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鄭家雖住在城裡,但鄭媽媽家有好些親戚住在鄉下,常來常往,關係很是親密。鄭錢就跟長在表姨家一樣,天天跟在幾個表哥表姐屁股後面下水摸魚,進山裡採榛子松子,摘山都柿車釐子,或拎個比自己還大的籃子東鑽西竄地採榛菇,吵着讓姨婆給自己做小雞燉蘑菇,從下到大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未成年的雞崽……

後來上了學,沒那麼多時間往表姨表舅家跑,但臘月裡也總要回去小住段日子。

北方人過年,習俗講究特別多,尤其在鄉下,剛進臘月,家家戶戶殺豬宰羊,置辦年貨,打掃房子,包餃子,炸果子,熬糖瓜,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的,每一個活計都有說法,年味兒甚濃。便是城裡,也張燈結綵,人羣涌動,好不熱鬧。

可在瀠水,一直到臘月二十三小年也沒見楊家有什麼動靜,若只是楊家也就罷了,偏旁的人家也沒什麼動靜,卻是鬱悶壞了何夕。要說年味寡淡也該是00年以後的事,現在就這麼不把過年當回事兒,是想鬧那樣啊!

看着正常上下班的兩家大人,正常出去玩的表哥表姐,正常工作的尚敏尚傑趙旭峰,何夕……只能自救了。

臘月二十五喊了幾個鐘點工把房子從內到外打掃了一遍,保保證纖塵不染,一根頭髮沒有,順便放了小唐的年假。二六二七拉着楊靜楊其成去附近超市掃蕩,滿載而歸,之後又特意跑工藝品店買了一堆剪紙和幾盞紅通通的燈籠以及半車廂的煙花爆竹。二十八跑瀠水最大的農貿市場和水果市場晃了一圈,拉回了半屋子的水果和幾冰箱的蔬菜肉類。

而這時候終於捨得關門歇業的楊雨楊雷夫婦也接下了剩餘的活計,四個大人三個孩子在廚房裡忙得雞飛狗跳。

“夕夕,魚不是這麼殺的,你得先刮魚鱗。”王清無奈地衝名曰幫忙,事實上在搗亂,偏還不自知的何夕道。

“颳了鱗那麼滑,我按不住。”何夕舉着菜刀按着滑不留手的鯽魚,答得理直氣壯。

“來,夕夕,這個魚沒有魚鱗,也不滑,想殺魚來這邊!”水池邊,還嫌不夠亂的楊其成揚聲讓何夕過來,看看他手裡的魚,的確沒有鱗,因爲那是條墨魚……

“哇!!!”不待何夕送他一粒衛生球,就聽外間傳來楊靜的一聲慘叫,“爸,這雞血都流乾了怎麼還能動!啊,蛇啊!!!”

“丫頭,看清楚了,這是黃鱔,雖然長得大了點兒。”楊雨頗爲無語地安撫了一句。

於是,三人被請出了殺生團隊,讓他們陪田鳳搓圓子。

“靜靜,不要把糯米粉撒得到處都是!”看着抓着糯米粉往楊其成方向扔的女兒,田鳳有點火了,“這麼大人了還這麼胡鬧!這樣好的粉也捨得糟蹋!”

“媽,是楊其成先扔我頭上的!”楊靜委屈了,“你看我頭上這白乎乎的,我等會兒怎麼弄啊!”

“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弄的了?”楊其成一臉莫名地看向楊靜,手上的圓子搓得溜圓,動作也快,看得田鳳很是滿意,這纔是幫忙的樣子,只是還沒得意完,忽然就被一頭埋進了糯米粉袋子裡……

“嗯,的確沒人看見。”何夕鬆開按在楊其成腦袋後面的手,無視目瞪口呆,嘴角抽搐的田鳳,拍了拍,米粉紛揚,聚如白煙。

“夕夕……”沾了一臉白色糯米粉的楊其成慢動作擡頭,哭喪着臉,滿眼指控,“你這心也長得太偏了,每回都站在楊靜靜那邊!她是你姐我還是你哥呢!”

“這袋子糯米髒了,靜靜,去換一袋。”何夕吩咐完了,這才轉頭一臉認真地看向楊其成,“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把你按進糯米袋裡的?還冤枉我偏心?請問,你能再沒下限一點嗎?”

…….

最終,只會幫倒忙三人組被請出了廚房區域,一起跑去客廳陪老人家看電視。

“呵呵,忙活完了?”楊玉田剛剛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就聽廚房方向熱鬧得不行,只可惜小唐回去了,不然一定讓他轉播,現在看到三個孩子,滿眼都透着好奇。

楊靜很開心地充當解說員,將方纔楊其成的糗樣抖落給爺爺聽,楊其成不甘示弱,也冷笑着開始揭楊靜的短,兩人鬥得熱鬧,老人家聽得哈哈大笑。

“嗷嗚~”被迫放低狼格被非主人抱住當暖手袋的旺財委屈地看向何夕,眨巴着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討好地嗚咽。

何夕好笑地揉了揉旺財的腦袋,將它從外公手裡接過,爲它撫擼了兩把毛,把一身本還算整齊的皮毛弄得亂七八糟,於是旺財真的傷心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楊家衆人圍着桌子,一邊看着春晚,一邊吃年夜飯,經楊玉田特許,何夕楊其成面前的杯子裡也裝了酒。但既不是楊雷楊雨們喝的白酒,也不是楊玉田喝的黃酒,甚至連啤酒都不是,而是香甜的米酒。

何夕嚐了一口,直接當酒釀喝了,卻沒想這酒後勁不小,飯局過半,臉頰已是嫣紅一片,眼睛也溼漉漉的像要滴出水來一樣,看得楊靜心底直呼妖孽,但好在人還是清醒的。

楊其成還不如何夕,連喝三大碗,這時已經鑽桌底下去了,逗得整桌人笑破了肚子,最後楊雷楊雨合力才把發酒瘋的楊其成扶回臥室。

九點多,王清和田鳳收拾了桌面,擺上了水果乾貨,陪着老人家看電視,說一些店裡的情況逗老人開心。何夕拉着楊靜抱出一箱箱的煙花,碼到前面的草坪上,旺財亦步亦趨地跟在何夕腳邊,但當何夕按開打火機的時候,小雪狼被那個忽然出現的小火苗給嚇得後退了好幾步,看得楊靜直呼這雪狼實在丟光了狼族的臉,被何夕沒好氣地趕進了屋。

楊玉田湊熱鬧,由兩個媳婦兒推着,進了一個三面都是玻璃的房間,能看到外面,還不擔心挨凍。看着五彩繽紛,絢麗無比的煙花在天際綻放,老人笑眯了眼。正好從上下來的楊雷楊雨瞅着外面玩得熱鬧的兩個孩子,也起了玩心,捧出一堆爆竹,點了幾根菸出去放了個痛快。

一家人都很高興,當然,只除了此刻正兩爪抱頭,趴在老人腳邊的旺財,咳咳,這個狼怕火光是本性,不能怪它,且旺財還小,第一次經歷這種巨響,膽怯,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有些暈乎的何夕轉頭,眯眼看清外公臉上滿足開懷的笑容,一抹淡淡的微笑掛上嘴角,這樣,其實也很好……

正月初三,出嫁女帶女婿回孃家,王清田鳳都帶着楊靜楊其成回了各自孃家。現在手頭寬裕了,再幫襯孃家也不會對自家造成太大影響,因此兩人都一掃過去回孃家前的滿面愁容,笑盈盈的,準備了不少禮物,大包小包拎着出了門。

楊玉田年紀大了,起得極早,這會兒正由何夕陪同着在玻璃花房裡澆花,隱約聽到電話響了,讓何夕進去接電話,他一個人沒事兒。

何夕點頭應了,進屋接通,卻是李亦楓的電話。原來年初六是他的生日,打電話過來是想請何夕去參加他的生日聚會。何夕想了想,初八也就是情人節是《漫步雲端》專輯發行的日子,年初九方辰要去香江參加金歌獎頒獎儀式,何夕會跟着去,若是答應了,時間只怕有些緊,便只說自己有點事,恐怕趕不上。

隔着電話,何夕自是看不到李亦楓失望的神色,但李銘偉卻看得分明。不知道兒子是在和誰電話的李先生還頗爲老不尊地湊到妻子耳邊,說笑了句怕是快有兒媳婦了,自是被妻子嗔了一眼。

何夕又被拖着陪他說了些有的沒的,十多分鐘才得空插了句放了電話,卻不想剛放下話筒,鈴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卻是小區門衛室的電話,說有位叫楊雲的女士想要進來,她自稱是何夕的母親,問要不要放行,何夕眉頭都沒皺,沒什麼起伏地答了句:不認得,便掛了電話。

那保安得了答案,也不再客氣,催促他們立刻離開。

楊雲不死心,說自己是楊玉田的女兒,房子主人的麼女,她不可能認錯地方的,要求門衛再打一次。

但門衛眼都沒擡,厲聲勒令他們立即離開,並警告再滯留下去就要報警了。作僞小區保安部門的主管,他還是有資格瞭解小區主人身份的,29棟的房主分明就是何先生和其夫人云氏,什麼時候成了姓楊的了!

饒是楊雲氣得幾欲吐血,但看着門衛神色冰冷,不似作僞,也只能帶着丈夫女兒拎着幾盒禮品咬牙離開。三人走了不遠,兩輛黑色桑塔納就駛出大門,坐在車內的王清和田鳳都看到了夫妻三人,但很默契的,兩輛車子都沒做停留。

他們知道,楊雲和楊家的情分,從她把老父親氣進醫院就已經斷了。本來如果她誠心認錯,好好儘子女的本分,過個十幾二十年,老人或許也是會原諒她的。但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愚蠢地想要拿捏算計夕夕,從而徹底地激怒這個孩子,要論聰明,楊雲又怎麼是夕夕的對手?

那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小/大姑的兒子?這是來王清田鳳這邊探消息的人。

就憑她還想認人家做兒子?那是做夢!人父母都是教授,常年在國外的,哪是那種人能高攀得上的!老楊家能得這麼一門貴親就該燒高香了,還想亂認兒子,真是發燒燒壞了腦子……這是統一口徑後的王清田鳳。

趁着過年,通過各種酒席宴席中婦女們的名爲拉家常實爲聊八卦的活動,何夕的“真實身份”就這麼攤開在了人們的面前。事情的進行甚至遠比何夕以爲的還要順利,這實在要感謝外公當初的無心之舉。

原來初時考慮到何夕的出身對楊雲影響不好,一家人從開始就遮遮掩掩,何夕的身份雖然被猜測得**不離十,但畢竟從未被證實過,做不得數。就是王清田鳳回孃家的時候,礙於楊玉田的警告,也不敢隨意嚼舌根,從一開始何夕對外的身份就是遠方親戚家寄養的孩子,卻是正合了何夕的意。

即便有些人不信,但有幸見過何夕和楊家梯上何教授夫婦合照後,再看何夕,也沒了疑惑。

何夫人云氏是個令人見之忘俗的大美人,何夕的臉型眉毛眼睛鼻子幾乎完全遺傳了她,但何夕的嘴卻是像極了何教授,且那銳利的眼神,偏冷的氣質也遺傳了十成十。

如此再看年輕時容貌倒稱得上秀麗,但如今早被生活的艱辛打磨盡光彩,顯得灰撲撲的楊雲,還有誰會相信何夕是她的孩子?

況且,這麼聰明的孩子,十六歲就能寫首歌掙十萬的孩子,又怎麼是普通人家生得出來的?聽說過歹竹出好筍的,但也就是筍罷了,可沒聽過歹竹出仙草的。這種孩子也就人教授生得出來,爹媽都聰明,孩子能不聰明嗎?

何夕聽了楊靜學來的議論,嘴角微勾,眼神冷漠,譏誚的笑容看得正好經過的田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