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王,如果你沒有那樣的覺悟,你誰都救不了,你誰都救不了……”
我睜着眼睛,毫無焦距地看着某個點上,孔雀的話就像是一個魔咒緊緊地束縛着我。
我不能想,可是……
“天一,我們去外面走走。”
“天一,我想學着給寶寶做衣服。”
“天一,我們下棋。”
“天一,你彈琴給我聽。”
“天一,我給你畫畫。”
“天一……”
不想出宮,因爲不能想。
我嘗試着用不同的方式麻痹自己,師徒用其他的事情來麻痹自己的神經,可是……
“天一,給我酒。”
“落,你不能再喝了。”
“給我。”我吼道。
“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天一的聲音中滿是痛心,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說。
“天一,給我。”眼淚已經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我癱倒在地上,懇求他。“給我。”只要不清醒就好了,只要腦子不工作就好了。
“落……”
他終於妥協了,任由我把酒搶過。
當酒液灼燒着喉嚨,當那曾經讓我無法忍受的嗆人味道衝入鼻端的時候,我笑了,真好,從來沒有發現,酒是這麼好的東西。
一醉方休。
能夠忘記一天就一天吧!
至少表示他又多活了一天。
能夠不清醒就不清醒吧!
至少他又多了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能夠幫得了的時候就拼盡全力吧!
至少能夠少愧疚一點。
只是,這樣的生活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又能爲他贏得多少時間?
沒有人來告訴我山雞的情況,因爲我告訴碧流不要來告訴我。
碧流幾乎天天都來看我,每次看到他心痛的眼睛,每次他來看我時想阻止卻又沒有阻止的動作,卻告訴我,有效!
同時我也知道,山雞並不好。
如果山雞好了,他一定會搶過我手中的酒瓶,然後告訴我:他已經好了,你不要再喝了。
可是,他沒有。
多希望,多希望他能走過來,奪走我的酒,奪走我所有的心痛和愧疚,奪走我的悲傷。
可是,他沒有。
他沒有,他不能,因爲假如他奪走了我手中的酒,就奪走了我的所有希望,奪走了山雞的生命啊!
其實,我好害怕他真的會來奪,或許有一天他會把我手中的酒瓶甩到一邊,然後告訴我,山雞已經不在了。
幸好,他沒有。
看着這一小瓶酒,原來,它也可以這麼重要,重要到可以左右一個人的生命。
猛灌一口,嗆進了鼻孔和氣管,憋出眼淚來。
是的,被嗆到了,所以才流淚了。
我把自己關在偏殿之中,清醒了,就喝酒,然後糊塗,之後再清醒,再喝酒,再糊塗…….不停地重複。
終於有一天,門被推來了,天一帶着御醫走了進來。
我被駕到牀上,御醫圍着我看診。
我沒有反抗,因爲我讓天一擔心了,至少在這個時候,讓他能夠知道我身體沒事,讓他知道我其實明白他的關心。
對不起!
眼角滑出了淚,順着臉頰滑落,無聲地落在了枕頭上。
天一又帶着御醫離開了,沒有和我說一句話。
我知道晚上的時候,天一會悄悄地來,然後悄悄地走,我其實是知道的,只是假裝不知道。他也裝作沒有不讓我知道。
安靜成了他對我最大的寬恕,無言是對我最大的救贖。
眼睛有些看不清了,頭也經常脹痛,真是不明白那些酒鬼怎麼能夠忍受這些,還能把它們當成享受!但是身體的難受比不上心裡的折磨,就像孔雀把自己封印在魔界一樣,我給自己建了一個人間地獄,把自己關了起來。
稍稍開始明白孔雀的心情了,他因爲深知自己犯下的過錯纔將自己封印,而我是爲了救那個因爲我的存在而會失去生命的人。
都有同樣需要償還的原罪。
山雞,是因爲死而生存,活着是爲了死亡的那一刻!
每每想到這個就會心痛地象刀割一樣。
他過去是怎樣活着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他一直在做的不就是縮短自己的生命嗎?幫助我一步一步尋找,從來不遺餘力毫無保留,他可曾想過,他沒走一小步,生命就縮短了一大步。他可曾想過,只要他對我隱瞞,也許他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過下去。他可曾想過,不與鏡回定那種約定,或者讓鏡回不要將惡念歸還,他就可以一直與鏡回幸福地生活着。
不,他一定想過的,可是,真的是那樣大的責任心,讓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嗎?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從最初的時候見到他,他都是那麼快樂,我甚至感覺不到他有任何的憂愁。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別人刻意賦予的責任,不過是承載着道具的容器,這比櫻和還要可悲。可是他從來麼有因爲這樣而自怨自艾,也沒有爲了自己而哀嘆。他似乎真是因爲知道生命的短暫而想在這有限的生命中活得更精彩一些。
他在受傷的前段時間還和冉方在規劃榮和城以後幾十年的長遠計劃。
他難道不知道那些對他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嗎?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嗎?
不,他一定知道的,可是,他卻毫不在乎的努力工作。
他想象蠟燭一樣,發揮光和熱知道最後嗎?
他想象蠟燭一樣,燃燒自己點亮別人嗎?
還是他想象蠟燭一樣,最後化成一縷輕煙什麼都不剩?
別開玩笑了!
他以爲自己是聖人還是英雄,他以爲自己是人民的公僕還是勞動模範啊!
他什麼都不是,他只是山雞,他只是一個商人,商人怎麼可以做虧本生意,怎麼可以?
他可是秦家的當家人,他是秦楓,是鏡影的暗主,是鏡回的愛人。
開什麼玩笑,想就這麼舍掉一切,未免有點太過分了!
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憑什麼?憑什麼讓我揹負一生的愧疚,憑什麼你拍拍屁股走人我可能要承受n多人的炮灰,憑什麼施恩之後就就走讓我欠你一輩子人情?憑什麼?
我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山雞,你給我記住,你最好給我記住,我絕對不允許。
所以,我會一直這樣,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活着。生命不是簡單的開哦是和結束,在這個過程中有太多不能割捨的牽絆,有你有我,有愛有恨,真因爲這樣,所以纔會圓滿,在臨死的那一刻,可以對自己說:啊,我這一生過的很幸福。
山雞,你會生氣吧?因爲你就是爲了讓我能夠開啓永生之門啊!
生氣吧!然後好好活下去。
孔雀也會生氣吧?因爲我這樣的一意孤行也許會造成一場戰爭。
生氣吧!然後想辦法讓山雞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是傻傻地以爲不想,山雞真的可以獲救,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最好的辦法還是得到阿修羅王的力量,將阿修羅刀從他的身體中引出來。
這是不是可以嘗試?
沒有阿修羅刀取回惡念,也許會對我的身體造成損傷,但是我一定不會有問題,因爲我是阿修羅王啊,那是我的力量。
如果阿修羅王會有事,那麼誰來開啓永生之門?
如果阿修羅王會有事,不是剛好嗎?可以避免戰爭。
山雞,你先趁着這段時間好好養傷,等到養好的時候,一定要來告訴我,我會想辦法,把刀從你的身體裡取出來。
你會好的。
一定。
孔雀的話,迴盪在耳邊,隱隱覺得事情也許不會這麼簡單,山雞成了我的第一道也是必須跨越的高牆。
神都是這樣冷酷的。
孔雀,玩弄着山雞的生命就好象他只是一個冰冷的棋子。
浮林,生下了碧纓卻無情地任由她變成琉璃盛放惡念的容器。
山雞,對自己的殘忍勝過任何一個。
是不是阿修羅王和帝釋天之間的戰爭真的那樣慘烈,以至於你們認爲犧牲一兩個人就能換回和平非常的值得?
山雞,你是商人,一定是這麼覺得的吧?
一切因爲阿修羅王而起,你們爲什麼不讓他永遠消失?
也是,下一代的阿修羅王會繼承上一代的意志,除非讓阿修羅族永遠消失,所以這也是不可能的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是天一走了進來,啊,又到這個時間了。
“落,我知道你醒着,把這碗藥喝了吧!”
“這是什麼?”
天一皺着眉,說道:“安神湯。可以讓你睡個好覺。”
安神湯,就是用來安眠的藥湯。
“你是想讓我不要喝酒,以後就喝這個藥湯嗎?”
天一有些心痛地點點頭。
“御醫說你不能再這樣喝酒了。”
“好。”
接過他手中的藥,一飲而盡,藥的苦澀和酒的嗆辣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對不起。”我向他道歉。
他笑着安撫我。
“落,我都明白的。”
是啊!他都明白,我想碧流應該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他了吧!正是因爲你的支持我才覺得愧疚啊!
現在外面一定在風傳着什麼不好的留言,堂堂明妃在寢宮中借酒消愁成何體統,天一他頂着剛剛生產完的身子要處理政事還要面對這種事情,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但沒有幫他,還在給他製造壓力。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