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個早,於清瑤帶了雪兒和妞兒,坐了馬車往於家去。
她是特意沒有帶上錦屏。雖然錦屏眼巴巴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十分想去,可是於清瑤卻只當沒有看到。
不是她心狠,明知錦屏惦記着田氏的病,卻硬橫在中間不讓她們相見。而是她不願錦屏有意無意地把勇義侯府中的事情說了出去。雖然府中諸事,倒也沒讓錦屏知道多少。可畢竟之前她是跟着一起去了鋪子的。若是這樣傳到於家,那於家那頭怕是要鬧的。雖然她倒也不怕現在的嫡母兄長鬧事,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讓他們知道她早就在外置業的事呢!
還是那條小巷,可是沿着小巷緩緩而入,卻再聽不到上次來時的喧譁之聲。想是那座小院中,能賣的、該賣的丫頭們都已經打發了出去。這會兒院中就顯得格外的清靜。
在門前停下馬車,陸富貴上前拍門。不知是於清瑤太敏感還是陸富貴真的太大力了,總覺得今日敲門的聲音特別響。
想是門裡就等着呢,不過片刻,已有倉促的腳步聲趕來開門。門一開,卻是一個只有十二、三的小廝。隔着簾子,於清瑤一打眼,就認出這來應門的正是長房靖哥兒身邊的小廝。也不知怎的,原本只侍候着少爺,根本不做他事的貼事小廝竟成了門房。
於清瑤心中正自奇怪,外頭陸富貴卻似知道了她的心思,直接嚷嚷着問:“呀,這不是捧墨嗎?怎麼着,做了門房,拿掃帚了?這不是對不住二少爺給你取的這個名兒了嗎?”
捧墨黑着臉,忍了又忍卻還是酸溜溜地說了句:“我怎麼比得了陸大叔,如今正得意着呢!”
陸富貴也不覺得這捧墨是在損他,反倒哈哈一笑,樂呵呵地道:“可不是,也虧得我家太太看得起我老陸,這才重用我。你小子還不知道吧!我那侄兒現在可……”
“咳……”於清瑤重重一咳,雪兒也忙着出聲叫道:“大叔,你還在那說什麼呢?還不快把腳踏送過來。”
陸富貴答應一聲,忙抽出腳踏,遞給跳下馬車來的雪兒。雪兒白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大叔,你可莫要混說,惹惱了太太,有你苦頭吃的。”
陸富貴眨巴着眼,想了又想,雖然仍沒有太明白過來,卻還是慌忙收聲。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太太說什麼了?”
“太太要是說了什麼,還容我這麼和你說話……”到底是親戚,雪兒提了一句,就忙着搭了腳踏,和妞兒一起扶了於清瑤下車。
自陸富貴身邊走過,於清瑤也不看他,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捧墨,平聲道:“是三太太把你調到門房上了?”
“回二姑奶奶,三太太說我們少爺跟前不用那麼多人侍候着,就把小的調到門房上來了。”捧墨低頭施了一禮,雖然答得恭敬,可是神情間到底有些鬱憤之色:“怎麼叫多呢,從前少爺跟前沒個十、七、八個人侍候着怎麼能?現在卻只有侍書和文琴侍候着,連周媽媽都被送走了……”
於清瑤知道周媽媽是靖哥兒的奶孃。而侍書是另一個小廝,文琴則是他房裡的大丫頭。身邊只留了三個人侍候,若擱在從前來說,倒的確是連想都不敢想的。可現在是什麼光景,這樣,已比普通人家強上許多了。
於清瑤聽着,也不過笑笑,並無意去再打聽。可偏偏捧墨卻似放開了膽子,竟又嘀咕:“我們少爺可是長房嫡長孫呢!怎麼可以和那些庶出的相提並論……二姑奶奶,您可要幫着我們少爺好好說說,三太太現在竟是連我們夫人的話都不理會了……”
原本要從捧墨身邊走過去的於清瑤腳步一頓,雖然臉上還帶着笑,可是聲音卻很是冷淡:“捧墨,看來守門是件苦差事了!你不喜歡是吧?”
捧墨雖然年紀尚幼,可好歹也是在侯府當了幾年差,對主子的臉色,自然是能看出來的。剛纔一起興起,說了那一通話之後,他自己還沒覺得怎麼了。可再聽於清瑤的話,他不由傻住。愣了愣,他才嚥着口水,低下頭去。
“小的不敢……不管是做什麼差事,都是爲府裡做事。小的,都會盡心盡力……”
於清瑤笑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賣弄那份忠心。說到底,現在於家也不是我在管事。只是,你若是爲你家少爺着想,剛纔說的那些話就莫在別人面前說……你若是爲你自己,那就只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好了。”
話一說完,於清瑤直接就往裡走,看都不看捧墨。
捧墨卻是低垂着頭,再不見剛纔的狂躁之態。陸富貴冷眼睨着他,呵呵直笑:“小子,我們太太說的可都是好話!你小子啊,要是還像剛纔那麼樣,可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打發出去了!”
捧墨黑着臉,看着陸富貴,卻又不回嘴,只是悶着頭一個人生悶氣。陸富貴也不理他,自己一個人抱着肩坐在車轅上,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偏偏就是不和捧墨說話。
捧墨哼了一聲,“砰”的一聲猛地甩上門。陸富貴冷眼瞧着,低聲嘀咕:“現在這樣的光景,連個連進馬車的院子都沒有……唉,這人世啊,真是說不清楚……”
不知道陸富貴和捧墨鬧的那一出,於清瑤緩緩走進院中,才繞過影壁,已有人迎了上來。
“喲,我就說今個一早怎麼喜鵲一直叫呢!原來是妹妹回來了……”沈盈盈笑着,可目光卻是一直往後面看:“怎麼,妹夫沒陪你回來?”
“他有些事情……”於清瑤淡淡笑着,眼角一掃,瞥到正往這邊趕的於重山又頓住腳步,竟是沒有打招呼,直接轉入了書房。嘴角勾起,她暗暗發笑,卻只裝作沒有看到。
拉了沈盈盈,哪管她是不是笑容有些發僵,她只問道:“說是母親身體不適,可是真的嚴重?”昨個兒去傳信的人,她隱約記得是大房的人。或許,這事兒,沈盈盈也並不知情。
果然,她一問,沈盈盈就斂了笑,神情間頗有幾分怨色。“母親的身體……清瑤,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眶你。母親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不過,大夫說了,只要母親安心靜養,不操勞,不費心,那這身子總會養好的。”
於清瑤聞言,聽得出沈盈盈話中有話,卻不說破,只順着她的意思淡淡道:“可是,母親如今身體大不如前,還需好好靜養。只是,以後咱們於家,就要勞三嫂多多費心了!”
沈盈盈一聽她這話,立刻就笑起來。對於清瑤聞絃音知雅意,大爲滿意。“嫁進於家,我就把自己當成於家的人。再說這麼多年了,早已親得不能再親。我又怎麼能看着母親操勞呢?二妹也是知道的,我這個性子,就不是看得慣親人受苦的……”
沈盈盈這樣說,於清瑤自然也是笑着奉承,兩人正說得熱切,卻突聽外面一聲驚叫。接着,便有喝斥之聲:“打死你個沒長眼的奴才!竟敢在爺面前拿架子……”
還站在院中的兩人都是吃了一驚。沈盈盈還未說話,在她身後的文竹已經指使小丫頭跑出去看。
想是那守着門的捧墨也是慌忙打開門往外看了,只聽得他在勸:“唉喲,五爺,您和這老奴才質什麼氣呢?可別傷着您的手……”
於清瑤揚起眉來,暗想剛纔那一聲驚叫,聽着倒有些像是陸富貴。難道竟是他……
轉目看向雪兒,見她眨巴着眼,仍是懵懂之態。不由在心底嘆了一聲。這要是柳絮,哪裡還要她這樣使眼色。
不知是於清瑤衝雪兒使眼色,被妞兒瞧見了還是怎麼的,妞兒忽然遲疑着道:“聽剛纔的聲音,好像是趕車的陸大叔啊!”
沈盈盈聞言,怔了下,忙衝文竹使眼色。還不等文竹有所反應,外頭卻已有人大步而入。一面走還一面恨聲罵道:“這些下賤的奴才,真都當於家就此翻不了身了……”
一擡頭,看到於清瑤,於鈺怔了怔,臉色才緩了下來。“二妹回來了……”
於清瑤笑着施了一禮,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眼前的於鈺,雖然面容仍是俊朗,可是卻再無之前那般斯文溫和之態。乍一看,竟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聽他的聲音,看他的人,暴躁好似武夫一般。
“五哥,可是陸富貴冒犯了你,我這就叫人去訓斥他……妞兒!還不去替我罵醒陸富貴,叫他進來給五爺射罪。”
妞兒應了聲,忙往外跑。
於鈺雖沒攔着,可沉默片刻,卻還是搖手道:“罷了,二妹難得回來,就這樣吧!”說着話,竟也不和沈盈盈打招呼,直接往裡走去。
沈盈盈臉色不大好看,卻仍強笑着和於清瑤道:“妹妹別生你五哥的氣。他最近不好過,許是又在國子監那邊受了委屈,這才一大早就又回來了……我就說,大姑奶奶何必再費那個心,硬把他留在國子監呢?咱們家現在這般光景,那些個人還不踩上幾腳怎麼舒坦呢?!”
於清瑤心中微動。想想於鈺在國子監的處境,不由在心底嘆息。之前她來時,沒看到於鈺,就知道他仍留在國子監了。也是,現在這時候,雪中送炭的到底是少……
她正想着,沈盈盈突然俯近身來,低聲道:“你還不知道呢吧!五弟他那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