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男兒心

151 男兒心

爲了不張揚,如故租的這輛車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馬車,只是多給了點碎銀子,選了輛乾淨的新車。

花滿樓接待的都是有錢有勢的人,迎賓打簾子的個個練了一雙火眼金睛,光看車和排場,基本上就能知道來人是不是出得起錢的。

出得起錢,不能得罪的人,他們跑得比兔子都快。

這種廉價的馬車,就實在入不了他們的眼了,只拿眼風掃了兩眼,就去迎後頭來的馬車。

好在今天是柳兒掛牌,圖的是個熱鬧,要放些閒人進去添加氣氛的。

而如故來的早,裡面閒人座還沒擠滿,輕輕鬆鬆地邁進‘花滿樓’的門檻。

管事花娘子一邊招呼進來的貴客,一邊拿眼瞄着門口,生怕怠慢了哪個大人物。

她在如故手上吃過虧,對如故特別的敏感,再說一般姑娘掛初夜牌,來的都是男人。

如故一個姑娘家,雖然沒有下人跟着,卻比誰都顯眼。

花娘子知道柳兒今晚掛牌,是衝着止燁去的,而止燁的身份,她也是清清楚楚,冷不丁看見如故,嚇了一身冷汗出來。

這是來‘捉姦’的?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因爲如故從來不干涉侍郎的事,止燁更是‘花滿樓’的常客,如果要‘捉姦’也不用等到現在。

如果不是衝着柳兒來的,那麼就剩下他們東家了。

不管如故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花娘子都不敢把如故一個人晾着,忙三步並兩步地竄了過去,“郡主好久沒來了,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坐坐?”

“逛街渴了,過來要杯水喝。”

花娘子嗆住,不知該怎麼接話。

如故看了看左右,“是不是今晚人太多,水都分不出一杯?”

一句話把花娘子想找藉口,打發她出去的心給滅了。

“郡主說笑,我們這地方,別的不敢說,水哪能少。”花娘子揣着顆七上八下的心,把如故引上二樓雅間。

暗暗地心痛了一把。

今晚的雅間,間間是黃金位,卻要白白在這女煞星身上浪費一間。

如故沒想到花娘子肚子裡的彎彎腸子,理所當然地坐下,“無顏呢?”

“我們東家好些日子沒來‘花滿樓’了。”

無顏騷包不在,如故覺得很完美。

花娘子見她沒有因爲找不到無顏而大動肝火,也沒有來找麻煩的意思,暗鬆了口氣,叫人擺好酒菜,退了出去。

青樓姑娘掛牌,如故在小說裡看見,沒有親自經歷過,雖然知道各家青樓一定會搞一系列的節目來造勢,卻沒想到造勢的過程會漫長到讓人打瞌睡,覺得完全可以拉人打四圈麻將。

隔着珠簾望向對面走廊,想到第一次來花滿樓,止燁就是依在對面硃紅欄杆上。

而今晚,對面欄杆前圍了不少人,卻獨不見止燁。

不知是不是主角還沒上臺,他縮在了哪個雅間裡喝悶酒,又或者是他正在後臺勸柳兒從良。

今晚天氣格外悶熱,這年代又沒有空調風扇,如故又沒有備扇子的習慣,再加上她閒着沒事,只能喝酒,轉眼間一壺下肚,這果酒喝起來沒有感覺,後勁卻不小,酒意上來,生生地悶了一身的汗,裡衣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如故想起‘花滿樓’之所以生意好,除了這裡的美人多才多藝以外,還有就是硬件配套設施到位。

比方說,後山五彩溫泉就是‘花滿樓’的一大特色。

聽說,無顏讓人把那些小溫泉一個一個的圈起來,隱在繁花叢林之中。

客人摟着美人泡在池子裡,觀星望月,享受微風花香,真是快活過神仙。

如故打聽到藏在泉眼上的那個碧山泉,遠離客人用的溫泉區,只有他們的東家無顏能用。

問給她沖茶的小廝,“你們東家是不是經常揣美人到那池子裡快活?”

小廝老實,如實道:“我們東家從來不和美人共浴。”

如故對抱美人的風流事沒興趣,嫖客用過的池子更不會去用。

但有乾淨池子泡一泡,洗去一身臭汗,倒是很是愜意。

她在三生鐲裡煉了這些日子的丹藥,身手比以前敏捷了不知多少倍。

翻牆爬樹已經不成問題。

無顏不在,她去洗個澡也不會有人知道。

如故提着小酒晃出雅間,喧鬧的人聲突然安靜下來。

如故依了雕花欄杆,往樓下看去。

遲遲不見人影的柳兒一身豔裝,正抱着把琵琶款款登臺。

柳兒長得本就不錯,經過精心打扮,果然豔光四射,臺下一片譁然。

如故揚眉,止燁居然讓她登臺。

結果毫無意外,柳兒被神秘人以萬金包下。

如故笑笑,止燁還是不能放手啊。

眸子半眯,下意識地瞥了眼對面垂着珠簾的雅間。

柳兒擡頭向二樓望來,看見依在硃紅欄杆上的如故,眼裡閃過一抹譏誚的恨意。

如故打了個酒嗝,轉身離去,這是她意料中的結果,但親眼所見,心裡仍有些不舒服。

晃晃悠悠地去了後山。

她臥底出生,尋路什麼的是小兒科,轉了兩圈就找到了無顏專用的碧水泉。

睜着迷離的醉眼,看着眼前的五彩池子,感嘆無顏騷包真是個會享受的主。

花枝橫在五彩池上,月光下花影斑斕,說不出的詩情畫意。

如故酒雖然喝的不少,頭有些暈沉沉的,卻還知道脫了衣服後,把衣服放進三生鐲方便拿取。

泡入池中,被熱泉一泡,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展開了。

她依在池子邊上,信手摘了朵春花,賞一回花,喝一口小酒,再被涼風輕輕一吹,無比愜意。

她想,止燁今晚抱美人入睡,她在這裡享受溫泉,也不算虧。

想是這樣想,卻苦笑了一笑。

今晚,她才真正意識到,她府上的幾位和她真的只是協約上的關係,除了那份協約,他們有自己的生活,總有一天,他們會各自離去。

而她卻前途渺茫,彷彿無處可去。

如故高提起酒壺,用嘴接住壺嘴裡泄下的清亮酒液。

幾口酒下去,昏昏欲睡。

如故以前經過長期訓練,是很敏銳,但今晚心情有些莫名的煩悶,加上灌多了果酒,腦子變得遲鈍。

明明聽見似乎有人走近,卻沒反應,直到半夢半醒中,聽見水聲,才睜開迷離醉眼。

隔着繁花,看見踏入水中的一雙修長結實的長腿,她腦子麻木地擡眼上看。

窄腰平腹,漂亮的六塊腹肌,結實的胸大肌,無一不完美到讓人流口水。

如故想,被人稱爲最完美的男人大衛,恐怕也沒這具身體漂亮。

如故欣賞完,正要閉眼繼續睡自己的覺,水光晃過,驀地看見那人的那大串葡萄晃了晃,怔了一下,這才醒覺那人和她一個池子。

而她現在身上光溜溜不着一物。

飛快擡頭,看見月光下那人一臉陽光,又帶着些不羈的英俊臉龐。

止燁!

如故一個嚀叮,酒嚇醒了七八分。

難道止燁包下柳兒後,竟要在這地方做那風流之事?

止燁雖然沒錢,但實在遇上困難,找小開無顏借個萬八千金,不會是問題。

所以柳兒被人萬金包下,她絲毫不覺得奇怪。

可是……

這池子不是隻有無顏騷包專用,不許客人涉足?

如故氣悶,她低看了止燁和無顏的交情。

別的客人不行,止燁卻是可以的。

她以前執行任務,離不開潛伏,潛伏這項本事,她練的也極好。

只要她不想被人發現,即便是打瞌睡的時候,也能無聲無息。

止燁沒想到這裡會有人,加上又有花枝遮擋,才一時間沒有發現如故。

但池子只有這麼幾個澡盆大,只要他換個方位,就能看見她。

如故鬱悶得恨不得鑽進水裡遁掉。

屏住呼吸,到三生鐲中取衣裳,只求在他發現前穿好衣服離開。

哪知,三生鐲裡本該隨手一拿,就能拿到的衣裳竟沒取出來。

再取,仍是拿了個空,低頭看向手腕上碧綠的鐲子,不知哪裡出了問題。

三生鐲裡,肉丸子緊抱着如故脫下來的衣裳,蹲在一棵大樹上,看見如故一次又一次地拿不到衣衫,開始急躁,興奮得頭頂的絨毛都豎了起來。

在如故再次取拿衣裳的時候,丟了臉盆大的一塊樹皮過去,那塊樹皮被如故撈了出去。

不等如故反應,它抱着那團紅衣,飛快地躍進林子深處,蹦進閉關出來的影子懷中,想象着如故得光着屁股滿山跑,笑得眼都快眯了起來。

影子雖然不能像肉丸子一樣和如故心意相通,知道如故這時在做什麼,但看見它懷裡抱着的衣服,也能猜到肉丸子在捉弄如故。

輕摸了摸它毛絨絨地小腦袋,“又你在欺負如故?”

肉丸子不服氣,“平時都是她在欺負我。”

影子笑了,柔聲道:“那就小小地欺負她一下,但不要把她欺負得太厲害,好不好?”

肉丸子點頭,“好,那我讓她小急一下,就還給她。”

影子又溫柔地揉了揉它的頭,“好。”

如故看着手中的樹皮,有些發愣,不知是三生鐲的系統死機,還是自己喝多了酒腦子當機,連帶着意識指令也跟着出錯。

怔仲間,見止燁已經整個人下了水,往水深處移動,只要再走出幾步,就能看見縮在花枝後的她。

如故腦子飛轉,止燁的功夫高得可怕,在他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逃走,不可能。

就算大傷後元氣沒有恢復,她也不可能毫無預兆地靠近並打暈他。

以他的身手,要抓她,簡直像老鷹抓小雞,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跳到他身後,搶了他的衣服,然後走人。

只有這樣,他纔不可能追上她,因爲他臉皮再厚也厚不過她,可以不要臉地光着身子到處跑……

主意是打定了,但問題來了。

這樣一來,他就知道了她來花滿樓,知道她來捉過他的奸,而且還攪了他和柳兒的花好月圓之夜。

這事怎麼看都像她打翻了醋罈子,卻又無可奈何,然後獨自在這裡買醉。

她如故雖然不怕丟臉,但絕不能讓人覺得她這麼沒骨氣。

所以,說什麼也不能讓止燁看見她這裡一身酒氣的樣子。

月光拖着止燁的影子覆上她的身體。

如故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直接把手中樹皮砸在從花影中轉過來的俊臉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鼓作氣地從水中躍出,抓住止燁放在池子邊的衣裳,拔腿就跑。

止燁見有東西突然飛來,本能地揮臂攔下,擡眼看去。

恰好這時,影子把如故的衣裳從三生境中拋出,血紅紗衣向如故兜頭而下,把她連頭帶人罩在紅衫中。

止燁看見岸上人影,下意識地要躍上岸追趕,但看見血紅紗衣下的一雙赤裸的雪白小腿,接着意識到自己渾身赤裸,忙沉回水中。

想着那塊樹皮並沒有用什麼力道,可見這女子沒有傷他的心思,不過是在這裡沐浴被他撞到,纔會匆匆逃走。

止燁眼裡閃過一抹詫異,無顏的私人浴泉,禁止任何人在這裡沐浴,這麼多年來,沒有人敢破這個例,這女子倒是個膽大包天的主。

如故有衣衫遮臉,不用擔心被止燁看見臉,回頭。

看見煙霧瀰漫中止燁似笑非笑,帶着戲謔的神情,越加心慌意亂,更不敢把衣裳還他。

三蹦兩竄地轉進花蔭,鬆了口氣,把衣衫從頭上拽下來,反正他沒看見她的臉,不知道她是誰,只要她不說,這件事就算爛在了這裡,沒人知道。

至於是不是破壞了他等着和柳兒辦事的心情,就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了。

正想找地方把衣服換上,突然腰上一緊,被人完全沒有徵兆地捲進懷裡。

如故陡然一驚,擡眼望進一雙帶着玩味的邪媚眸子。

他長得再媚氣,卻是貨真價實的男人,而且半點不娘娘腔。

她身上雖然披着止燁的衣裳,但裡面真空,光不溜秋,被他實實在在地抱在懷中。

她沐浴後的身體,隔着衣裳感覺到他身體上綿綿傳來的溫熱,那感覺別樣的曖昧。

如故臉皮雖厚,臉仍騰地一下紅得像煮熟悉的大蝦。

他貼近她的耳血畔,聲音溼軟柔膩,“真巧啊。”

“是挺巧。”如故喉嚨裡乾巴巴的。

望向無顏來的方向,再看向身後,“你是要去碧水泉?”

“是啊,一起?”無顏略瞟了眼她身上的的男衣,笑得眼角斜斜挑起,眼裡戲意濃了三分,說不盡的嫵媚妖孽。

如故不可思議地重看向他,“兩個大男人半夜泡溫泉?”

“現在不是還有你了嗎?”無顏衝着她挑逗地眨了下左眼。

雞皮疙瘩從如故耳根直爬上頭頂,“你該不會真的男女通殺吧?”

無顏妖孽男女通殺,如故覺得不稀奇,但止燁斷袖,她覺得不可思議。

無顏挑起她的下巴,她打溼的頭髮,如黑緞一樣貼在凝脂般頸側,被熱氣薰紅的小臉豔如嬌花,眼黑得醉人,而嫩如櫻桃的小嘴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無顏喉節滑動一下,只覺得脣乾舌躁。

“你說呢?”

如故身子一僵,乾笑了笑,“今晚月好花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無顏眉梢輕挑了挑,“我想,止燁也很樂意看見你,人多熱鬧,怎麼能說是打擾。”帶着她往前走。

如故嚇得變了臉色,死死把他拽住,“你們該不會是買了柳兒的初夜玩3p?”

無顏驚訝,有些哭笑不得,“你怎麼會這樣想?”

“如果止燁想獨佔柳兒,根本一毛錢不用花,勾勾手指,柳兒就什麼都給了他,哪用得着在這裡花上萬金,我之前有些想不明白,看見你纔想到這一出。”

如故皺眉,“你們頂着和我的名分,在外面怎麼荒唐,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你想讓我和你們一起亂來。你告訴,無顏,我就是拼得一死,也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無顏看着如故大義凜然的模樣,好笑得扯出滿眼的媚意,“你想去了哪裡?”

如故也是萬里橫空的胡亂yy,順帶試探無顏,結果很滿意,顯然是他和止燁兩個人來泡溫泉。

雖然不排除這二人斷袖的可能,但總強過男男女女一堆人鬼混。

如故轉到樹叢後,一邊警告着無顏不許偷看,一邊快速換上自己的衣服。

無顏不屑地兩眼望天,他堂堂風流明王,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只要他點個頭,不知道多少女人搶着脫光來供他欣賞,他用得着偷看她?

再說,他就算要看也看那種大胸大屁股的女人,幹嘛看她這種還沒發育完全的小毛丫頭?

如故哪知道無顏肚子裡的那些腹誹,把換下的衣裳披頭蓋臉地罩在無顏的頭上,“你敢告訴止燁在這裡看見過我,我砸了你的‘花滿樓’。”

不等他回答,一溜煙的跑了。

無顏拽下頭上的男衣,好氣又好笑,同時又有些好奇。

她穿着止燁的衣服,難道止燁居然沒看見她?

不可能啊。

迷藥?

額頭上瞬間飈出冷汗,止燁上次重傷,元氣大傷,現在還在調理,一味藥用的不當,都會落下禍根,迷藥什麼就更沾不得。

沒了戲弄如故的心思,轉身向碧水泉急竄。

止燁雙手搭在池邊,正泡得舒服,除了看見他手中拿着的衣服外,眼裡閃過一抹詫異,除此外沒看出有什麼不妥。

無顏腦子糊成了漿糊,“你沒事?”

“我能有什麼事?”止燁視線落在他手中衣服上,臉上難得有些不自在,“這衣服,你哪來的?”

無顏心說,如故身上剝下來的,口中卻道:“前面林子裡拾的,你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換一個人,這樣高強的一身功夫,下了水都沒發現池子裡有人,被人一張樹皮差點砸在臉上,還被抱了衣服走,一定會覺得丟臉丟到了家。

止燁瞥了眼丟在池子邊上的樹皮,卻無所以謂地懶洋洋笑了一下,把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無顏聽完,忍了笑,“你真沒看見是誰?”

止燁白了他一眼,他揮開樹皮看見姑娘家光溜溜的白腿,還能下作地盯着人家看?

無顏再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直到止燁臉上掛不住,臭了下去,才憋着笑,咳了一聲,“沒想到你真會不管柳兒。”

止燁眼裡的微蹙了眉,眼裡浮上一襲冷意,“我最恨人尋死覓活的威脅我。”

柳兒這麼逼她,等於逼他離開臨安府。

他一旦離開臨安府,就毀了當年簽下的協約,就再不能借雲末他們的力量,救父親離開那水深火熱的煉獄。

她這是在逼他舍了他親生父親的生死。

他念着她爹孃的恩情,就差天上的星星沒摘下來給她。

就算她不領情,不知足,他也無所謂,橫豎對得起自己的那份心就夠了。

但柳兒這次的做法,確實讓他寒透了心。

無顏默然,兩個大男人相對無語。

柳兒已經卸去濃妝,枯坐在紅燭旁,絞着衣袖,面色冷如寒霜。

她一直認定,這一步棋是包贏的棋,止燁一定不會棄她不顧。

沒想到,自從放出掛牌的風聲,他竟沒來看她一眼。

昨天,花娘子來找過她,說,如果她不願掛牌,無顏公子即便是拼着‘花滿樓’的名譽受損,也會保下她。

無顏能爲她做到這一步,止燁豈能對她不理不顧?

她不服,也不信,果斷回絕花娘子,毅然掛牌,她要把止燁逼到極致。

怎麼也沒想到止燁竟會真的舍她不顧,任她被別人包去。

她恨死了止燁。

也死恨了如故。

如果不是如故這個狐狸精迷惑了他,他絕不會棄她不顧。

忐忑地等到天亮,也不見萬金包下她的貴人進房。

直到天亮,纔有人推門進來。

柳兒睜着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轉頭看去。

站在門口的年輕男子,一條金織腰帶束着光鮮的玫紅絲錦袍子,垂着一塊上好的碧綠翡翠環佩。

他隨意地把玩着扇子,明明是一張豔麗不可方物的臉龐,卻絲毫不帶女氣,嫵媚的狹長眼眸斜挑挑地睨視着她。

柳兒剎時間怔住,看着下人端着飯菜進屋,在她面前擺好,等無顏緩緩走到桌邊坐下,才慢慢回神。

“是你花了萬金包下我?”

無顏笑笑,算是默認。

“爲什麼?”

“你認爲,我能爲什麼?”

“是他讓你這麼做的?”

無顏搖頭,取了一串鑰匙放在桌上,這是城西一座小四合院的鑰匙。

“你和‘花滿樓’本來就沒有簽過賣身契,走吧。”

這裡是青樓,她已經掛了牌,如果留在這裡,就得按這裡的規矩。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柳兒眼圈一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因爲你這次錯得離譜,你傷了他的心了。”

“如果他不這樣對我,我何必落到這一步。”

“他沒有逼過你,是你在逼你自己。”無顏好耐心地拿着飯碗,乘好飯,放到她面前,“男人的一生,不僅僅只是女人,還有家人,還有許多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是,我真的太喜歡他了。”柳兒哭得更兇。

“不管你怎麼喜歡他,但你不該逼他放棄一切,包括父親的性命,只守着你。”

“這麼多年,他父親沒有半點音信,誰知道是不是還活着?難道一輩子找不到,我就要這麼等一輩子?”

“他沒有要你等過。”無顏皺眉,眼裡閃過一絲不悅,柳兒的爹孃養了止燁幾年,止燁對養父養母,比別人對自己的生母還孝順。

他和止燁從麻婆村的那樣滅絕人性的屠殺中逃生,帶着染上毒疫的柳兒逃離青崗青,到了蘇州遇見了夏老爹。

夏老爹當時的處境並不好,家裡也是一貧如洗,兒子和媳婦又沒了,只帶着個孫女雙兒過日子。

夏老爹養不起他們三個,於是他們把柳兒留在夏老爹家中,他進了戲班子,而止燁去給人做苦力掙錢貼補家用。

柳兒中毒不深,雖然沒死在那場毒疫中,卻落下了不治之症。

止燁爲了柳兒的病東奔西跑,能做的都做盡了,幾次連命都差點搭上。

止燁不管過得再辛苦,再艱難,都總是一副天塌下來都無所以謂的樣子,但他知道,止燁唯一的一點想念就是救出父親。

柳兒說出這話,實在太過沒心沒肺,也太過傷人,就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聽不下去。

這些年,無顏對柳兒是有求必應,柳兒早已經習慣了無顏的百依百順,不料這次,他不但不認同她,還責備她,怒了,“你是故意來氣我的,是不是?”

“吃吧,吃飽了纔有力氣哭。”無顏把筷子放到她手中,起身離開。

柳兒撲上前,拽住他的衣袖,“無顏哥哥,幫幫我。”

“你想怎麼?”無顏低頭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睛的柳兒。

“告訴他,就算他是爲了找他父親,但把自己和臨安這種不要臉的女人綁在一起,不值得。”

無顏看着她忽地笑了,扇子在指間打了個轉,“難道你還不知道,臨安現在是我的未婚妻?她雖然確實很不要臉,但你在我面前這麼罵她,卻也不該。”

柳兒怔了一下,他這是在維護臨安?

無顏接着道:“我好不容易纔擠進臨安府,怎麼開得了口去勸他退出?”

“你們都瘋了嗎?”

“是啊,好像真的都瘋了。”

“既然這樣,你儘快娶了臨安,他也就該死了心。”

“人要知足。”無顏眼裡的笑慢慢變冷,柳兒明明知道他孝期未滿,卻說得出這種話。

他再好的脾氣,也不能忍受。

把衣袖從她手中抽了出來,不再看她一眼,邁出門檻,飄然而去。

柳兒把手中筷子摔了出去,又轉身把一桌的飯菜全部掃到地上。

“你們都是壞人,我不會就這麼算了。”

一個少女邁進門檻,卻是雙兒。

柳兒擡頭,臉立刻冷了一下去,“你來做什麼?”

“今天你掛牌,我當然要來看看你的下場,可惜……”

“可惜什麼?”

“無顏那蠢貨,幹嘛要在你身上浪費一萬金。如果不爲你浪費這一萬金,包下你的應該賈家的大少。”

柳兒氣得臉色鐵青。

“對了,你見過賈家大少沒有?我剛纔去看了眼,那肚子這麼大。”雙兒雙手在肚子上比了比,“馬上要生小豬的母豬,都沒他肚子大。那張臉像個大南瓜,厚厚的兩條香腸嘴根本合不攏,一說話就流口水。”

柳兒的臉越加的難看。

雙兒不理不顧地道:“如果今晚包下你的是賈家大少,你說,你今晚的春宵該有多銷魂。”

柳兒氣得忍無可忍,起身,狠狠一巴掌向雙兒臉上摑去。

雙兒輕鬆抓住她的手腕。

柳兒眼裡閃過一抹意外,接着怒道:“你敢還手,反了你了?”

雙兒臉上的笑收了起來,冷冷道:“我以前不還手,任你欺負,不是我怕你,只是不想哥哥爲難。從今天開始,我再不會受你欺負。”

柳兒用力抽手,卻被雙兒抓得牢牢地,根本抽不出來,急了,叫道:“眼睜睜地看着止燁,被臨安那賤女人毀他一生幸福,你就能心安理得。”

“所有人都罵她,但我卻覺得,她比你們這種自私自利的人好太多。如果哥哥願意娶她爲妻,我會爲他們祝福。”

柳兒目瞪口呆,半晌才道:“瘋了,你們都瘋了。”

“瘋的是你,別再想花樣折騰哥哥,如果你再做出傷害哥哥的事,我絕不會饒你。”雙兒狠狠地摔開她的手,轉身離開。

柳兒被摔得一個踉蹌坐倒在凳子上,想不明白,爲什麼這些人都要維護如故那賤人,而這樣對她。

氣極之下,撲到門口,叫道:“我不會這麼算了,我一定不會這麼算了,你們對我做的一切,我一定會加倍討還回來,我會要你們後悔的。”

雙兒冷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離開。

晚上驛站關門,僱不到車,如故也不急着回臨安府。

又去‘花滿樓’的包間要了兩壺小酒,提着出了‘花滿樓’,驀地一隻信鴿停在她手上,上面綁着一個小竹筒。

如故認得上面的標記,是上一世,她和蕭越聯繫的專用標記。

想也沒想地取出小竹筒裡的信箋,上面是她熟悉的字體,說是字體,不如說是暗語,只有她和他纔看得懂的暗語,“你有心事?”

在上一世時,蕭越就養了些專門用來和她聯繫的鴿子。

那些鴿子可以憑着特殊的方法,不管她在哪兒,都能找到她。

如故微微一笑,取出小炭筆,把那張信箋翻過來,寫道:“你怎麼知道?”難道對方能透視?

把信箋放進小竹筒,放飛信鴿。

晃晃悠悠地逛到西子湖。

一個人依在湖心的亭子裡,就着月色,喝着小酒,雖然看似愜意,這酒卻越喝越覺得淒涼。

那隻鴿子再次飛到她手中,“我與你心意相通,感覺到了,是被偷了錢還是被男人甩了?”

“難道一個人不開心,只能是這兩樣?”

“女人嘛,思想簡單,要死要活的不就兩樣,男人和錢財。對你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來說,不管是哪樣,都值得慶賀。”

“爲什麼?”

“因爲,你總算有了點人味。說吧,你想怎麼慶祝?”

如故不屑地哧了一聲,卻是一笑,其實他說的不錯,她此時心情煩悶,確實是爲了男人,

隨口開着玩笑,舉着喝了一大口酒,“我在西子湖在與孤獨乾杯,要不要我喝下你那份?”

這次信鴿很快去而復返,“留下我那份。”

如故嘴邊勾起一抹淡笑,手指輕撫過那張信箋,居然還會有一個人記掛着她。

可惜他前幾天去了平亂,要不然邀他一起喝酒,倒也不錯。

如故搖頭一笑,揉了信箋,不再留言,放飛信鴿。

“和孤獨乾杯的感覺如何?”驀地傳來一個嘶啞性感的聲音。

“很好。”淚卻不自覺得滾落下來,受到委曲她沒有哭,感受着孤獨。

“你哭了。”

“沒……”如故晃了晃頭,真是喝多了,竟平白產生幻覺。

“我看到你哭了。”

“噢?”如故微微一愕。

一支手伸過來溫柔地拂開她頸邊的長髮。

如故驚覺轉過身,擡起頭,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剎時間愣住了。

“天佑!”如故望着那英俊得讓人眩目的臉,酒壺從手上滑落。

蕭越笑着接住酒殼,把如故的酒壺還她,在她對面坐下。

他一件雪青五彩繡金團花圓領便袍,配着條白色綢褲,腰間束着條雪青玉帶,手中託着一罈子酒,英氣逼人又不失沉穩。

他抱着酒罈在她的酒壺上一碰,“爲告別孤獨乾杯。”

如故嘴角抽了一下。

“我來了,還會讓你孤獨嗎?”他微微一笑,仰頭就着壇口喝了一大口酒。

如故看着他,最終沒能笑出來,也端起酒壺,慢慢喝下一大口。

又擡頭看向天空明月,目光迷離。

接下來,他除了陪她喝酒,沒再說一句話,如一隻貓一樣安靜地坐在她對面看着她。

“你不是去了平敵,怎麼來的?”過了好半天,如故才真正冷靜下來。

“我知道你需要人陪,所以就回來了。”

如故搖搖頭,當然不相信他的話,‘哧’了一聲。

他笑了一下。

如故又擡眼看了看他,兩世了,在她孤單的時候,不時陪在她身邊的,仍然是他。

丟掉手中已經空了的酒壺,抓過他手邊酒罈。

他將她的手和酒罈一起按住,“別喝了,再喝你真要醉了。”

“我就是想醉呢。”如故又去拿酒,酒罈被他壓得動絲毫不,如故豎起了秀眉,“喂,你是來陪我喝酒的呢,還是來勸我喝酒的?”

“來陪你喝酒的。”

“那還不鬆手。”

“酒這東西適可而止。”

“可今天我一定要喝。”

“一個女孩子醉在外面很危險的。”

如故朝他勾了勾食指,“你過來。”

他湊上前。

她帶着醉意的臉美得有些不真實。

她的身體往前靠了靠,臉向他湊了過來,他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他以爲她要吻他。

如故在他鼻尖前停下了,嘴邊噙着一抹嘲諷淺笑,“你覺得像我們這種被培養出來的‘機器’,還會怕什麼危險?”

說完呵呵一笑靠回座椅,順手從他手下拽過酒罈,喝了一大口。

他“嗤”地一聲輕笑,“現在,我們不是機器。”

“是棋子。”

如故斜了他一眼,帶着醉意的眼盡是嫵媚。

一陣酒意上涌,難受得把身體緊靠在朱木欄杆上,閉上了眼,一陣反胃,忙竭力忍着。

他斂去臉上的笑,忙把她扶住,防着她重心不穩,掉到湖裡。

如故推開他,帶着悶熱的空氣讓她的胃越加的不舒服。

蕭越看着如故鼓起腮幫子,暗叫了聲不好,肚子了一熱,夾雜着難聞的味道的熱氣撲鼻而來。

如故扶着他的肩膀吐得一塌糊塗。

蕭越雖然長年在戰場上打滾,時常泥裡土裡的滾,但終究在皇家長大,不打仗時多少還是有些潔癖。

被人吐了一身,無疑是一種精神謀殺,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認命的份。

屏着呼吸,不去看自己肚子上的污物,幫如故輕拍着背。

吐吧,吐吧……吐完了就舒服了。

如故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才覺得微微好受些,轉過身,天旋地轉,分不清東南西北。

蕭越扯着身上溼達達貼在的錦袍,“你要去哪裡?”

“回家。”如故眼前一黑往地面撲去。

蕭越把她接進懷中,擰緊了眉頭。

他知道她的選擇後,那些無需他前往的平定,也攬在身上,爲的是能離她遠些,讓她不必看見他而爲難。

但他避了,卻看不見她快活。

這樣的她,讓他整顆心都在痛。

他把她打橫抱起,喚來馬匹,回了自己的太子府。

下人見他帶了個女子回來,一身污濁,忙搶在前頭備熱水。

他把如故丟在地毯上,胡亂脫掉自己身上弄髒的錦袍,又去扯如故的髒衣服,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帶着這身髒東西睡到牀上。

當如故只剩下貼身的胸衣褥裙,她雪白的肌膚,妙曼的曲線,讓蕭越喉頭一哽,身體瞬間起了變化。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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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越親近越好123 魔族少年154 謀殺親夫092 膩死人不賠命032 魔鬼教官173 大結局上122 初生牛犢不怕虎147 玉美人的心動108 被順帶吃掉103 來點新鮮玩意081 霸氣側漏122 初生牛犢不怕虎078 我的臉很貴027 披着人皮的渣貨169 救場168 死生之情103 來點新鮮玩意033 心狠手辣088 讓人愛死的錢小開035 怕我對你做什麼095 難相處的室友017 心狠手辣145 厚臉皮進階074 醋了065 情如罌粟151 男兒心047 惡毒女人099 關心則亂022 添陽鎮邪143 將計就計118 人心034080 自罰暖被083 她是他的043 我不介意你爲難我145 厚臉皮進階094 禍水妖孽094 禍水妖孽009 一杯倒031 強買強賣088 讓人愛死的錢小開033 心狠手辣082 當衆一吻016 拉一個墊被的142 容瑾的秘密003 夜壺風波097 軟肋024 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117 肉丸子的寵物169 救場049 打小人171 雲溟一096 刁難024 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064 陌生的情愫020 妖孽062 雲末的爛桃花052 要死一起死078 我的臉很貴105 舊人舊情025 冷少年084 與獸花前月下119 難道的溫柔026 跩得二五八萬107 難得的解釋加更147 玉美人的心動043 我不介意你爲難我063 惡有惡報040 誰看誰都不爽104 孤島相處008 故人147 玉美人的心動159 初試牛刀127 雲溟二074 醋了143 將計就計100 我要把你扒了025 冷少年074 醋了157 沙華也有心104 孤島相處139 情之深愛之切115 躲了初一逃不過十五167 天地共主155 心暖123 魔族少年016 拉一個墊被的048 蛇蠍人家113 玩那什麼式134 雙棲動物047 惡毒女人130 狠毒152 越教育越沒品008 故人126 送上門的臉不打白不打121 斬魔大會001 不靠譜的穿越133 有大麻煩了135 絕世美人060 兇悍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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