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
蜀皇孟昶雅興大發,在這新春嘉節來臨之際,親自揮毫,筆走龍蛇,在御製的大紅灑金龜紋宣上,書寫出了中國第一副對聯,取代了千年不變的桃符。
春聯寫完,孟昶扳着手,仔細的欣賞了一番,終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嘴角有微笑浮起,可惜幾月前形成的眉心懸針紋卻一直消散不了。
……
江寧城內,太子東宮。
南唐太子李弘冀親自監督,把所有三王叔曾用過的東西,該扔的扔,該拋的拋,包括僕人全都換掉。
親信幕僚黃宮再三勸解也是無效,只好聽之任之。
自從江北丟失,聖上謙卑求和後,自家這位年輕的主子便再沒有過笑臉,天天聞雞起舞,喝烈酒,騎烈馬,竟連女色也不再碰。他對三叔皇太弟留下的靡靡之痕跡深惡痛絕,恨不得掘地三尺以清理。
可這又怎樣呢,聖上終於是聽信了奸臣所言,過了正月便要遷都洪州了,當此滿朝文武皆縮頭之際,唉……
太子總是年輕氣盛了。
黃宮看了看兀自叉腰斥喝的李弘冀,無聲退下。
……
江陵府,南平王宮。
年近四旬的高保融愁眉不展,他自接任這南平王已有九個年頭,卻是第一次鬱結滿心,感受到了年關的痛苦。
“老十,兩番去書,那孟昶卻措詞逾發的強硬,你說如何是好?”
高保勖拍拍被酒色淘的有些發青的臉頰,長噓一口氣道:“西蜀事到臨頭卻頑固了,害的不僅是他們,也害了我們,中周甲兵正盛,用兵蜀中是鐵板釘釘的事,但陸路難攻,中周如今水師戰艦頗多,定會再出一路借道我荊州,沿歸州道進軍。
這一借,多半是假道伐虢,我江陵危矣。”
“唉……”高保融用力的揪了揪頭髮,滿臉沮喪。
……
晉陽城,酸棗巷。
一間不起眼的小院內,正響起一道刺耳的斥罵聲:“整天只知道舞槍弄棒,家裡半月不知肉味了,你想你兒子也如你一般沒出息不成,唵?”
楊業輕撫黝黑的刀柄,對妻子的斥罵彷彿未曾聽聞,每月的俸祿都是他親自去領的,家中情況他又如何不曉得。
可惜這苦他能受,出身大戶之家的妻子卻受不了,五年前,楊折兩家聯姻,是如何轟動的大事,可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二弟對周廷投誠了,當大兄的卻只能在這晉陽城中受煎熬。
折賽花的斥罵聲依舊在耳邊繼續響起,他微微閉目,將三十二路刀法於心裡過了一遍,再睜眼,輕聲道:“過了年,某去剿匪。”
拆賽花怔了怔,倏的有淚珠在眼角滾落,忙抱起揪着她裙角的大郎,閃身進屋。
……
汴梁城,皇宮,萬歲殿。
郭榮獨立廊前,看着漸次下落的夕陽,聽着宮外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靜立良久,最後輕聲呢喃句:“普天同慶。”
階下,甘沛伏身輕聲與皇子耳語了兩句,四歲的小宗訓便虎虎的爬階而上,上到廊前,拉住郭榮的手,仰着頭喊:“父皇!”
郭榮嘴角扯出一絲笑意,一把將兒子抱起,讓騎在肩上,“過了年,你就大一歲了,以後,父皇就不揹你囉。”
宗訓扭着身子要下來,傲嬌的道:“我現在就自己會走。”
“那好,我們一起走。”
郭榮放下兒子,牽過他的小手,父子倆邁着整齊的步子向後宮行去,於夕陽下留下兩道孤寂的背影。
老甘沛怔怔的看着父子倆走遠,這才擦擦眼角,匆忙忙的跟上。
過年了。
……
過年了!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城東虎頭巷,甲府內喜氣洋洋,有周容的作怪,所到之處皆是笑語春風。
說起這虎頭巷名,要歸功於蘇子瑜的頭腦精明,趁着外羅城在修築之際,廣撒一把銅鈿,趕着早把名兒給叫下來了,這甲府便是這虎頭巷的頭一家。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爲了過年怎麼過,還是通過剪刀石頭布來決定的,周容手氣背,只好哎哎噢噢的喊上師父師孃一起過來,再加上蔡喜兒一家,都齊聚在甲府過年,蘇子瑜更是親自爬到西山,把懶和尚與鐵羅漢給恭請到家來。
芳華園這一年算是賺暴了,先是趕着京師大營建,光是將軍白玉馬桶都不知賺了幾萬貫回來,再加上林林總總的頭飾綢緞,本就賺的讓人眼紅了,周容一來,不僅頭面首飾花樣兒變着出,新式的肚兜兒,高跟的麂皮靴兒,每出一樣,就讓京師婦人們尖叫一番,然後不停的往芳華園裡搬錢。
有着符家女太歲坐鎮,同行鄰居再眼紅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搶着幹,真的是賺了個盆滿鉢滿。
看着帳面上不斷增加的數字,連思親之念都淡了。
……
鳳州城,虎牙營。
大陽未落山,便已經開始吃喝了,今日破例,人人有酒,豬羊雞鴨魚,各色葷菜大菜更是管飽。
陳疤子率着史成鐵戰,張通趙彥等人挨什敬酒,直喝的豪興逸飛。
大年三十,他與安國言一道被秦越召了回來過年,兩當礦務一應防禦,則暫時交給了親信林楠。
留後府中,也是熱鬧非凡,前院,趙山豹似只大馬猴般的咋呼着,指揮劉強祁三多貼桃符。後院,曾梧、程慎、韓徽以及幾位文人清客被秦越逼着動手包餃子,甲寅手執雙刀,賣力的剁着肉餡,但見刀光翻飛,“得得得”聲不絕於耳。
花槍在烤全羊,馬尼德的那手本事,被花槍盡數學會了,那羊後臀更是被其用刀巧妙的切割出一個“春”字來。
大鍋的肉菜在鍋裡“汩汩”的翻滾着,一字排開的瓦罐裡“滋滋”的冒着熱氣兒,各色香味串和成濃濃的年味兒。
三進正廳、左右廂房,八桌酒席早已排開,各式滷菜涼點已經布上,紅紅綠綠,煞是好看。
這一次,串喜錢的事輪到莊生與赤山幹了,滿滿當當的銅錢堆成了山,每一串頂上還套一個銀錁兒,兩傢伙幹了一下午了,滿頭冒汗,卻是越幹越來勁。
所有人都在忙碌,忙着過年。
喜氣洋洋。
天色漸暮,陳疤子史成等人打着酒嗝過來,劉強與祁三多一見人齊了,哦呼一聲喊,便出門放爆竹。
“嗶哩叭啦”聲中,秦越施施然的解下圍裙,招呼大夥上座,哄哄熱鬧中,衆人各自就坐,秦越端起酒杯正準備說幾句,卻聽在門外放爆竹的劉強一聲怪叫。
衆人齊齊扭頭向門外看去,不一會,有腳步聲響起,劉強與祁三多一左一右挽架着一位熟悉的陌生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