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皇貴妃傳旨後宮,衆嬪妃當日不必再來永和宮請安了。
晌午,皇貴妃正在寢殿更衣梳妝。
錦瑟稟報道:“娘娘,高公公來了。”
皇貴妃道:“請高公公到正殿稍作休息,奉茶。本宮即刻就到。”
錦瑟答應着下去了。
少頃,雨落扶着皇貴妃駕臨永和宮正殿。
皇貴妃身着明橘色緞地木槿線刺繡米白微棕色花葉紋樣的旗裝,頭戴一個鑲嵌紅寶石與赤金鳳凰步搖的鈿子,從頭到腳,通身的氣派。
高成連忙站起身,說道:“奴才叩見皇貴妃娘娘,給娘娘請安了。”
皇貴妃道:“高公公請起。”
高成道:“請皇貴妃娘娘示下,是否即刻就往鍾粹宮去?”
皇貴妃道:“東西都備下了麼?”
高成道:“娘娘放心,奴才已經備下了白綾一條、匕首一枚、毒酒一壺,任祥貴人選擇。”
皇貴妃微笑着道:“高公公費心了。那便起駕吧。”
甬道上,皇貴妃端坐在鳳輦之中,高成、雨落等人跟在旁邊。
高成道:“皇貴妃娘娘放心,奴才已讓人將鍾粹宮看守得密不透風。這一次的侍衛都是當年溫大人的嫡系,不僅精明強幹,而且忠於娘娘,萬萬不會再出孝慎皇后那樣的事。”
皇貴妃心中一動,隱隱感覺到眼眶發冷。
原來卻是熱淚遇到冬季的冷風,未等落下就幹了,涼涼地悄悄地消散而去。
皇貴妃道:“高公公有心了。”
高成道:“皇貴妃娘娘客氣了,這都是奴才的本份。”
皇貴妃道:“溫大人不幸過世,皇上傷心了兩年了,可是這宮裡的戍衛卻一日都不能鬆懈。聖上的安危關乎大清的社稷,若有忠心又能幹的人才,高公公也該多在皇上面前提醒一二。”
高成道:“奴才遵旨,請皇貴妃娘娘放心。”
皇貴妃道:“本宮聽說,太后暗中節制着一班侍衛,想來也是於禮不合,真是該好好地整頓一下了。”
高成道:“皇貴妃娘娘的意思奴才明白了,請娘娘放心。”
皇貴妃道:“高公公打小就伺候皇上,見慣風雲,本宮沒什麼不放心的。”
鍾粹宮,祥貴人寢殿。
殿門一開,只見祥貴人穿着一件白色素錦旗裝,小兩把頭上沒有珠翠,只有一個銀簪子挽束着髮髻。
祥貴人見是皇貴妃駕到,苦笑一聲,說道:“記得當年和妃赴死之時,尚且是皇上親自去送的。如今我竟然連當初的和妃都不如了。”
皇貴妃走到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說道:“那是自然,和妃雖然死了,但皇上這些年也還惦記着她,而你必然是半點兒都不及她。只是你倒也不是太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得不讓本宮刮目相看。”
祥貴人笑道:“你纔在宮裡多少年?我見過多少風浪,比你多了不知道多少。”
高成道:“祥小主,尊卑有別,您還是尊稱一聲皇貴妃娘娘吧。”
祥貴人道:“眼看着命數都要沒了,還管什麼禮數?不過臨終能得高公公送行,也算是皇上心裡還有我。”
皇貴妃道:“高公公您先下去吧,祥貴人想必也有些話要跟本宮說。”
高成道:“皇貴妃娘娘,這卻萬萬不可,皇上再三叮囑了,一定要保證娘娘的安全。”
皇貴妃笑道:“無妨,祥貴人向來明事理,不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況且孝慎皇后膝下空空,祥貴人可以有兒有女。本宮也身爲人母,最能明白慈母心腸,自己的榮華富貴可以拋卻不顧,兒女的後福卻不可不顧及。”
高成道:“皇貴妃娘娘小心,那奴才就在門口守着。”
皇貴妃道:“東西就放在那吧。雨落、小德子,你們也隨高公公在門外等着罷。”
高成將一個被綢布矇住的托盤放在桌上,帶着小德子和雨落下去了。
祥貴人道:“皇貴妃娘娘說得不錯,我沒有什麼理由與皇貴妃娘娘同歸於盡,相反地,我還要向皇貴妃娘娘請罪,請皇貴妃娘娘饒恕這些年不恭敬的罪過。”
皇貴妃道:“你倒不如請本宮饒恕你當年指使珍嬪害死二阿哥的罪過。”
祥貴人花容失色,驚訝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皇貴妃道:“當初後宮局勢尚不明朗,本宮一時也沒有想到會是你。可是這麼多年來,本宮早已看盡了後宮衆人的嘴臉,特別是你。如果還不能認定是你所爲,那也太遲鈍了。”
祥貴人道:“所以你纔對我的誴兒下手?”
皇貴妃道:“你錯了,這筆賬本宮沒有算在五阿哥頭上。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你和太后在幕後操縱,本宮不會牽連一個黃口小兒。而且說到底你也是爲求自保而依附太后,雖然做了不少錯事,但是若你肯自行償命也就罷了。”
祥貴人道:“你真的不打算除惡務盡,對五阿哥、五公主下手?”
皇貴妃道:“五阿哥錯就錯在有你這樣一個額娘,慫恿他去爭取那些本就不屬於他的東西。本宮讓他入嗣惇郡王府不但不是害他,反而是在救他。若他從此老老實實做人,本宮也能容得他平安長大。至於五公主,本宮並未打算對她做什麼,待她成年,本宮還會讓皇上做主指一個好人家,讓她風光大嫁。但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今日自行了斷,畢竟你當年起了歹心,害死本宮尚在襁褓之中的二阿哥,本宮不得不給無辜早夭的皇兒一個交待。”
祥貴人道:“好,以命抵命,公平。”
皇貴妃道:“你放心,本宮言出必行,一定不會食言。”
祥貴人道:“我以爲你一定恨我入骨,恨不得抽筋剝皮,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二阿哥之事的原委,卻不向皇上告發我,還肯留我一雙兒女的性命。”
皇貴妃道:“眼看你也沒有幾口氣可喘了,本宮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若想置一個人於死地,僅僅想着告發他親手做的惡事是沒有用的,要讓那人自己跳進圈套裡才更妥帖。事實如何沒有人關心,只要表面功夫做足,一切合情合理,有證有據,那人即便什麼都沒有做過都會百口莫辯。所以這些年來,本宮並沒有着急做什麼,更沒想過去皇上那裡告發你,如今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別人。”..
祥貴人道:“皇貴妃,你好狠毒!”
皇貴妃道:“若論狠毒,本宮怎及太后之萬一?你說本宮恨你,其實本宮不但不恨你,相反地還很同情你。你臨死還想着自己在皇上心裡的地位,這些年來對皇上用情不可謂不深,只是你的人生終究還是被太后耽誤了。太后慾求不滿,妄想蛇口吞象,你定力不夠被她攛撮着也想當個太后。如此一來無論是皇上還是本宮都萬萬容不得你。”
祥貴人道:“是啊,我爲太后做事的第一天起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只不過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一直相安無事,反而還生出許多妄念。其實冥冥中自有主宰,善惡到頭終有報。孝全皇后一死,一定會告訴陰間的黑白無常來向我催命了。”
祥貴人緩緩走近桌旁,一把掀開綢布,只見白綾、毒酒、匕首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