,就是各大官員可以舉薦一名自認最有才學之人的試卷,呈上供皇帝查閱,最多也就十個名額,此十人當衆,如果有被皇帝選中的,可以直接進殿面試,考時政策論。李瀟一定會被太子舉薦,而這時候安排他跟嚴老大人學的是政策論應當能起到效果了。
“小姐好似在等着什麼。”小福兒搬了小杌子坐在一旁,一邊繡花一邊笑道。
楚姒淡淡笑着,她的確在等,她要等李瀟把太醫求來,這樣她的套纔好下。
這次下手,定要叫她們後悔當初那樣對母親!
楚姒在不知不覺中,渾身又籠罩在了一片殺氣當中,直到有丫環從外頭進來纔打破。
“大小姐,蔣家少夫人又來了,說帶了大夫過來。”
楚姒頭疼,蔣家到底想做什麼?
“小姐,要不要奴婢替您去回絕了?”小福兒似看出楚姒的心思。
楚姒微微頷首,現在她根本不想插手別的事情,只希望能趕在趙訓炎出來之間,將眼下的事情辦好。
楚姒的信送到太子府以後,似沉入了大海一般,沒有一點水花,以至於綠檀一度以爲自己是不是送錯了地方,楚府也似乎變得平靜下來,除了越鬧越兇的秦雪以外。
楚姒也算幫了她些小忙,她要傳出去的話,如今在紅姨的幫助下,全京城都知道了,楚秉鬆每日從朝堂上下來,都是一副吃了屎的樣子,只巴不得秦雪快些死了纔好,可偏生又不能一刀殺了她。
李瀟倒是沒有辜負楚姒的期望,進入殿試後,直接被皇帝欽點爲翰林院大臣,根本無需再參加接下來的考試,而且他也很有孝心,當天,便替秦雪求了一個太醫過來。
楚秉鬆知道有太醫過來的時候,他正在外頭,等趕回來時,李瀟已經領着人去見了秦雪了,秦雪自然將她那番話又跟李瀟說了一遍,那太醫也聽得真真切切。
“太醫,怎麼樣?”
太醫姓劉,原是皇帝身邊常用的,因爲李瀟當殿求的,便讓他來了。
這劉太醫有一個毛病,那就是有什麼說什麼,半點不來虛的,皇帝因此幾次差點砍了他的頭,卻也十分的信任他。
“李大人,楚夫人這病,怕不是瘋了。”
“不是瘋了?”李瀟不解,看着秦雪,心中覺得可憐,以前那般光鮮亮麗的舅母,如今竟如同市井瘋婦一般,沒了半絲當年的尊貴。
“沒錯。”劉大人才要繼續說,房門便被人猛的推開了,兩人擡眼望去,竟是急匆匆趕回來的楚秉鬆。
“舅舅。”李瀟忙行了禮。
楚秉鬆黑着臉看着他:“恭喜李大人,如今得了皇上青眼,以後可要多提拔舅舅纔是。”
楚秉鬆這話說的諷刺,他的官階可比李瀟高多了,讓李瀟提拔他,不是在拿李瀟開涮麼。
李瀟知道他這是諷刺,忙恭敬的行禮:“舅舅,我也是太擔心舅母了所以……”
“所以你就來害……”楚秉鬆忍住嘴裡的話,深深吸了口氣道:“瀟兒,舅舅不是怪你,但是你就這樣帶着人闖入了我後宅中,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舅舅?”
李瀟忙拱手行禮,他這樣直接闖進來,其實也是問過煙雪的,但卻沒有多說。
“好了,你先出去吧。”楚秉鬆道,說完又看着劉太醫:“我跟劉太醫在這兒就行。”
楚秉松本打算賄賂劉太醫,可劉太醫是根本不屑於與楚秉鬆爲伍的:“不必了,我已經診斷完了,楚大人,畢竟是結髮夫妻,不管有什麼仇怨,都應該好好說纔是,你也是堂堂一朝宰相,要是楚夫人不是發瘋而是被人下了藥這事兒傳出去,您這臉可沒地方擱啊。”
楚秉鬆心中一驚,忙嚴肅道:“果真如此?定是哪個後宅的姨娘下次毒手,後宅的這些女人們,心眼一個個多的像篩子,回頭我仔細查查,一定不會輕饒的。”
“既如此,在你查出來之前,我想去李府養病。”秦雪趁機道。
楚秉鬆眼露殺意,看了她一眼:“你還是留在府裡的好,如今蓁蓁也需要娘陪着,府裡也要有主母管着,你若是走了,那這府中……”
“你不是讓姨娘管家嗎?”秦雪冷笑的將他戳穿,楚秉鬆知道劉太醫就相當於是皇帝的耳朵了,忙道:“我那是怕你累着,如今劉太醫已經爲你診治好了,等給你開了藥方,你應該就不會時不時發瘋了,到時候這個家還是得你來管的,不然讓一個妾管着,像什麼話。”
秦雪又要開口,楚秉鬆忙轉身將劉太醫和李瀟往外推:“劉太醫,咱們外面說吧,免得夫人知道了,心裡焦慮。”
劉太醫本也沒打算摻和這檔子事,自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出去以後開了藥方子也算是交了差,至於李瀟,楚秉鬆知他心裡的那點想法,道:“你如今得了皇上恩賞,想來姒兒也十分高興,你不去跟她說說?”
見楚秉鬆這麼說,李瀟面色微微泛紅,朝他又恭敬的行了一禮,這才轉頭離開了。
待他們都走了,楚秉鬆一轉手,一拳頭差點將一旁的茶几砸碎!
楚姒此刻悠悠的坐在暖房中等着,現在急不得,急了就容易出錯,慢下來才能出細活。
楚姒慢慢想着,算着,直到綠檀風塵僕僕的從外面回來:“小姐,辦妥了。”
楚姒聞言,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讓你查的,淨空跟他師父做過的那些事,可都查清楚了?”
“有些苗頭了,這個淨空比他師父貪婪,又蠢一些,所以咱們好操控。”綠檀笑道。
楚姒莞爾:“繼續查,一定要查清楚,那個慧能大師,以後也能幫不少忙呢。”
“是!”
綠檀這會兒才說完,外頭便來了消息,說李瀟來了,而趨之若鶩過來的,卻是弘哥兒。
從李瀟一進院子,他便像是嘴上抹了蜜糖一般,不斷的說着好聽的話,李瀟只當他是個純真的孩子,跟他相處的頗爲愉快,直到進了房間,才止住了嬉笑,恭敬的朝楚姒做了一禮:“這次能得皇上青眼,多虧了大妹妹。”從一開始到現在,仔細想想,若不是楚姒處處點撥扶正,他這會兒定還在準備下一場的考試呢。
楚姒笑着讓人奉了茶水點心來,綠芽站在一側,臉色緋紅。
李瀟如今沉穩了許多,跟楚姒說着話,目光仍舊帶着愛慕,卻沒有以前的莽撞無禮了。
迎春站在一旁,似乎抓到了機會一般,推了推弘哥兒,弘哥兒忙會意,衝着楚姒道:“大姐姐,你能不能放雷媽媽回來,沒她看顧着,弘哥兒晚上都睡不好覺。”弘哥兒一臉委屈。
李瀟端着茶盞的手頓住,不解的看着楚姒:“這是……”
楚姒脣邊浮出淺淺的笑意,淡淡說道:“不行,雷婆子品行不端,整日在院子裡挑事生非,她不適合照顧你,也不適合留在我的逐錦閣。我看迎春這丫頭就很好,你就讓她跟着照顧吧,若是身邊缺人,跟父親說一聲,再挑選兩個便是。”
迎春沒想到楚姒會誇自己,頓時滿面的得意,竟懶得繼續唆使弘哥兒救雷婆子了,等再招兩個丫頭過來,那就是得在她手下管着,一面伺候弘哥兒,一面伺候自己了。
“大小姐說的是。”迎春上前一步道。
弘哥兒怔怔看着迎春:“可是雷媽媽……”
“小公子,奴婢如今也敢斗膽說一句,雷媽媽成日裡唆使您幹一些欺負下人的刁鑽事兒,這樣的婆子咱不要也罷,等回頭再挑兩個小些的丫頭,還能陪您玩呢。”迎春道。
弘哥兒聞言,忙點了點頭:“好。”
李瀟看着神色淡然的楚姒,也跟着揚起了脣角,這後宅裡的關係處理起來,還真是要花些心思,不過好在大妹妹聰明,心也善。
這會兒雷婆子正貓腰跟逐錦閣守着院門口的婆子嗆聲呢,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迎春給買了。
楚姒也不介意李瀟在這兒多坐會兒,左右楚秉鬆那兒的戲纔剛剛開始。
秦雪立馬被接回瞭如意苑,楚秉鬆如今恨她真是恨得徹底了:“這瘋婆子,成日就知道害我,她想害死我!”楚秉鬆來回踱着步子,卻想不出法子來。若是輕易將她毒死了,那到時候李瀟那混小子再請個什麼太醫過來,一查出來,自己就算推給別人,自己也是難辭其咎,如今朝堂中等着踩一腳的人可多着呢,他還是趕緊想辦法跟太子搭上關係纔好。可是秦雪要怎麼處置呢?
楚秉鬆前怕狼後怕虎,不等他想出法子,便見管家提着長衫匆匆跑了過來:“老爺老爺,不好了。”
“又怎麼了?”楚秉鬆不耐煩道。
那管家跑過來,忙道:“外頭來了個和尚,說瞧見咱們府上有兇光,是大凶之兆啊!”
“大凶之兆?”楚秉鬆面色沉了沉,想起之前自己尋了假道士指認楚姒是天煞孤星一事,冷哼一聲:“哪裡來的和尚,趕走便是。”
“可是老爺,他說自己是淨空大師,就是最近在京城中很有名,被各家爭相請去的淨空大師啊!”管家忙道:“他還說,咱們府上有人被惡鬼俯身,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這惡鬼如今到了快要爆發的邊緣,若是再不除去,怕有滿門血光啊!”
“滿門血光!”楚秉鬆驚得不行,想想短短半年內發生的事,猶豫了一下:“現在大師在哪裡?”
“在門口呢,他已經擺了香燭燒了香灰,但堅決不肯踏入我府半步。”管家忙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他自己也是越說越發怵。
楚秉鬆聞言,想了想,提步而去。
他趕到的時候,果真瞧見一個穿着紅色袈裟,留着一撇白鬍子的老和尚,那和尚一手在身前,一手執禪杖,正閉目唸唸有詞,身前燒好的香灰也似乎被風颳起,燭火搖曳,加之如今天色將晚,看起來甚是詭異。
“淨空……”
他纔開口,便見那淨空大師忽然眉頭緊皺,猛地睜開眼睛瞪着面前的楚秉鬆:“大膽惡鬼,還不速速離開!”說罷,便揮動手中的禪杖,朝着楚秉鬆刺來,楚秉鬆嚇了一跳,忙後退兩步,卻見那禪杖前頭竟冒出一灘鮮血落在了地上。
“這……這是……”
“這是惡鬼的血!”淨空低沉着聲音道,說罷看了看楚秉鬆,沉沉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這才收了禪杖朝他微微頷首:“見過丞相大人,方纔多有得罪,還望見諒啊。”
楚秉鬆看着他這般樣子,心中又信了幾分,忙道:“大師,方纔那惡鬼可是已經魂飛魄散了?”
淨空微微搖頭:“那惡鬼是跟隨大人一道過來挑釁貧僧的,本來貧僧是可以藉機一下將她打得魂飛魄散,可奈何丞相爺躲了一下,我只傷了她五分,待她休養個三五日,便會變得更加強大,到時候……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淨空似不敢繼續再說下去了一般,忙念着禪語。
楚秉鬆心中一驚:“怎麼會……那大師,你可看出這惡鬼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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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真讓貧僧說?”
楚秉鬆微微嚥了咽口水:“大師請說。”
淨空想起之前楚姒交代的話,道:“她是一個女子,方纔正趴在你的肩上,沒有四肢……”
“好了!”楚秉鬆渾身一涼,忙止住他的話,心裡卻自我安慰,定然是秦雪把那些話傳出去以後,這和尚纔敢如此胡說八道的。
淨空也不多爭執,只一副急着離開的樣子:“貧僧如今傷了她,恐要糟她報復,便不多留了。”
一旁的管家卻急壞了:“大人,之前這位大師說了,咱們這惡鬼要是不除,空恐滿門血光啊……”
“等等。”楚秉鬆開了口,懷疑的看着淨空:“大師,既然你說我府上有惡鬼,那你可知道這惡鬼都做了什麼事?”
“大人當真要我說?”
“大師請說一些,我也好驗證大師說的話是真是假,若是假的……”
“這惡鬼應當是嗅到至親之人的味道以後才甦醒的,卻附着在了她最痛恨之人身上,不過看大人氣色尚好,宿主應該不是大人。我見相府東南方黑氣重重,那惡鬼應該是在那一處,大人且回去看看,東南方是否有枝葉茂密之處,那惡鬼最喜歡的便是這樣的地方。”淨空道。
楚秉鬆在他臉上沒有看出絲毫的戲弄之色,轉頭看了看他所說的方向,不正是如意苑嗎?如意苑種着不少茂密的大樹,若那人真是楊佩的話,她是嗅着最親近人氣味才甦醒的,跟楚姒年前回府的時間也能對的上,至於附着在最痛恨人身上,無疑就是下令將她做成人彘的秦雪。
楚秉鬆心裡已經信了八分,擡眼看着淨空:“請問大師,可有破解之法?”
淨空一臉爲難:“這……出家人不能存害人之心……”
“可是大師不是說,如果這惡鬼不除,我楚府就會有滿門血光嗎?只要大師肯教我破解之法,我願意爲大師所在的寺廟捐捐一座金菩薩。”楚秉鬆見他不肯說,又信了幾分。
淨空擡眼看着他,半晌才終於終於開了口:“說也是害人,不說也是害人,老天遲早要折了我的壽命,哎,可蒼生皆苦,總是要顧着大多數人的命,纔算不負這麼多年的修行。”淨空說罷,看了看楚秉鬆身後跟着的一大幫人:“施主請移步,我們這邊說。”
楚秉鬆也忙走了過來,讓下人們都退後,這才聽到淨空道:“破解此次災難的唯一辦法,便是讓她惡鬼了了心願,而了了她心願最簡單也最能見效的辦法,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