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調回當天下午。
陸由撥通了高遠的電話,開門見山,表示自己多年的尋找終於有了結果,父親陸巡目前人在三花精神病院。
高遠大驚失色,他的反應印證了陸由的推測。
既然身爲優名店的副區長,自然早在多年前就知曉此事。
陸由直言不諱地說,她將用直播的形式揭穿三花精神病院的陰謀。
高遠哭笑不得,精神病院能有什麼陰謀呢?陸巡現在的處境,與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爲脫不了關係,所以他纔會儘可能去彌補陸由。
但是紙包不住火,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當務之急可不是挽回“舅舅”的顏面,而是將陸巡再次“藏”起來。
高遠立刻與三花精神病院的院長取得聯繫,經過面對面的討論,綜合各種因素,最後還是決定,如果陸由執意進行直播,就將陸巡轉移到隔壁市。
時間是二十二點十一分,他怎麼也想不到,明明正在山下面直播的陸由等人,怎麼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後山,而且還將陸巡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給劫走了。
關鍵在於時間差。
從“在水一方”到三花精神病院,明明只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陸由卻在預告的時候提到“一個小時後”。抵達後,陸由協同黃書、李時真拍攝了一段直播的錄像,然後在預告的時間在直播間播放,用專業術語來說,是爲“錄播”。
“錄播”造成陸由等人還在山下的錯覺。而實際上,他們早已來到後山,等待高遠將陸巡轉移到別處。
李時真不由得感嘆說:“由由,你他……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家。”
但就算是陰謀家,也面臨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宿命。
黃書竟然聽不到陸巡的心聲!
李時真用懷疑的目光盯着黃書:“你的超能力究竟行不行?”
黃書立刻道:“你捂住陸先生嘴巴的時候,心裡面在不停唸叨,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是你女兒指使的,可不要記在我頭上……”
陸由看向李時真:“你怎麼看?”
李時真猝不及防被被黃書說穿心事,立刻投降:“信了信了。”
陸由皺眉:“我的意思是,爲什麼黃書聽不見我爸的心聲?”
黃書愕然:“我爸?啊不是,那個,陸小姐,陸先生是你爸?”他連忙向陸巡鞠了個躬,“爸爸好,啊不對,叔叔好。”
陸巡冷冷地看着黃書。
李時真制止了黃書的激動:“先別忙着見家長,你剛纔說‘什麼也聽不到’,會不會是因爲陸爸爸什麼也沒想?”
黃書整理思緒,搖頭說:“就算是植物人,潛意識也絕非一潭死水,可……”
李時真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對陸由說:“既然如此,那麼就剩下一種可能。你身上這種免疫超能力的超能力,其實是祖傳的。”
陸由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只是不願面對。
她處心積慮設計了這麼一個局,甚至將數十萬相信自己的粉絲當成工具人,到頭來依舊是竹籃打水。
黃書眼看數名安保人員已經朝着這個方向找來,怎奈又聽不見陸由心中所想,有些着急:“現在怎麼辦?要不要跑?”
陸巡趁李時真不備,用力在跺在他的腳尖。
李時真吃痛,右手不小心離開陸巡的嘴巴。
陸巡放聲大喊:“我在這裡!”
附近的安保人員全數聚攏過來,卻忽然僵住不動。
月光猶如眼神般迷離。
李時真鬆開陸巡,反手抄住黃書的胳膊,來了個不太雅觀的公主抱。
這個畫面,好像似曾相識呢。
陸由看了陸巡最後一眼,快刀斬亂麻,不再留戀,扭頭就走。
兩人撒開腿往山下跑,等拐過好幾個彎,才停下來喘口氣。
黃書從李時真懷裡滾出來,茫然道:“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
李時真安慰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陸叔叔的下落,總會有機會問出真相的。”
他在暫停時間後堅持說了這麼多話,幾乎已經是極限。
陸由搖頭:“你的‘時間’不多,不用再浪費在我身上了。”
李時真喘了口氣:“我認識的陸由,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說放棄的人。”
陸由勉強擠出一個笑:“誰說我要放棄了,我只是想到了其他辦法,這原本就是我的B計劃。”
黃書聽得似懂非懂,不甘落後地問:“什麼B計劃?”
陸由微微揚起頭,任由髮絲被夜風撩撥得四散飛揚:“偷聽我們優名店副區長高遠的心聲,你敢嗎?”
黃書將胸脯拍得山響:“捨命陪美人!”
李時真故意打岔:“黃醫生,我能問問,你爲啥叫‘黃書’這個名字不?”
黃書面色不變:“我爸還沒結婚的時候就決定了,不管將來的孩子是男還是女,都要叫這個名字。”
陸由都有點好奇了:“爲啥?”
黃書似乎經常回答類似的問題,所以輕車熟路:“因爲我爸打心底裡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
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他有意無意看向陸由,目光曖昧。
李時真連忙站在陸由與黃書中間,像小孩子一樣高聲嚷道:“時間不早了,我和由由要‘一起’回家休息了,再見了黃醫生。”他似乎對“一起”這兩個字的重音不太滿意,於是又補充說,“我和由由可是住在一起喲,你一點都不好奇的嗎?”
黃書對李時真的挑釁視而不見,不慌不忙地迴應:“用不着好奇,你現在的心聲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時真大驚失色,捂住心臟往後退了十幾步:“你你你你你……你這個怪物,趕緊離我十米遠!”
黃書沒有理會,款款道:“陸小姐,明天上午,婚姻登記處見。”
陸由微微點頭:“好的。”
手機這時收到一條來自李時光的短信。
“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用‘涉政’的理由將你的直播間封禁了,爲期三天。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官方房管,還有這樣的好事,別忘記告訴我。”
她將短信刪除,撥通了高遠的電話。
高遠好像一直守着在,剛剛響鈴就接通,迫不及待將心裡話抖了出來:“由由,你爸的事我不是有意瞞着的,其中的內情不是你能夠接受的。算我求你,咱們從長計議好不好。”
陸由顯得格外冷靜:“舅舅,我們見面談吧。”
高遠毫不猶豫:“可以,什麼時候?”
陸由道:“明天上午九點,優名小吃店。”
高遠強作笑容:“聽說那裡的鱔魚麪不錯,我一定準時到。”
掛斷電話,他喃喃自語:“可憐的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呢,有時候不知道真相才能好好活下去……”
陸巡在旁邊冷冷道:“明天你不能去。”
高遠愣住:“爲什麼?”
陸巡道:“由由身邊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好像能夠聽見你心裡在想什麼。”
高遠盯着陸巡那張冷漠的臉,訕笑道:“在精神病院裡住了六年,你還是這麼自以爲是呢。”
陸巡不再說話,他緊抿着嘴,擡頭看着滿天繁星。
夜盡天明。
優名店婚姻登記處尚未開門,門前卻已經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黃書。
黃書足足提前了三個小時,在天還沒完全亮的時候就抵達了約定的地點。
他脫下了形影不離的白大褂,那根始終不曾點燃的香菸也被拋諸腦後。
祥林哥牽着芃芃的手走過來。
黃書“聽到”了祥林哥心中的警惕,主動釋疑:“我是陸由和李時真的朋友,在這裡等他們。”
祥林哥點點頭:“他們還有半小時纔來,你慢慢等吧。”
他牽着芃芃走向馬路對面的麗紅超市,揮手朝正在收拾門面的寶藏打招呼。
黃書看着祥林哥的背影,不可避免地聽見了他的心聲。
祥林哥心中不停唸叨着:“陸由啊陸由,你非要掐着點來上班嗎,知不知道我被黴運折磨得好辛苦。”
黃書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好奇心立刻被另外的心聲吸引住了。
平心而論,他能夠肆無忌憚地偷聽別人的心聲,早就對幾乎任何事沒有了好奇心。但現在情況不同,既然事關陸由,那就必須另當別論。
心聲的來源是祥林哥身邊那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男孩。
昨天在前往三花精神病院的路上,黃書喋喋不休地向陸由講述了很多很多他這些年的遭遇。陸由聽得很認真,幾乎沒有打斷,除了一次。
黃書當時義憤填膺:“我甚至遇到過一對奇葩母子,媽媽心裡想着讓兒子去超市栽贓別人偷東西,從而達到騙錢的目的。那個小孩看起來纔不到六歲,心裡卻想着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在那家超市拿回一枚什麼硬幣,找周先生換取一場大富貴。陸小姐,你說可笑不可笑。”
陸由可屬實笑不出來,她只是問:“再見到那個小孩,你還能認出來嗎?”
黃書不明所以:“應該可以,那孩子不知道經歷了什麼,非常早熟,心裡面裝的都是成年人才會考慮的東西。”
他沒有誇口,現在果然認出來了,就是眼前這位。
難怪陸由特意問起,原來是住在附近的熟人。
芃芃心裡還在反覆思考着上次那枚遊戲幣。
“遊戲幣肯定被陸由從超市休息室裡偷走了,得想辦法拿回來……”
黃書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寶藏看到芃芃走進,笑着招手:“芃芃,姐姐給你蒸了雞蛋羹。”
芃芃忽然大聲嚷道:“爸爸,我今天想吃鱔魚麪!”
他心裡卻在說:“祥林哥這顆榆木腦袋,暗示竟然沒用,還得明示讓他帶我去小吃店吃飯,這樣才能靠近陸由這個小偷……”
寶藏俯下身子,愛憐地颳了刮芃芃的鼻子:“芃芃,經常吃鱔魚的話,眼睛會變小的喲。”
芃芃笑着說:“芃芃眼睛變小,姐姐就不喜歡芃芃了嗎?”
他心裡卻在說:“年紀比我媽還大,非要當我的姐姐,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寶藏蹲下身子,手裡變出來一張花花綠綠的卡片:“鐺鐺鐺,看看這是什麼?昨天有個小朋友吃了乾脆面卻沒要卡片,看看稀有不稀有?”
芃芃小心翼翼地接過卡片,好像掉在地上會摔碎一樣:“謝謝姐姐,我找了這張迪迦奧特曼好久了呢。”
他捧着寶藏的臉,用力親了一下,心裡卻在說:“小孩子纔看的玩意兒,誰稀罕啊。我只想要那枚遊戲幣,還有就是變回原來的樣子。”
黃書心中一動,“變回原來的樣子”是什麼意思?
現出原形嗎?可是建國以後就不允許成精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